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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螺旋的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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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
会有感情吗?
刀……
在人类存在的眼里,就仅仅只是不会说话的死物吗?
…
你呢?
你会是怎么想的?
你…
会觉得我只是一把没有心、冰冷冷的武器吗……主公?
……也许,是你从未想象过的吧。
我自化形以来,就学会了第一个东西。
那就是感情。
也许,你更意想不到的是——
打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超乎意外的心动了。
这种事……
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了呢哈哈哈哈。
那时候的我,原以为是对美丽事物的一见钟情。
却不曾料想过——
那是跨越了无数的时间、空间…
穿过了无数的历史时光的影子……
踩踏在土壤之下循环悲伤经历的鲜血、死亡……
竭尽全力、粉身碎骨的想要向你表达的、对你的——「爱」。
——鹤丸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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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最开始,鹤丸国永被召唤到一所本丸,迎接他的并不是审神者,而是作为近侍者的巴形薙刀。
他从这位严谨主控刀的口中得知,他的新主人,是一位强大漂亮的女子。
听说,由于业务繁忙,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对召唤刀剑付丧神并不怎么上心。一般都是近侍刀接管工作的。
而近侍刀,则会根据主公留下来的灵力结晶体,进行召唤仪式。
其召唤出来的新同伴,就可以和其他刀剑付丧神一起穿梭各种世界、各种时代,阻止阴谋的发生,保护历史与世界发展的秩序,与敌厮杀。
刚开始,鹤丸国永还以为进入什么军事训练,作风会偏向雷厉风行那种。
然而并不是。
在此处居住的不同时代的刀剑付丧神,相处都十分融洽。每个刃的脸上,皆富满朝阳欢悦的笑容,和周围的刃嬉戏打闹,安逸且舒适,看见了他就高兴的打招呼。
鹤丸刚开始看见这么多刃还挺惊吓的,还惊喜的看到许多过往熟知的刀,便激动难耐的蹦跶着过去融入其中。
很快的,几天下来,他基本把本丸的刀都玩熟了。
就连空中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式神妖精都处了一遍。就是还没等到那位审神者回来见上一面。
鹤丸本来毫无在意这件事,依旧嘻嘻哈哈的跟他们玩闹着。
可不知为什么,到大家眼里就变了某种味了似的。
经常会有刃,时不时的安慰他。说什么主公其实非常期待他的到来,只不过运气很差总是锻不到他。或说他是这个本丸最后一把迟迟未出现的刀,哪怕眼下每一刀派下的刀几乎都快集齐了,刀帐就差他一刃就圆满了。
看着他们巴拉巴拉说个不停,鹤丸都被他们逗笑了,哈哈不断,笑他们的脑洞都可以写文了。
倒是他,竟然成为‘本丸中最难锻出来的最后一把刀’这件事可谓是惊讶了。
既然那位这么非,他要不要在对方回来的时候给一个超级大的惊吓呢。
想到此,鹤丸赶紧把传递‘已召唤鹤丸国永现世’消息的三日月宗近给拉回来,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位端雅俊丽的太刀抿笑半遮袖的看了他一眼,只言莫过火了。
鹤丸连连摆OK,掂量新人首发下来的资金,兴冲冲的拉着伊达御物刀,到传言极受欢迎的万屋商业界买道具去了。
他的老伙计们陪了他一趟,实在架不住他热情洋溢的购买能力,在他还想要去下一家家店铺时,提醒他身家穷白的事实。
无奈,鹤丸只能从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挑出最想购买的小~空间袋。
虽然这袋子掏空了他全部的小钱钱还不够,还掏没了陪他购买的老伙计的口袋,但它的空间容量是0.5立方米!这对于他专门装恶作剧道具来说,已经足够了!
“嘻嘻~哈哈哈哈~到手啦!到手啦!我的小玩具的归宿~~”
鹤丸眼睛亮闪闪的举起空间袋,视袋为宝,珍且仔细的把他挂在他腰间束带上,对着不知为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的老伙计说。
“还真是多谢小光你们了哈。来日等我赚回资金,定会还给你们滴。”
大俱利伽罗沉默,烛台切咳嗽一下。
鬼丸国纲咂舌,不耐烦的环胸。
“你买的什么鬼玩意。这东西不是主人会送的吗。”
鹤丸国永失去笑容,微僵的看着他们。
“什么?审神者会送?你们…难不成都有?”
一期一振安和的笑容稍许歉意,展示他衣装上挂着的精湛的葵花胸针,实则是空间储物装置:
“这是主公给予满级刀的奖励。每个刃都有。空间大概是六立方米。”
烛台切光忠也露出他手腕间的男士腕环,不好意思的指腹搔脸:
“啊,刚才我就在想空间储存物装置可能对鹤先生你来说还有些遥远。毕竟你要等到满级才能拿到。所以我就在想要不就先早点买,早买早享受嘛。”
鹤丸不可置信,默默地看向咖喱棒与大鬼丸。
鬼丸国纲偏过头,有意无意的露出他一旁耳朵上小小的红十字架耳环。
“切,这东西又不能杀鬼。”
大俱利伽罗握着黄宝石吊坠,抿着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微翘。
“随便用用罢了。”
鹤丸:“……啊啊,既然如此,你们两个把东西解下来再说话吧。”
鬼丸:“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砍鬼了。”
光忠:“对了,我想起来要给莺丸置办新茶叶了。”
一期:“对了,我想起来要给包丁他们买万屋的甜品了。”
大俱利:“……走了。”
四刃跑飞快,留鹤独刃行。
鹤丸摸了摸腰间巨贵的空间袋,默默地看向店铺门口坐在台桌上看戏的大狸猫。
大狸猫收起嗑瓜子的爪子,背过身子,抓一把写字板,立在身前。
【万屋商品,一率售出,概不退换】
鹤丸:……
〖2〗
一周过去了。
鹤丸对于本丸远征内番历练等各项流程都驾轻就熟,甚至还出阵时耍小聪明从那群极短小家伙们面前抢先拿到了誉。
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本丸的生活。却到现在都还没见过新主子。
别说是审神者的影子,就连个对方的消息到现在都没一个。
丸里的主控刀面上淡定如斯、私底下都快把通讯装置给摁爆了。
虽然大部分的刀男仍没有表露自己的焦虑,依旧自律管控自己的工作与事务,仿佛是一点都不担心审神者会出什么事。
鹤丸好奇他们的态度,问就是审神者的强大勿需他们操心。
哇哦,还真是何等的信任呀。
但是,五虎退偷偷告诉他秘密了。
其实,本丸里的大家都紧张担心的要死。
可他们还能按耐下来的原因,是因审神者曾经在本丸里留下了生命之纸。
那张纸,可以代表主人生命力的强弱。
只要那张纸完好无损,就意味着主人没有任何死亡危险的问题,根本不用有任何的担心。所以,他们每天都会过来看看那张纸,就像是吃一颗定心丸,让自己放心。
鹤丸听完了五虎退说的,也跑过去看看。那张纸很好找,就放在审神者办书页公桌上的玻璃罩里。只要刀男拉开门,就能看见桌上玻璃罩内书页大的纯白纸张。
鹤丸第一次到审神者的办公室,便产生了好奇,在频频回顾四周,确定没有刃后再进去。
这里面的环境偏暗,在感应到人时,墙壁亮起炫蓝色的宏伟星空图,多人桌面上也自动弹.射.出投影,展出无数星光轨迹环绕一个个星球体的数据图文。
他扫了扫许多书柜上的文书,摆放在地面整齐的一沓沓密密麻麻的资料文件,喃喃苏裹以(厉害)。不得不说,这审神者还挺认真的嘛。
鹤丸新奇的把每一个地方都看了个遍,接着坐在审神者的专属椅子上,想象对方的样子,学着电视上的那种智者,双手交叠托下巴,低眸沉思的样子。自顾自的玩的不亦乐乎。
偶尔不小心动作大了,桌子磕到膝盖,痛得他抽吸着弯腰直哆嗦,接着,他眼尖的看见了桌底下有个暗格。
鹤丸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将暗格抽托出来。
然后,他看见了石头。
不,应该说,是像他衣服上挂着的属于鹤丸国永刀纹--石化的徽章。
鹤丸突发一种心悸的感觉。
无意识伸出的手指,在触碰到那鹤丸国永石化的刀纹那一瞬间,徽章突然裂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属于鹤丸国永的徽章裂开无数细小的缝痕,飞快脆碎成握不住的沙粒一样,弥散于空,荡然无存。
张开的五指微微颤抖,蜷缩。
他怔怔的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
那一刹那,无数模糊斑斓的光景闪过眼前,又一下子没有,宛若蝴蝶扇翅,带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让他的心,空空如也。
……
…
外面隐约传来动静,鹤丸猛打了个激灵,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发了很久的呆了。
他的目光,落在原本藏在暗格里的秘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啊,这……
心虚自己弄坏东西的鹤丸不敢再待下去,赶紧跑出去,正巧跟压切长谷部撞了一块。这下完了。长谷部知道他私闯审神者的办公室,发怒穿冠的揪起他的衣领子就是往外拖。由于他新来的原因练度极低,一不小心就被打折了腿。
只想给他教训却不料造成中伤的压切长谷部连忙跟他道歉,焦急万分的背起他飞快跑向刀剑专属的疗愈池,将他扒个精光再丢进去泡水自愈疗伤,还亲自伺候他搓澡以表歉意。
鹤丸面上哈哈大笑的谅解了长谷部,实则内心犯怵,没把弄坏审神者东西的事曝露出来。
可能是锻出来的刀会有一点受到主人的影响?这个长谷部比历史上认识的长谷部还要暴力一些呢。他也从本丸刀男们打听过那个未曾见面的审神者的脾气,据说是绝对不能惹火的对象……呃,如果,审神者知道了他干的事,岂不是会被打死?
虽然内心有点小怕怕的,但是依然不会成为阻碍他作天作地、放浪不羁的影响。
毕竟,他可是鹤丸国永呀~~!
若没有生活上惊吓的乐趣以及无法预料所衍生的惊喜,他又何必回应对方的现世召唤,以人形之躯,行于人世间。
〖3〗
本丸接收到审神者将要回归的讯号时,已过去半月了。
那时刚一听到这消息,近乎所有的刀剑付丧神,都激动得欢欣鼓舞了起来。
鹤丸对此没啥感觉,继续与御物组的刀男,将话题引回方才有关于一期一振他们往返异世界的出阵任务事件。
没错,异世界。
是不同次元的异世界。
与很久以前的时之政府不同,现如今审神者所属的「时之政府」,实际上是受世界之外、更高层次的「中央无限时空管理局」所分管控的一个小部门。
剿灭历史修正主义者,守护本世界历史发展的秩序,只是本土「时之政府」重点任务之一。
其余更高级的世界级任务,只有实力极为强大,等级超SS级的审神者,才有资格去接触的内容。
那些凡是实力素质极强的超SS级的审神者都会被「中央无限时空管理局」层层筛选,选中者即刻被聘用,开始给他们所颁布的解决其他世界灾祸的任务。
而他们的主人,就是来自于其他世界。
她本身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并且是「中央无限时空管理局」的一员,在「时之政府」也是可称为长老级别的人物。
所以,她所管理的本丸刀剑,皆会有接触异世界任务的资格。
当然,每一次执行,都必须有审神者带领。因为只有审神者才能开启异世界隧道的门。
每当这时候,鹤丸都会兴致勃勃、聚精会神的去听他们在异世界闯荡江湖的故事。原本对主子毫无在意的他,心里也开始盼望着新主子的回归。
当然,他盼念的,是对方在执行异世界任务的时候能够捎上他一把。这样,他就可以在其他世界里去见证精彩绝伦的惊吓与刺激。
“好了,鹤先生,做梦就到此为止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事,你的练度与等级还不达标。主公是不可能带你出门的。”烛台切光忠的臂弓挽着竹篮,一手叉腰,劲臀微翘,对鹤丸不切实际的想法并无情的摆了摆手。“她可是很慎重的,不到满级的刀,她是不会带去异世界的。”
“是呀,主人她老严了。”太鼓钟贞宗叹了口气,“想当初,我们短刀满级了也不允许跟着去。而且你知道她当时的要求是什么吗?是满级极短喔!”
“满级极短。”鹤丸有点吃惊的睁大金瞳,再联想到新硎初试的自己,感觉近期都没望头了。“这要求未免也忒高了吧。”
“没办法,她也是为了我们着想呀。”不动行光推掉大般若长光递过来的酒,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几层软垫上,翘着白腿晃。“毕竟是异世界,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未知领域。我们也不知道敌人会以何种形态,各种模样来进行接触。如果没有了主人的庇护,你能保证全身而退吗?”
“确实。”妹妹头的平野藤四郎点头,“我是来保护主人。而不是让主人保护我的。但若遇到棘手情况,没有力量的我要是成为主人的拖累的话……那种情况,是我绝对都不想要发生的。”
在旁小小酌酒的大般若长光哼笑,“为了不让那位美丽的主人缺少陪伴,小谦信他们可谓是拼了命的去修炼成果呢。”
“那当然了,现在的我,比以前、更强了吧?”回想以往辛苦的谦信景光蓝眸微微湿润,幼气小声的去问问身边的小豆长光,向他寻求答案。
“嗯。”眉眼舒展温柔的小豆长光,伸手揉了揉谦信景光的小乖蓝头。虽然他穿着三个超可爱的红豆图案粉红围裙,但依旧无损他面庞的英俊,反而透露出一股男妈妈柔和的气场。
“努力变得坚强,想要守护她的小谦信,已经做得很好了。”
……
〖4〗
唉……
看来,异世界之旅,暂时与他无缘了。
鹤丸国永颇为遗憾的望了眼天空,展开双手,上半身朝后仰,躯体的重力带动着风,卷起草屑漂流。
他一只手枕后脑勺,慵懒自得的躺在树下生长茂密的草丛,翘起二郎腿摇啊摇,好不惬意。
鹤丸举起手,闭上眼睛,感受掌心的力量强度。
树叶间隙倾透的光,照落在他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掌,如同白玉的光辉。
虽说,他灵躯的练度是追了上来,身体强度及力量与初次见面相较时,变得更加结实与强悍了。但是,这等强度,与太鼓钟贞宗他们相比之下还是太差劲了。
当然,如果审神者是超级大好人,愿意把他躯体的灵脉经络都开拓打通的话,他绝对会飞一般的进度神速,赶超本丸的所有刃的!
…可惜,这种事,想想就罢了。
……
〖5〗
一片轻轻柔柔的花瓣,旋落在他雪白的眼睫毛。
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的鹤丸,睁开纯粹灿金的瞳眸,目光落定上方,发现原本绿意盎然的樱树,竟开起了满树的绚烂繁花。
空中的灵力忽然加速涌流,变成狂乱的风,吹散了樱花树上绚烂多彩的花瓣,无数从树枝丫坠落漂浮的浅粉花瓣,纷纷扬扬似如天空下的飞雪尽数砸落在他身上。
鹤丸坐起身来,用手抹了一脸的樱花瓣。蓦地,他感知到一种强烈的存在感。
他敏觉的转头,正好看见繁茂庞大的樱花树根下,出现一个黑里斑斓的隧道。
其中,一位身着羽织墨衣的美丽女子从内而出,她身旋浮沉着无数细碎荧亮的金的红的白的光点,就像是萤火虫一样烁闪着极美的光辉。
风哗的一声,掀起了那女子身上精绣火焰羽毛的薄纱羽织与黑裙。
若华美锦缎的万千青丝在风中摇曳,就像初春的柳叶一样柔软飘逸,被覆上一层日薄西山的金红霞光。
她面容静谧淡漠,抬起眸看过来,竟是一双非人的、奇谲瑰丽的双瞳。
鹤丸张大鎏金的瞳眸,看见了她,他的心脏莫名的颤动了一下。
咚。咚…
咚。咚…
支撑躯壳运作的心,沉而剧烈的跳动着。
他仿佛能感知到体内的血液,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在失去平静的试图冲溃看不见的屏障,不断在咆哮着,在翻滚着……
激烈的搅动起包裹内核脏器的胸腔里蠕动着那一团血肉,让它正抽搐着,蜷缩着,无处呻吟着…
他张了张嘴,仿佛有什么东西迫切得快要跳出来,呼之欲出。
“你……”
他身体下意识的脱出一个字音,鹤丸突然反应过来他到底要跟她说什么来着?
在看见那个墨衣羽织的女子也正看着他,鹤丸默默的把未言的情绪给咽了回去。
同时,内腔抽涌的奇怪感觉也不明就以的消失了,让他有一种摸不着头脑的茫然。
“你是审神者吗。”
鹤丸看着她说。
毕竟,话都出口了,总不能不说下去了吧。
虽然这话等于白说……因为他已经通过空气中感知的,如同山海般波澜壮阔中、泛起的一丝丝温和包容的灵力因子,皆源自于对方。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审神者。
是他的新主子。
然而…
他的新主子没回应他,面部表情似乎极其匮乏,那双瑰谲的瞳眼乍一看,发现她的眼珠子是纯黑的,瞳孔却似血红的,外缘还有金色光圈包裹其瞳,看起来诡秘又奇丽。
但是…
鹤丸的目光,落定在那女子的眼睛。那眼睛奇特是奇特,可对方的眼神是死的,死气沉沉的。
就像是火焰燃烧过后残留的凄凄灰烬,一无所有,亦无所求,淡到极致,冷到极点。
“你,是谁?”
羽织墨衣的长发女子看着他,开阖的唇瓣吐露的语言,仿佛是失去了色彩般的没有情感波动。
她的目光所望的他,没有影子,虚无焦定。
似如了无生息的黑色死海上所漂浮的重重雾霭,吞没所有了而变得虚无,空洞无物……看了,就有种莫名的悲伤。
不知为何,听见她的话语,一瞬间的空白占据了他的大脑。
鹤丸莫名的胸口发闷,搏动的心尖衍生出一种密密麻麻被啃噬的难受,酸涩且苦痛。
他动了一下唇,不知为何哽涩得出不了声,感觉有什么堵住他的声音一般。
……
你……
不要死掉…
不要难过…
不要……
…
体内翻涌的血液,就像是拍打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哗啦啦的推翻了沙滩上构筑的小小世界……
潮起,潮落……
卷走沙滩上全部的遗留痕迹,将一切都抹平,空无所有……
…
“……你是,最近召唤来的刀?”
头脑空白是一瞬间的事。
鹤丸恍若清醒的回神,听见她毫无情感起伏的话,发现自己竟无意识的走到她的面前,伸出的手,差一点触碰到对方的脸了。
好险。
鹤丸想收回去,感觉这样还是有点怪怪的,想了想,出的手顺势往上移,摸上了她的颅顶柔顺乌亮的头发。
“没错喔~主公。”
“我来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你了。”
话说,他想干嘛来着?
一时想不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
鹤丸忽略心底模糊不清的感觉,摸主子的头正爽着呢。
眼前的女子依旧无动无波,睁着瑰秘绮丽的玻璃眼珠子死寂的看着他摸她的手,一眼不眨的。
鹤丸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挺不自在的,便讪讪放下。
紧接着,他发现她瞳孔散发的红光渐渐黯淡无光,如墨的黑快速蔓延,瞳孔变黑,恢复成与平常人无异的黑眼睛。只余金色○轮在她的瞳孔外缘不曾变化——反而看起来更有一种神性的象征。
“你的眼睛还会变色的呀。”鹤丸挺惊奇的说,内心暗暗揣测这个审神者应该不属于人类范围了吧。
她的力量,她的气息,她的眼睛,无论怎么看,都已明显预示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半神的领域。
“没什么,一用力量就会如此。”她的声音依旧没有情感,没有音调与音色。
鹤丸感觉自己像是跟一个机器人对话,看着她的眼睛,越看,越觉得,非常的不顺眼。
虽说他活了一千多年了,见过了太多人世间惨烈痛苦的结局,也见过了太多的死亡所无尽蔓延的悲伤,还有更多的经历无数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磨难终究不得善终的无声绝望…
但是,像她这种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一些影子……像是…经历了无数次无解循环的黑暗所衍生的痛苦与孤单…
金色眸子微微凝重,鹤丸认真的注视着她,包容着接受着她如此的模样——虽然他看到的不是空洞的黑暗,就是了无生气的死寂。
鹤丸心里忍不住的叹气。
不行啊,这个人……
心,完全死掉了呢。
看着这样子的新主人,再对比根据刀男说描述威严冰冷的主公,以及他脑海中构思所想象那种自信耀眼的人,完.全.都.不.一.样。
可以说,是跌破他的预料了。
对此,鹤丸难免有一丢丢脱出预期的失落感。
不过,也不妨碍他接下来的行动。
鹤丸从万屋买的空间袋掏啊掏,掏出一大束裹的仿真水晶花,拉起她的手硬塞进去。
在对方古井无波的眼瞳看向手中姹紫嫣红的水晶花团之际,他隐藏的小按钮一按下——
只闻“啪”的一声,花团锦簇的审神者被藏在花间的小礼炮猛地弹出来,在娴静秀美的面容前爆开,绽开无数漂亮的荧光彩片,一瞬间光耀了小小世界一样七彩的美丽。
鸦黑的羽睫微颤,墨黑无波的眼睛抬起看着,空中瞬放的绚烂多彩的礼花——那是他精心准备的对美好未来的歌咏,也是寄托未来将要发生惊吓所繁衍出的希望,同时也是欢迎她、欢迎自己前所未有勇气的踏上漫漫征途的夸奖。
“欢迎回来,主公。”
“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
鹤丸满心期待的凑前看她有没有被惊吓到,要知道他之前的方案是想用鬼面具的恐怖气氛来惊吓她。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也没想到这个审神者会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只能就临时用这个来给她带来一些惊吓的惊喜。
然而,非常遗憾。
看见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仍不曾有任何搅动审神者墨黑寂灭的瞳眸。仿佛,外面的五彩缤纷,坠落进她瞳孔深处,都会被其中无穷无尽的粘稠深沉的黑暗所吞没,没有丝毫的生气。
一瞬间的惊吓没有成功让对方有一丝波动,鹤丸笑眯眯的并没有气馁,倒不说对方死木头的反应,反而在他越挫越勇的心态上点了一把悄无声息的熊熊火焰。
没事~
以后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惊吓她滴~~
审神者看完了空中落下的光彩,一瞬间的美丽,瞳眸回视他时仍是无波无动的墨黑无光。但她的面部表情不再木板,而是有一丝细微的颊部肌肉在抽动,仿佛一个机器人刚学会的表情似的,牵拉起两边的嘴角上扬,展现一个形容“微笑”的难看弧度。
“谢谢。”
她很有礼节,仿佛是知道这是她的刀为她而准备的惊喜,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用这种不好的没有表情的面容对待他。努力的学着他露出笑容,回应着他惊吓的礼物,表达出属于对他的感谢。
也在刚好同一时间,风狂妄的吹散了树上的樱花瓣,于他与她之间落下,一瞬间的美丽,一瞬间的光彩,缓和了她脸上明显瑕疵的笑脸。
鹤丸怔了怔,不明所以的情绪,就像是往心房浇灌了柠檬酸涩的味道包裹着他,浸泡着他。
——……究竟是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个在本丸被爱戴、被尊敬、被崇拜、被信任、被许多刃所喜欢、所赞咏强大威严的审神者,一直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与黑暗…
又到底是怎样的过往……才会让她的心,如此死掉,一直用着这般行尸走肉的躯壳,活在这个世间…
……不管说怎么说。
——这个人,已经很努力了呀。
鹤丸向她初绽夺目璀璨的笑容,用自己的热情洋溢的情感传递给她,试着暖和她。
“虽然之前也说了好多遍了,但和你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向你作正式的介绍吧~”
他凑到她的眼前来,自觉没有社交距离的概念,只想让自己最棒的形象烙入她空落落的眼睛里…哪怕一点点也好,不想让那双眼睛的主人什么都没有。
“我是锻造于平安时代的太刀,五条家的最高杰作,鹤丸国永。”
“虽然是活了一千多岁的老刀了,但我还是现如今都非常有人气的存在,经常被人争着想当我的主人,活到现在已经辗转侍奉多位主人了。”
“在此,我应你召唤而来,是为了给你波澜不惊的生活带来你意想不到的惊吓哦~~”
“虽然你的出场方式足够惊吓的啦,刚才的我还真是被你吓一跳了呢,哈哈哈哈…”
他本以为对方会没什么反应。
却不料,她仿佛听见了什么让她触动的东西。
那双虚无焦点的死沉眼睛一点点的张大,倾落他的脸上之后,就没再移开过了,而是死死的盯着他看。
怎么?他脸上是有饭粒吗?
鹤丸不懂她一直看着他的意义,表现挺大方的随便给她看。
倒不说她这种反应,还不算太无可救药——呃……他的笑容一僵。
眼前的她,安静的看着他。
原本如同老人般暮霭沉沉、虚无焦定的瑰谲眼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慢慢的,慢慢的,涌出越来越多的雾气来了。
就像冰川上崩塌的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轻轻一眨,就凝结出透明的泪,无声的划出了眼眶,坠绽开一朵脆弱易碎的水花。
“鹤、丸、国、永…”
她呢喃的语言,再也不是无色透明的。
而是被激活了一般,赋予了白纸染墨所描绘出的浓重色彩的情绪。
那情绪,似隐藏迷雾森林里沉重的暗夜,踏入深央,拨开迷雾,就能看见曝露在外的浆液泥潭所掩埋一切惨绝人寡的浓烈绝望。
“鹤丸…国永……”她的声音有了琴弦音调起伏的情感,情绪激烈碰撞的颤抖,以及些许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脆弱与悲鸣。
“鹤丸国永…”
鹤丸震惊到完全愣住了。
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为何,死掉的情感突然间竟会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他更没想到的是那双干枯空洞的眼睛竟然会掉下了眼泪!如同坚固的金刚石徒然绽裂巨大缝隙,也如恒古不变的冰川毫无征兆的崩塌化水。
“鹤丸…”她声线微弱,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纯白衣襟。
那纤白柔软的双手,使劲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血管都微微凸起来了。
“鹤丸。”审神者整个人就像坚硬如铁的壳,被剥离了一角,流露出与之外表不为符合的极度柔软与脆弱。
她一瞬间流动的泪花,如同坠散的星光,纯粹的美,手紧紧的抓住了他,又如久困在一个恐怖黑洞的囚徒,抓住了那一根从黑暗地狱通往天堂的蜘蛛丝。
“啊…啊……终于……”
“——见面了。”
她难过的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样子,只能很安静,很无声的哭着,泪水不停沿着她的眼角往外淌,坠入尘壤。
那双黑墨的眼睛经泪水洗涤过后,剥露出一抹纯粹的干净与纯白,让鹤丸能容易的看见她里面无限哀伤和难过。
...
鹤丸慌了。
第一次见面竟然把审神者弄哭这件事简直要扎他的心了。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个人突然间念到他名字会这样哭起来呀。他的名字有这么难听吗?不会吧……不会吧?这明明是平安京的人都会赞咏传颂的风雅名字。
“啊啊…别哭,别哭,是不是我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吗?还是说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是有什么伤口吗?”
鹤丸在她面前手足无措,想碰又不敢碰。
他本质是嗜血的刀剑,历经漫长岁月,是很了解人类非常软弱的一面。但是作为人形的他出现在人世才不过半月时间,许多知识只能醍醐灌顶的强塞进他的大脑,并未经历且实践过的。
因此,鹤丸还不怎么会晓得处理这等情感方面的泪水,只能凭借印象中的记忆与知识,手忙脚乱的拿自己的衣袖去擦擦黑发女子掉落下来的眼泪。发现这不怎么管用,顿刻的犹豫,他还是向她探出手,轻柔且生硬的把抱她在怀,用非常不怎么熟悉、有些粗糙的手法去用手沿着肩胛骨向下单向地抚摸她纤细柔软的背脊。
“啊哈哈哈,好了,好了,没事啦,没事,我在呢…我在这里呢……”
鹤丸尽他所能的去安慰她,结果适得其反。她就像一个在漫长无尽的黑夜里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为她指路带她回去的引灯人那样的哭……哭的那么委屈,哭的那么释放,哭的那么撕心裂肺。
她滚热的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地流,流到了他的脖子里,流到了他的胸口上,炽热的滚烫到了他的心脏。
嘛,算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虽然他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痛苦困难的事,遇到什么委屈不公,但是他从刀男诉说的形象和他现在的了解程度,可以看得出她是一个极为要强、自我心理防御很牢的人。
像这种人,往往会不断的积攒负面压力情绪,不会轻易在外面暴露出自己的软弱,只会不断的压抑自身庞大的负面情绪与压力而来抵消消极情绪。但那样做,无疑是越压抑负面情绪,就越发的多。
压力情绪得不到释放,积压在心里时间许久,哪怕用遗忘的方式也好,那只会把它藏在心里的最深处,不曾消失。等那些所有庞量负面情绪情感压力都挤压到某种超越极限的阀值,那时候的人不是崩溃了,就是心理变态了,甚至到了一死了之的程度。
所以呀——
哭,何尝不是一种自我调节、保护心灵的方式。
而他会陪着她,守着她,关心着她,支撑着她,包容着她,陪她说话,陪她发泄,陪她难过。给她想要的肩膀依靠,给她渴求的温暖怀抱,给她想要的帮助与需求……
直到她擦干眼泪,心不再死去,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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