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像她》星河蜉蝣

39、39

　　乔老的生日在五月，寿宴定在中午，没有大肆铺张，只简单地叫上相熟的几家在家里吃便饭。

　　李东扬早上来接狄然时特意绕了远路，带她去春通山转了一圈。

　　南礁湾与春通山，是滨海人晨跑散步最喜欢去的地方。南礁湾有海，春通山有树，五月刚过，漫山遍野的槐树开了花，高耸的槐树干上串起钱串子般雪白的花骨朵，远远看上去绿叶坠着白花，鸟鸣清脆悠扬，充满热烈的朝气。

　　李东扬把车停在山脚，拉着狄然慢跑上山。

　　路边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戴着面纱和袖套，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竿敲打树上的花串，掉下来就拿布袋装着，不一会就装满鼓鼓的一袋。采蜂人在树下搭起帐篷，守着蜂箱抽旱烟。

　　李东扬在路边和一个穿着花T恤的阿姨聊天，跟她阳光地笑笑，换回了一串肥嘟嘟的槐花，他用槐花编了一个花环，戴在狄然头上。狄然今天穿了条浅蓝色的裙子，戴着花环衬得人格外甜美。

　　“我们今天送乔爷爷什么礼物？”狄然问。

　　她虽然和潘静姝合不来，却很尊敬乔老，他不仅是狄俊华的老师，更是德高望重的长者。
　　小时候狄然和李东扬每到长假都很喜欢在乔老家住，听他念书讲故事。

　　李东扬理理衣领，懒散地靠在山间栈道的扶手上：“拿得出手的东西乔爷爷都买得到，拿不出手的东西送了也寒碜。依我看什么也别送，人到了就行。”

　　“不行。”狄然说，“乔佩兰本来就觉得我没教养，背后一定说三道四，说我无所谓，说我爸妈我不爱听。”

　　“拎两箱脑白金，一桶油。”李东扬打了个响指，“乔爷爷爱吃红烧猪蹄，再买二十斤前肘，老年人都喜欢实用的东西，要么就有新意，越有新意越好，等等，我有个想法……”

　　他走过去对刚才送花的阿姨说了句什么，又露出招牌的迷人微笑。

　　“礼物我来想办法，你别管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揽着狄然的肩膀下山。

　　“我下星期走，已经订了机票。”李东扬漫不经心地说，“年前都不回来了。”

　　狄然早就知道他要走，也没有过多表示。
　　李东扬强调：“你生日也不能陪你过。”

　　狄然的生日在平安夜，除去小时候和狄晖过的那几年，其余都是和李东扬在一起过的。
　　她一听急了：“那我和谁过？”

　　李东扬哼哼唧唧，摆出一副臭屁的表情：“你表现好一点，每天和我视频，别和不清不楚的野男人纠缠不清，把爸爸哄开心了，说不定抽空回来陪陪你。”

　　“野男人？”狄然问，“谁是野男人？”
　　“那天和你来附中的什么峰什么博，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长得挺帅给你做过家教的那个。”李东扬故意问。

　　狄然恍然大悟，心里小算盘转了转：“陆川啊，我和他不熟的。”
　　李东扬满意：“不熟就好，他长得一看就不像好人。”

　　远处两个年轻男人拿着槐树花环叫卖，周围聚集了一群小姑娘。

　　李东扬听那男人卖花环十块钱一串。
　　他脱了外套，站在树下摘了几条新鲜的枝叶，动手编好后，拿着花环痞痞地坐在路边石墩上。

　　“一块钱一串。”李东扬吆喝。

　　他长相俊美，气质又洒脱，即使在人堆里也引人注目。
　　一群小姑娘转而围了过来，他看起来像不正经的风流公子，惹得女孩们遐想非非。

　　有个胆大的女孩掏钱，要买一串。

　　李东扬却不收钱，咧着牙齿笑得俊朗：“一串一块，美女免费。”
　　无论美丑，他都一人送了一串，哄得一群女孩子心花怒放。

　　卖花的男人走过来，骂他搞破坏。

　　李东扬吊儿郎当的：“搞破坏怎么了，你打我呀。”
　　李东扬被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围着，男人不敢动手，骂骂咧咧走了。

　　李东扬走到狄然面前，摊开手张口要债：“给钱。”
　　狄然：“？？？”

　　李东扬指着她头上的花环，戳戳她额头：“美女免费，你要给钱。”
　　狄然：“……”

　　——

　　乔老的寿宴，李东扬和狄然姗姗来迟。

　　进门时乔佩兰刚解了围裙从厨房出来，郑妮在客厅倒茶，坐在一边听李明远和狄俊华陪乔老聊天。

　　李明远送给乔老的寿礼是一块通体翠绿的玉，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块玉就算李明远不说，众人也知道价格不菲。狄俊华送乔老的是一块古墨，乔老好书法，眼见了乐得合不拢嘴。

　　“怎么来这么晚。”乔佩兰路过狄然面前嘟囔一句。
　　“乔爷爷。”李东扬挖挖耳朵，坐到乔老身边，“狄然说早点来帮忙做饭，我嫌她笨手笨脚来了净添乱，就没让她来。”

　　乔老是个胖乎乎的慈祥老头，笑了笑：“不碍事，吃水果。”

　　“我和然然给您备了一份大礼。”李东扬神秘地笑。
　　郑妮笑了一声：“别又把房子烧了。”

　　去年给乔老过生日，李东扬和狄然买了烟花来放，不小心烧了院子里树，郑妮现在都记得。
　　李明远眼皮子翻了翻，一脸睡不醒的表情看着李东扬，他从来都觉得这个儿子不争气，也一直对他严厉又颇瞧不上。

　　李明远：“你别胡闹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李东扬掏出手机发消息，李明远踹了他小腿一脚：“你妈跟你说话呢？你聋吗？”

　　“我妈？”李东扬动也没动，眼睛盯着手机，眉头轻蹙，沉下脸阴冷的样子看得郑妮心惊肉跳。
　　“谁是我妈？”李东扬发完消息，将手机揣回口袋。

　　郑妮在李明远面前一向温柔懂事，她笑着拉住李明远的衣袖：“扬扬多久没回家了，你别一见面就和他说这些。”

　　她不敢看李东扬的眼睛，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懒散痞坏的笑模样，可有时盯着她的眼神却着实让她发渗，李明远将她接回李家的那天，她第一次见到李东扬。一个十几岁孩子阴沉的眼神，让她吓得做了一星期噩梦。

　　李明远在乔老的寿宴上还是多少有些分寸，狠狠瞪了李东扬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门外庭院忽然响起人群喧闹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阵嘹亮的广场舞曲。

　　乔佩兰打开门，院子里站了十几个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老阿姨，穿着鲜艳的大红裙，手里拿着舞蹈扇，她们站好队列排开，随着音乐声跳起激昂的广场舞曲。

　　李东扬扶乔老站在门口：“老爷子，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怕买的礼物不合您心意，我呢就特意请了几个专业的阿姨过来给您跳跳舞，让您开心开心，您看这红泱泱一片多喜庆。其中有几个阿姨老伴去得早，您看要是有合眼的，我帮您问问去。”

　　李明远脸都气绿了：“你简直是胡闹！”

　　乔老哭笑不得，看着李东扬和狄然：“你们俩净折腾我。”

　　乔老中年丧偶，一手将乔佩兰带大，乔佩兰是个厉害性子，和别的女人水火不容，为着这个乔老多年来一直自己生活。年轻时尚且还好，可人到老年，寡居确实有那么几分寂寞。

　　乔老还没说话，乔佩兰先开口：“都这个年纪了，还找什么？”

　　“乔阿姨。”狄然嗓音清亮，“你一年才回来几次？你有静姝陪着，乔爷爷一个人多无聊啊。”
　　“阿姨谢谢你。”乔佩兰笑了笑，“但这是家事，你们就别操心了。”

　　潘静姝走过来，柔声说：“吃饭了。”

　　乔老看广场舞正津津有味，乔佩兰却去院子里，把跳到一半的人全打发走了。

　　李东扬倚在门框上，神情懒怠。

　　乔佩兰回来拉他的胳膊，亲热地说：“扬扬进去吃饭。”
　　李东扬回眼，看郑妮坐在李明远身边给他夹菜，没劲地说：“算了，我还有事。”

　　他把外套搭在肩上，朝屋里喊了句：“乔爷爷我走了。”
　　狄然要和他一起走，被狄俊华叫住。

　　乔佩兰推推潘静姝：“你跟着去，把扬扬叫回来。”

　　“我不去。”潘静姝垂着头，不太开心。
　　“去啊。”乔佩兰胳膊肘怼了她一下，轻声说，“你多和他说几句话怎么了？扬扬又没女朋友，家境和你也般配。”

　　潘静姝被她逼得烦，慢悠悠走到门口，李东扬已经上车走了。
　　她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差点摔在地上，幸好那人反应快，拉住她的胳膊。

　　潘静姝抬头，面前的人是陆川。
　　他只握了一下，便放开她的手臂，可潘静姝却分明觉得，小臂上的灼热余温迟迟散不去。

　　陆川将自行车停在门外路边，手里提了一个白色环保布袋，里面满满的全是槐花。
　　“我找乔老。”他简明扼要。

　　潘静姝不敢看他眼睛，觉得只要和他对视，脸颊就会难以避免染上一层羞红，就像刚认识他时那样。她也不明白，去年的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被一串钻石项链迷了眼，做出那种现在回想起来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的傻事。

　　大抵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而陆川是她已经失去的得不到。

　　“这是槐花？”她没话找话。
　　陆川嗯了声。
　　她又问：“做什么用的？”

　　“静姝。”乔佩兰见她迟迟不回去，于是出来找。
　　李东扬没看见，倒看见了她和陆川站在门口。

　　潘静姝那副小女生娇羞的神态任谁看了都知道有情况，更别说从小看她长大的亲妈。

　　乔佩兰冷下脸：“你进来。”
　　潘静姝对陆川说：“你先等等，我去告诉外公。”

　　她走到乔佩兰身边，乔佩兰的视线还在陆川身上转，带着鄙夷轻蔑与不屑。

　　“你少和他接触。”她嗓音凉冰冰的，“杀人犯的儿子成天往你外公家跑，被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