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像她》星河蜉蝣

63、63

　　狄然垂头丧气被张远带到警察局。

　　他今天比较清闲，一边喝茶一边和狄然杠上了：“你没事去招惹特警干嘛？不怪我我铐你啊。”
　　狄然手被他铐在椅子上，扯了扯：“你快给我解了。”

　　张远看她蔫头耷脑的样子，会心笑了笑，用钥匙把锁开了。

　　“我没招惹他，他非让我回去上课，没去当教导主任真是可惜了。开玩笑呢吧，逃都逃了，还有回去的道理？”狄然越说越来劲，“那你拉出来的屎，你能吃回去吗？”

　　张远被她恶心到了，摆手让她别说话了。

　　“我走了。”狄然揉着手腕站起来，“还有事呢。”
　　“你当这你家呀，想走就走。”张远杯子磕到桌上，“叫人来领你。”

　　“张远，你跟我过不去是吧？”狄然扬眉，“我姐呢？”
　　张远笑笑：“你姐出差了？不叫人？不叫人你坐下来咱俩聊聊。”

　　狄然：“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可聊的多着呢。”张远从柜子里掏了瓶可乐给她，“聊聊你姐，你姐有什么兴趣爱好，喜欢什么？”

　　狄然狐疑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想追你姐。”张远依旧笑着。

　　“你？”狄然不信任，“你月薪多少啊？”
　　“四五千吧。”张远犹豫一下，报上薪资。
　　“那你还想追我姐？”

　　张远脸上的笑没了，狄然掰着手指头：“你不是问我姐喜欢什么吗？我姐平时基本月光，还得搜刮我的零花钱还花呗，买包买鞋买护肤品买首饰，她不敢带来上班，所以你不知道，她衣柜里一个包就得上万块呢。”

　　狄然同情地看着他：“在当警察之前，她最大的梦想是嫁给李东扬，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李东扬有钱啊，不仅有钱还能光明正大地花。狄俊华那人清廉，不收礼不贪污，没什么钱，我姐因为他也不敢炫富，这么多年快憋屈死了。”

　　她啜了口可乐，摇头晃脑：“你追我姐还不如追我呢，我不买奢侈品，我好养活。”

　　张远：“……”

　　狄然看他一副仿佛受了打击的模样，安慰他：“不过你也别灰心，按狄梦那德性也没人敢娶她，说不定最后你就捡漏了。”
　　她又看着张远：“你不会是想借她上位吧。”

　　她小嘴叭叭半天，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张远看她一眼：“说实话，就狄梦那德性，脾气又臭，性子又犟，一看和你就是一家人，要不是真的看上她了，借她上位我都觉得累。”

　　他说话挺有技术含量，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狄然不开心了，总结道：“所以你别想了，放弃她吧。”

　　张远满不在意：“你甭管，你就告诉我，狄梦有什么兴趣爱好，剩下的事我自己解决。”

　　狄然想了想：“她喜欢逛街，喜欢拍照，但不是自己拍，是别人拍她的美照，她最喜欢九宫格发朋友圈了。”

　　张远表示了解，又问了些琐碎的事，从狄然喜欢的食物到明星，事无巨细。

　　狄然跟他胡扯了半天，时间一点一点磨过去，抬起表发现已经中午了。

　　“你自己琢磨吧。”狄然站起来懒洋洋伸腰，“我走了。”

　　“站着。”张远理了理蓝衬衫的领子，他刚才被狄然好一通怼，这时候摆出警察的威严，“谁准你走了？有人来领你了吗？”

　　狄然：“？”

　　——

　　狄然蹭着张远吃了顿豪华午饭，点了份十块钱的羊肉汤，加了五十块的羊肉。

　　她刚抹干净嘴巴，陆川从门外进来。
　　狄然精神一震，把纸巾丢到垃圾桶里，起身准备离开。

　　张远递给陆川几张纸：“签了名就可以走。回家让她收敛点，别成天胡闹。”

　　狄然跟着陆川出了警察局，刚吃饱饭，天气又热，一时间有些犯困。
　　“你在警察局做什么？”陆川问。

　　返校中午不用午休，陆川正在整理要发的暑假作业，被狄然一个电话催过来。

　　狄然挠头：“我想给你买礼物，就爬墙出来了。”
　　“不是送过了吗？”陆川偏头，看着甬路边的合欢花。

　　狄然早上送给陆川一捧花，可那时她不知道今天是陆川生日，低着头：“那个不郑重。”
　　“什么郑重？”

　　狄然也没想好送陆川什么，于是直接问：“那你想要什么嘛？”

　　她没抱期望陆川会告诉他，可陆川眼睛却盯着马路边一家卖糖炒栗子和北京糖葫芦的店铺，轻声说：“那个。”

　　狄然怔了一下，而后跑过去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
　　陆川和她并肩走回学校，一路上慢慢吃着糖葫芦，狄然仰头，见他唇上粘了糖浆，在阳光下闪着光。

　　“给我吃一口。”狄然神情柔软，提议。
　　陆川：“不给，这是买给我的。”
　　“就一口。”

　　陆川手里的木棍上还剩一颗山楂，他垂眼与狄然对视许久，将那颗山楂送到她嘴前。
　　狄然张嘴含住，目不转睛盯着他，慢慢从木签上咬下。

　　中午阳光炙热，晒得甬路漫起干巴巴的石头味。
　　狄然仰着头，被光线晃得睁不开眼，她侧脸被灼热的温度炙烤得泛红，陆川拉她走到树荫下。

　　“那个叫梁明萱的女生。”狄然忽然开口，“你喜欢她吗？”
　　陆川扔掉吃完的糖葫芦签，没有回答。

　　“海峰说你去找易靖云是为了我，但我觉得不是，或者说不全是，也是因为她吧？”她目光澄澈。

　　陆川停住脚步，面前的路被狄然挡着：“你不能再想那件事，那件事是敬敏做的，与你无关。”

　　她额边的发被海风吹得略微凌乱，一条甬路之隔的手边就是海边的砖石路。
　　大海无垠，海面平静湛蓝，像她此刻的神情，恬静无澜。

　　“你自责，但你没做错什么。你不喜欢她，也没和她暧昧过，你甚至已经替她找到了录音，你不欠她的，不需要为此折磨自己。”

　　“你不能总记着她。”狄然认真地说，“我会吃醋。如果你因为一个女生这辈子心难安，我不仅吃醋，我还会嫉妒。”

　　陆川看着她，从她眼里看出她的想法。
　　他表面绝口不提梁明萱的事情，但狄然却好像能读懂他心里所有的愧疚。

　　狄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捂住他的耳朵。
　　她踮着脚尖，喃喃自语：“把她忘了，你只能在乎我，只能想着我。”

　　滨海的夏季是三色的。
　　湛蓝的海、葱绿的树、还有洁白的墙。

　　蜿蜒的海岸上建着港口，建着学校，建着白墙红瓦的教堂。

　　教堂的外墙是纯洁无瑕的白，郁郁葱葱的植物攀爬覆盖，从上方俯视，三色融为一体，在这条人迹罕至的沿海公路上，狄然与陆川的身影凝成小小的缩影，狄然手掌热乎乎出了汗，连带着陆川耳朵上都是汗。

　　她凝着眼神，一眨不眨：“好吗？”

　　海风卷着海浪，哗哗声回响在耳畔，那风在天地间徜徉，与植物的清香交融在一起，混着狄然身上橙花沐浴乳的味道。她朝他眨着眼睛，让他每一根心弦都微微颤抖。

　　陆川拿下她的手，控制住心里的波澜。
　　他别过脸，轻声道：“我尽量。”

　　——

　　狄然回到学校，在教导处撞见敬敏站在门口。

　　敬敏今天没化妆，脸色白得透明，隐约可以看到皮肤下跳动的血管，她一边脸颊上贴着块纱布，挡住了半张脸。

　　许久不见，她剪了短发，染回黑色，紧紧贴着脸侧，这么热的天气，却穿着长袖长裤。

　　狄然探头向里望，敬阙智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慵懒地倚着沙发，和孙耀德交谈。

　　敬敏看着陆川：“来办退学手续。”
　　她嗓音沙哑：“我要出国了。”

　　敬阙智像是有所感应，回过头，轻轻投来一瞥。
　　敬敏低下头，让开路，陆川头也不回从她面前离开。

　　——

　　刘斌见同学没有上课的心思，也不讲卷子了，让大家小声上自习。他一走，班级就骚乱起来，玩闹的，传纸条的，讨论暑假一起出去玩的。

　　狄然用笔戳陆川后背：“假期你还给我做家教，好不好？”
　　陆川将暑假作业收进书包，拒绝：“不好。”

　　“你要去道馆兼职吗？”狄然问，“去给我做家教吧，轻松一点，我这次一定乖，不给你添麻烦。”

　　本来狄俊华这学期请了陆川教她，可后来学业太重，忙不过来，家教的事就暂时停了。

　　“我没时间。”陆川将作业装好，拉上拉链，“有别的事。”

　　“川哥。”宋博叫他，他朝窗外努嘴，“找你的。”
　　陆川转头，看见敬敏。

　　他起身出去。

　　“陆川。”敬敏嘴唇干燥，起了一层皮，微微蠕动。
　　她似乎有话想说，但翻来覆去，嘴里却只叫他的名字。

　　陆川见她不说话，要回教室，敬敏拉住他手腕：“等等。”

　　她一动作，衣袖微微上卷，露出手腕上斑驳的伤痕。
　　“我就要出国了。”敬敏用衣袖遮住，“你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陆川抽回手，敬敏笑笑，从兜里掏出烟盒。

　　“别在这抽烟。”陆川蹙眉。
　　敬敏愣了愣，将刚点燃的烟按灭。

　　“你怪我动狄然？”她把烟蒂扔在脚下，鞋底搓上去，“可我有真的伤害她吗？她不过挨了顿打……”

　　“对你来说，什么是伤害？”陆川打断她，“只有对梁明萱做的事才叫伤害？”

　　敬敏笑得轻薄：“那只是小教训。”
　　她脸上没有丝毫愧疚：“那也算伤害？就算是，也是因为你。”

　　“敬敏。”陆川沉下声音，“有胆量做事，就要有胆量认。”

　　敬敏笑了：“你别想把事撇干净。如果没有你，梁明萱会这样？事情是我做的，但根源还是因为你陆川，只要你在，我就想把靠近你的人通通弄坏，她们不自量力接近你，就该付出代价。”

　　陆川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他的五官是属于棱角分明而立体感十足的，明明全都暴露在空气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块马赛克，给人感觉朦朦胧胧的，他整个人仿佛这瞬间都不是真实存在着的，像是一碰就碎的泡沫幻影。

　　“那你呢？”他脸染上寒意，“量力吗？”
　　敬敏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我也不自量力，所以我付出了代价。”

　　她惨淡的目光随着陆川而转，忽然想起初见他那天，他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那表情好像在他脸上扎根，深深根蒂，只有对面对那个女孩时，才会松动，张裂开来。

　　敬敏眼睫眨动，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陆川对她与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冷淡，一样的漫不经心。换成别人，她无所谓，可陆川是她一眼看过去就记在心中的人，她疯了一样去查，查他的过往和家庭。陆川之于她，比起刻骨的爱情，更是深陷淤泥之中，心底所渴望的救赎。

　　他站在那，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在黑夜中踽踽独行的痕迹。
　　身周阴暗，他却能在那一团幽深的雾气里劈出一道金色的光线，走到阳光下来，与常人无异。

　　那时她就想，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在黑暗里行走的人，怎么可以活得那么像正常人？

　　敬敏手指覆在手臂上：“你喜欢她，对吗？”

　　她看向室内，狄然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不在教室。

　　陆川没有否认，敬敏笑笑：“那你可得看好她，小心碎了。”

　　——

　　狄然晃荡到一楼教导处，敬阙智恰好出来。
　　他发现敬敏不在，却不作声，看着狄然温柔地笑：“然然，你在等我吗？”

　　狄然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就不再走了。
　　她安静站了片刻，问：“人是你撞的，你出国是为了避风头吧？”

　　敬阙智眉梢微扬，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他踱步走过来，嗓音稠稠，发出疑惑的音调：“嗯？”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态度暧昧。
　　狄然看着他的笑，觉得炎炎烈日刹那间变得有些微冷。

　　狄然后退一步，刚要离开，手臂被敬阙智狠狠捏住。
　　他身上某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让狄然蹙眉，受其桎梏动弹不得。

　　敬阙智一手抵着她后腰，也不顾这是随时都会有人来的在学校走廊，把她带进怀里。

　　“真舍不得。”他嗓音忽然变哑，唇边擦着狄然发丝而过。
　　狄然提起腿，刚要踹在他下身，敬阙智及时松开她，笑意浓浓。

　　他整理着弄皱的胸口衬衫和手腕的表带，目光落在狄然身后楼梯处下来的敬敏身上。

　　“然然。”他低声道，“记着，这是你欠我的。”
　　“等下次见面，我会教你怎么做一个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