《无人像她》星河蜉蝣

67、67

　　小胖子撩妹不成，抱着西瓜跑了，狄然的肚子咕咕叫。

　　“姐姐你要吃饺子吗？我奶奶今天包了饺子，可好吃了。”小麻花辫还在她身边转悠，咧着小嘴甜甜地笑。
　　“你家包饺子了？你奶奶能让你拿出来吗？”

　　蒋麻花插着腰，点点头：“我奶奶可好了。”
　　狄然砸吧着嘴里那股甜甜的西瓜味，觉得更饿了，于是问：“什么馅儿的？”

　　“韭菜猪肉。”
　　狄然瘪嘴：“我不爱吃韭菜。”

　　蒋麻花晃了一会，也跑了。
　　夏天傍晚蚊子多，狄然抱着腿，打死一只正在咬她的蚊子，拍出一腿的血。

　　她骑虎难下，正寻思着要不今天放陆川一马，干脆回家算了，四面八方的楼上突然下来了一群中老年妇女包围了整个院子。

　　——

　　“心花开在无边的草原上——那可是你等在不远的前方——”
　　“如果相逢是不散的狂欢——就让所有的爱像那花儿一样——”

　　陆川饭吃到一半，楼下响起广场舞的声音，他在这住了两年 ，对每天傍晚准时出现的音乐声已经免疫，时间久了，听它就像听夏夜聒噪的蝉鸣，起不到任何打扰人的作用。

　　他眼睛从饭上挪开，向下看了一眼。

　　广场舞还是那个广场舞，跳了两年曲子都没变。大妈也还是那群大妈，不同的是有个小小的身影混在里面，扎眼得很。

　　狄然小脑发育不太协调，平日在学校做广播体操总是顺拐跟不上动作，韩笑笑常说她因为广播操动作不标准吊儿郎当给班里扣了不少分，可狄然现在在楼下跳广场舞，怎么看都像模像样。

　　她虽然个子不高，但身材比例极其好，又穿着短衣短裤，伸展着白净的胳膊和腿，做着大张大合的动作，优美得很。

　　夏季燥热，陆川看得嗓口发干。
　　在大院角落的地方，几个年轻男人聚在一起抽烟，眼睛直白地投过来，落在狄然身上。

　　狄然学着大妈的动作弯下腰，领口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白色抹胸的边角。

　　陆川站起来，转身下楼。

　　——

　　狄然正高抬着腿，被人从后面揪着胳膊扯到一边。

　　“干什么？”她抹了抹脸上的汗，疑惑地看着陆川。

　　陆川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一想到这座院子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像他一样把视线落在狄然身上，更不知道有多少看着她想他心里所想的心思，他就觉得受不了。

　　“不说话我继续跳了。”
　　陆川攥紧她胳膊，沉声道：“你回家。”

　　“凭什么，这里你家开的？”狄然不满，“不当我男朋友就算了，你凭什么不让我跳舞？”

　　“你那是跳舞？”陆川皱眉，扭过头，“衣服。”
　　狄然低头，整理了一下露出来的内衣边：“跳舞嘛，这些都是难免的，就当为艺术献身了，吃醋啊？”

　　陆川眉头紧锁，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开心。
　　狄然却毫不在意，不把自己当明眼人，她一贯嚣张：“想吃我的醋也可以，回家把窗户打开。”

　　她话音刚落，肚子终于绷不住咕得叫了。
　　她捂住，刚要像以前污蔑陆川放屁一样污蔑他，陆川打断她的话茬：“吃饭吗？”

　　折腾了这么半天，狄然早就饿了。
　　她捂着肚子，软绵绵地撒娇：“饿死了。”

　　陆川淡淡道：“家里有饺子，吃就跟我上去。”
　　狄然犹豫：“不了吧。”

　　陆川会意错她的表情，以为她想歪了：“我都不怕你对我做什么……”

　　“不是。”狄然问，“你要开窗吗？你不开窗家里多热啊，你是不是趁机想热死我以后就没人烦你了？”

　　陆川：“……”

　　他脸黑了：“你还知道热？”
　　狄然扯着衣边，厚着脸皮，小声转移话题：“我饿。”

　　——

　　楼侧的荒草地无人料理多年，有老人在边缘土壤肥沃处开辟了几块地用作菜圃。

　　夏天一片绿油油的，藤蔓上长着黄瓜和西红柿，狄然伸手想摘，被陆川一巴掌拍在手上缩了回去。

　　“别人种的。”
　　狄然挨了打，还理直气壮的：“你干嘛那么凶？”

　　陆川打她没用力气，与其说打，不如说是手心覆在她手背压了下去。

　　可狄然就是想对他撒娇，她喜欢陆川嘴上说不喜欢，可无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和宠溺。

　　陆川愣了愣，随即解释：“没有凶你，那是别人种的，不能乱摘。”
　　狄然笑嘻嘻看着他：“干嘛那么紧张？”

　　陆川把饺子拿下来，荒地中间无花果树下一小片水泥地上有几个矮石墩，狄然坐在上面，抖动着腿赶蚊子。

　　太阳已经落山，带走了最后一丝炙热的余温，夜里的凉风泛起，吹在脸上干净凉爽。

　　陆川从兜里掏出一瓶风油精递给她，刚才在前院，他看到她小腿肚被蚊子叮了一串红肿的包。

　　狄然将盖子拧开，却不抹在蚊子包上，而是在掌心倒了满满一滩，认认真真搓满整个手掌。
　　陆川拧着眉，不懂她在做什么。

　　狄然笑得狡猾：“你没拿筷子。”

　　饺子凉了，捏着吃不烫手，陆川吃饭不怎么讲究，看狄然的样子也不在意这些，就图方便没拿筷子下来。

　　狄然把涂满风油精的手掌伸出来，冲他晃了晃，嘿嘿直笑：“我手上都是风油精，吃不了了，你喂我。”

　　“……”
　　陆川挑眉：“我去拿筷子。”

　　狄然坐着他站着，听到这话连忙拽紧他的裤子边：“陆川，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手心里是什么！风油精！我告诉你，你今天喂也得喂，不喂也得喂。你要是不喂我，我不骗你，这里现在没人，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完她斜着眼睛看陆川裤子中间，恐吓他：“小心我让你上天！”

　　陆川：“…………”

　　狄然偷偷打量着陆川的表情，心里没什么底气，嘴上却不肯认怂：“我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不骗你。”
　　陆川反应过来，面无表情：“你干。”

　　狄然闭着眼睛，慷慨就义般伸出两根嫩葱似的手指，往上爬了爬，勾住陆川运动裤的松紧带边缘。

　　她虽然能眼睛不眨地扒范伯明的裤子，但面前的人换成陆川，到底还是有点怂的。

　　——陆川光是用眼神瞅着，就能把她的手指头冻成两根小冰棍。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怪我没提醒你，我都看见你内裤颜色了。”狄然扭过脸，掩饰住红起来的脸颊。
　　陆川淡淡的：“哦，什么颜色？”

　　狄然突然一脸羞愤，捂住眼睛：“下不去手——！我太爱你了，我不舍得对你下手！我不忍心你受折磨。”
　　“明白吗陆川！我这都是因为爱！”

　　她不要脸，还强词夺理。
　　陆川很想问问，按照狄然的逻辑，他是不是还要说声谢谢。

　　狄然叫着，软绵的嗓音忽然变了调。
　　风油精进了眼睛，她啊了一声，本能去搓眼。

　　“别动。”陆川抓住她的手，蹲下来看她的眼。
　　“疼……”狄然眼睛眯着，眼角通红，因为刺激流下来一串生理性的泪水，一点嚣张的气焰都没有了。

　　陆川检查她的眼睛，低声问：“怪谁？”
　　狄然闭着眼，可怜兮兮：“怪我。”

　　陆川让狄然低头，对着她的眼睛轻轻吹气。狄然眼皮一颤一颤，陆川吹一下，她的身体就抖一下。

　　她不再叫疼，只是指尖紧紧攥着陆川肩膀上衣服的布料，眼睫毛上还挂着几颗大而晶莹的泪珠。

　　“还疼？”陆川见她眼睛能睁开了，问道。
　　狄然摇头：“左眼痒。”

　　她垂着手，像个智障儿童。
　　陆川又伸出手在她左眼内外眼角细细揉了几圈：“好点了？”

　　陆川刚喝过啤酒，嘴里一股好闻的麦香味，他一说话，那阵味道就钻进狄然的鼻子里。
　　狄然脸一阵暗烫，稍稍侧了一下，假装在看脚下的草皮。

　　陆川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不舒服，于是往前挪了一下，宽大的手掌抚着狄然额角的碎发，凑近了去看她的眼睛。

　　狄然的眼神没有地方躲了，她局促地转回来，眼睛被风油精辣得红红的，湿漉漉地凝视着陆川。

　　“你真帅。”她忽然冒出来一句。

　　陆川知道她没事了，站起身，狄然拉住他手腕：“我饿。”
　　“你喂我吧，我乖乖的。”她仰着头，面容纯净稚嫩，像个小孩。

　　陆川犹豫片刻，捏起一个饺子放到她嘴边。

　　狄然眉开眼笑，她嚼了两口，吃出不对的味道，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今晚也吃韭菜馅？”
　　陆川尝了一个：“邻居送的，不好吃？”

　　狄然强忍着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
　　她摇摇头，眼睛圆圆瞪着，黑眼仁晶晶亮的：“好吃，我还要。”

　　她吃得太快，门牙上粘着油绿绿的韭菜叶。
　　陆川看着，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伸手在她牙齿上抹了一下。

　　狄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合上了嘴巴，含住陆川的食指。
　　陆川英俊的脸上顿时蔓延起一股微红。

　　狄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吃完韭菜，她最受不了韭菜残留在嘴里的那股味道，心想完了，陆川的手指要被这恶心的韭菜玷污了。还没等陆川说话，狄然就尴尬地把嘴张开了。

　　陆川面色还算淡定，默默把手指抽出来，带出一片鲜亮的韭菜叶和一条长长的唾液丝。

　　狄然：“……”

　　太丢人了，她想。
　　过去十七年干的丢人事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回。

　　狄然心里懊恼，怎么在别人面前她一直都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公主模样，一到陆川面前就又放屁又粘菜的。

　　含着心爱男孩手指这种事情，应该是刷干净牙再嚼几颗木糖醇之后才能干的啊！她是疯了才会一嘴韭菜味就敢对陆川下嘴！

　　她偷瞄陆川，发现他还算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弹掉了指尖的韭菜叶，也没擦她的口水，又捏起一个饺子递到她嘴边。

　　狄然张嘴吃进去。
　　空气诡异地安静着。

　　陆川喂一个她吃一个，她快被韭菜毒死了，可这是陆川喂给她的，就算被毒死也得吃下去。陆川看着狄然狼吞虎咽的样子，以为她爱吃，于是手也不停，把一整盘都塞进了狄然肚子里。

　　“饱了吗？”
　　狄然快吐了，强忍着问：“还有吗？有的话我还能吃。”

　　说完她就没忍住，打了一个悠长的、响亮的、香飘四溢的韭菜猪肉味的嗝。

　　妈的，她想，今天到底造了什么孽。

　　狄然脸瞬间爆红，赶忙腾出两只手，一只手去捏住陆川的鼻子，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

　　陆川把她擦过风油精火辣辣的小爪子从鼻子上拿开：“你脸皮平时不是挺厚的？”

　　狄然不忿：“你骂我？”
　　说完想起嘴里有韭菜味，又连忙捂上。

　　“陆川，我命令你。”她捂着嘴，声音含含糊糊听不分明，“我说话的时候你不准喘气。”

　　陆川瞥她一眼：“干脆我喘气的时候你别说话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特别像一种动物。”

　　狄然手一直没从嘴上拿下来：“猫吗？”
　　陆川不说话，她又问：“狐狸？”

　　陆川淡淡地说：“知了。”

　　狄然愣了一下，随后说：“那一定是长在你心上的知了。”
　　陆川嘴唇动了动，狄然眨眼：“你是不是又要说，‘狄然，要点脸吧’？”

　　她把陆川的话抢了，陆川没话说了。

　　她笑嘻嘻的：“如果不是长在你心上，那为什么每次我聒噪的时候，你都听进去了？你会把海峰比成动物吗，你会把博哥比成动物吗？为什么不比喻他们只比喻我？陆川，请你反省一下自己。”

　　头顶无花果树上知了不间歇地叫。
　　狄然白皙小脸上神情嚣张又骄傲。

　　陆川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喜欢海峰？你为什么不喜欢宋博？你为什么总缠着我？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一口一口为什么，还不足以证明你聒噪得像个知了吗？”

　　狄然：“……”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天想不出话怼陆川。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她跺脚，有点气急败坏，“我是想来问问你，记得下周一什么日子吗？”

　　下周一的日子特殊，陆川想了想就记起来了。
　　那是潘静姝的生日，更是他认识她一年的日子。

　　狄然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想起来了，她注视着他：“那天还是七夕，你陪我过节，好不好？”

　　陆川长久地沉默，没有直接拒绝。
　　狄然仔仔细细，一刻不放松看着他，就在她以为他会点头的时候，陆川摇了下头。

　　“我那天有事。”
　　“是有事还是不想和我过？”狄然问，“你不会一边拒绝我，一边和别的姑娘过节吧？”

　　陆川语气难得柔软，带着一丝抱歉：“真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