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六章、东西永隔如参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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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陈月来到时，见到穆玄英和莫雨坐在桌边喝茶，气氛十分古怪，穆玄英连正眼都不敢直视莫雨，莫雨倒是一如既往，还能看得出他心情不错，见到陈月，他还破天荒主动招呼了她一下。
陈月不去管他们之间的事，反正莫雨又不会杀了穆玄英，只将一封信放在桌上：“看看吧，刚从浩气盟送来的。”
穆玄英拿起那封信，随着他拆开信，神色越变越是凝重。陈月察言观色，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么？”
穆玄英匆匆起身：“小月，恐怕我们不能在这儿呆下去了，可人姐说，血眼龙王萧沙自少林逃出，谢叔叔和王谷主都赶往瞿塘峡白帝城去了，谢叔叔曾探查我爹爹当年之事，正是萧沙所为，可人姐还说，谢叔叔说若我有信，便让我去白帝城。”
莫雨也站起身来：“谷主也曾对我说到当年之事，只是我不感兴趣，他也没有多说，这次我要向他问清楚，当年他曾说与我父相识，又说与萧沙颇有关系，这次我要一并问个清楚！”
陈月道：“好，那这些药你们带上，”说着拿出一个包裹，递给穆玄英，“这些药能抑制住莫雨哥哥身上的毒，不过也只能暂缓，不能根除，我在万花谷中会继续调查，毛毛，莫雨哥哥，盼你们早日查出真相，也好解了这些讨厌的东西。”
穆玄英点点头，接过包裹：“小月，麻烦你了。”
两人辞别了孙思邈，出了万花谷，一路南下，路上只听得各路消息都是萧沙逃逸之事，前一段时间的连环山庄惨案都无人讨论了，这倒是为两人省了不少麻烦。
刚到白帝城下，穆玄英就见到了谢渊的七星卫，他眼睛一亮，上前去问其中一人：“赵大哥，谢叔叔在哪里？”
那几个七星卫见到穆玄英，也是面上一喜，随即道：“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盟主很是担心你，他现在和‘雪魔’正在上面白帝城呢，让我们守在这儿。”
穆玄英道：“谢叔叔一个人上去了？这怎么行，我得赶快上去看看。”
那些七星卫道：“不用担心，上面人多着呢，不止有咱们浩气盟，五毒教、少林寺都有人来！”
那姓赵的七星卫朝旁边看了一眼，悄悄问穆玄英：“玄英，那不是恶人谷的小疯子么？你们……你们怎么在一起？”
穆玄英脸上微微一红：“这……我之后再向你们解释，总之中间牵扯颇多，一时半刻也说不清。”
莫雨与那些恶人谷守卫却没这么多话，只是冷冷问道：“谷主呢？”
那恶人守卫一见到他，吓得胆子都没了，抖着声音道：“谷主与那耗子盟主在城里……”
莫雨在恶人谷积威甚重，早已习惯了这些人的态度，冷哼一声：“好好在这儿守着！”
那守卫点头如捣蒜：“是！是！”
莫雨不再理会他们，只对穆玄英道：“毛毛，咱们上去？”
穆玄英道：“好！”转头对七星卫道，“几位大哥，我们先走了！”
七星卫目送两人飞速向白帝城奔去，却见莫雨转过头来，沉沉看了他们一眼，几人身上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此时的白帝城里，萧沙却在与智慧王和宇文兄弟洋洋得意，自吹当年自贡城之事，引为一生得意。
那宇文兄弟听得津津有味：“你那师父，倒也颇狠心了。不过你说报在王遗风身上，却又是为何？”
萧沙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们当真相信我那小师弟能一怒倾城？那是我带了明教心腹手下大举屠城，又推了给他的，哈哈，那日杀得我那些孩儿手都软了。”
谢渊和王遗风刚上得城来，便听到如此言语，更遑论在场的其他人，这里大部分人都知晓当年王遗风一怒屠城，遭到武林追杀之事，此时听得萧沙谈起内幕，均是心内大惊。
王遗风面上却无甚神情变化，仍是微微带笑，谢渊站在他旁边，心中却酸甜苦辣，不知是什么味道，最后只是一声长叹。
王遗风却忽然低声问他：“谢兄，你叹甚么气？”
谢渊一怔，王遗风这一声“谢兄”，与以往那略带讽刺之意毫不相同，倒颇似当年初识之时。他没有说话，只因自己也不知说什么好。
那宇文灭却还不相信，萧沙得意起来，将当年之事全讲了出来，原来是他当年先害文小月，又将两人收养的孩子尽数害死，王遗风一推门，看到的便是文小月的尸身和孩子们的头颅，当即心神大乱，神魂颠倒，状若疯癫，将周围之人尽数打死，萧沙便浑水摸鱼，命自己手下屠杀城中之人，王遗风心神混乱之下，根本不辨是非，他性格本就极端怪癖孤傲，也不屑为自己辩护，反觉得这些城中之人，本就该死，是谁杀的，倒也无关紧要。是以当日之事，直到今日方才大白于天下。
穆玄英和莫雨到得城上，也听到了这一段旧事，谢渊见穆玄英上来，便把王遗风的事放到一边，对穆玄英道：“玄英，到我身边来。”穆玄英点了点头，依言走上前去。莫雨拉住他一只手，穆玄英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莫雨这才放开，对王遗风叫了一声“谷主”，王遗风微微点了点头。
那萧沙说了当年之事，显然得意之至，他将王遗风逼入恶人谷，自以为折辱了王遗风，实乃平生一大快事，却听得王遗风闻此内情，不怒反长声笑道：“多谢师兄。”
萧沙脸色一变：“你莫不是真的疯了，谢我什么？！”
王遗风似笑非笑：“多谢师兄让我入恶人谷啊。”他长身一揖，笑道，“师兄可能以为我是因此事入恶人谷的，原本可以如师尊所愿，做个儒侠，如今却不得不成个恶人头子，师兄想必认为我十分痛苦罢。”
他接着笑道：“这可是错会了师弟的心了，恶人善人，本也是一念之别，若师兄真以为我会为此纠缠难解，那我这心性修为修来何用，这么说来，还要多谢师兄。”
萧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强笑道：“你莫要强词了，我倒是听说，当年为自贡城之事，你的这位好兄弟谢渊大盟主与你割袍断义，那时你可有如今说得这么轻松？”他忽的好像找对了王遗风的痛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与这谢盟主断义之后，心痛之至，内力翻涌，险些走火入魔，我趁着那会儿刺你的那一剑，想必现在伤口还清清楚楚呢！”
谢渊却不清楚还有这么一宗，惊愕地看向王遗风，王遗风却不看他，只是对萧沙笑道：“不错，那又如何？我这些年来做这恶人头儿，倒十分快活，你在持国天王殿中关押的这些年，只怕连我十分之一的快活都没有罢！”
随着他最后一字刚出，众人只觉周围空气温度骤然下降，天空中竟然飘起雪花，王遗风白衣身影微微一动，整个人如同一道鬼魅般朝萧沙袭去，两人甫一击掌，皆是朝后倒退几步，两人难分高下，只是王遗风尚气定神闲，萧沙面色却惊疑不定，脱口道：“你的‘红尘秘意’……竟然！”
王遗风笑道：“师兄，当年我尚逊你一筹，如今你瞧瞧小弟的功夫可有长进？”
他这话音还未落，身旁一个玄衣身影却也纵身向前，那正是谢渊持着银枪的身影，王遗风面色一变，厉声喝道：“谢渊！这是我与萧沙的恩怨，你莫要插手！”
谢渊不去管他，道：“这萧沙，害我兄弟穆天磊，这仇难道我能不算么？！你若是想找他算账，便不要任性，不如我们一起将他擒下，再交由你处置如何？”
王遗风目光闪动，忽地微微一笑，道：“好！这是你执意如此，须怪不得我……”两人同时纵身上前，谢渊却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来，这话是当年他与王遗风初见于破庙，他为王遗风出头时王遗风所说，不由得百感陈杂。
萧沙同时抵挡他二人，渐渐力道有所不支，他心中暗骂，原本没有料到，这姓谢的还会和王遗风联手，他们俩不是早已割袍断义了么？只能是今日失策，待来日再找补回来，便高声呼道：“智慧！帮我挡住这姓谢的，来日好相见！”
智慧王叫道：“龙王！武林中人正从山下大举攻来，我等不宜久留！”
萧沙呼道：“王遗风！今日不能尽兴，咱们改日再会！走！”
只见智慧王挡在萧沙面前，一阵刺鼻的迷雾顿起，挡住了王、谢二人，迷雾散去，萧沙也不见踪影。
谢渊追了几步，停了下来，王遗风不急不恼，笑道：“谢兄莫要着急，我这位师兄，消停不下来的，且先等待几日。”
谢渊忍了半日，这时终于低声道：“王……谷主，既然当年屠城之事非你所为，你怎么不去分辩呢？”他叹了口气，“你这性子，真是不好，未免太过自傲了，过刚则折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
王遗风定定看着他，却问莫雨道：“莫雨，你说，我若分辩，又待如何？”
莫雨一怔，随即道：“该当如何，便是如何。”
王遗风笑道：“不错，正是如此，谢兄，你若不信我，我就是为自己辩上十万句又如何？你若信我，那我一句不说，你也会信。”
谢渊沉默半晌，点头道：“不错，当年之事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这些年你所作所为，这些事情，却又如何化解得了？”
他看向王遗风，只见他面上失了笑意，正色看向自己，那面容宛然便是当年的王书生，谢渊性格刚毅，此时却也觉得若有所失，心上颇有些茫茫然，忽觉一股疲惫袭来。呆了半晌，铁枪一顿，转身要带着穆玄英离去。
穆玄英刚叫道：“谢叔叔……”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长声道：“阿弥陀佛！穆少侠且留步。”
少林寺方丈玄正大师双手合十，口念佛号，走上前来，对穆玄英道：“穆少侠，老僧知道当日连环山庄之事，你亦在场，不知可否告知老衲，当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穆玄英道：“方丈，此事疑点甚多，当日有一假莫雨出没，正是他害了易大庄主，我想，连环山庄和之前的血案，也与他关系匪浅，至于这人为何要冒充莫雨，我一时还没有找出头绪，不过请方丈给我时间，我一定将此事给易二庄主一个交代！”他想起孙思邈说的话，便问道，“听说当日易二庄主逃出生天，不知怎样？若是可以，我想和莫雨一起，当面对他说清楚。”
玄正叹道：“穆少侠这话却说得太迟了些……”他念了一声佛号，“易施主虽得逃命，却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了几日，已于前些日子伤重不治了……”
穆玄英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那他……如今入殓了么？”
玄正道：“他的一名家仆将他的尸身带走了，说要和易大庄主葬在一起。穆少侠，易施主临去前，殷殷嘱托老衲，一定为连环山庄做主。莫施主，今日正好诸位都在此处，便将此事说清楚罢。”
莫雨冷笑道：“说清楚？说什么清？就算我说，难道你们会信不成？”
玄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莫施主，易庄主说他亲眼所见，是你害了易大庄主与连环山庄数百条人命，如今你便毫无悔过之心么？”
莫雨冷冷道：“不是我做的，有甚么好悔？就算是我所为，我莫雨手上的性命多了，一条一条悔去，何年轮得到他家？怕是下辈子也悔不完！”
他如此刚硬，玄正却也拿他无法，在此处擒下莫雨，别说没人能制住这疯子，王遗风怕是第一个就不答应，更不要说浩气盟的穆玄英口口声声此事上有蹊跷，整个场面陷入僵持之中。正在这时，只听穆玄英朗声道：“方丈大师，我穆玄英，愿以先父之名起誓，若是大师肯给我时间，我必在三个月之内将此事调查个一清二楚，还莫雨清白！若真是莫雨所为……”他咬了咬唇，“到时我必将他亲手擒下，交给大师！”
谢渊低喝道：“玄英！”
穆玄英转头，愧疚地看了一眼谢渊，却没有停止，继续道：“玄正大师，此事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玄正长叹一声：“穆少侠，此话当真？”
穆玄英斩钉截铁：“绝无虚言！”
玄正又对谢渊道：“谢盟主，你看……？”
谢渊颇为复杂地看着穆玄英求恳的眼神，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师，我这玄英孩儿，自幼心性纯正，他若是如此坚持，必有他的道理……”
王遗风忽然转头，直直地看向了他，谢渊心知此时他的决断与自己以往处事颇为不同，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在心底暗想，难道是得知了当年的真相，所以自己才……他不愿多想，只继续道：“……他虽与莫雨自小一起长大，但谢某相信，他定能秉公处理，还请大师宽宥几日，若到时实无头绪，谢某愿辞去盟主之位，一力承担此事！”他原本声音低沉，显然心绪颇乱，但说到最后几句，却如金石相扣、朗朗有声。
玄正长叹道：“谢盟主，你又何必如此？”穆玄英知道，自己这一时任性，却要低呼道：“谢叔叔……”早已泪盈于睫。
谢渊见玄正已应了此事，又看王遗风浑若无事一般站在一旁，不觉十分疲惫，拉了穆玄英，道：“走，先回落雁城，你把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好好跟我说说。”
穆玄英心知要解决此事，凭他自己一身的力量根本不够，他原本是想向谢叔叔禀明此事后与莫雨一同探查，此时见谢渊面色严肃，又为自己劳神良多，便不想再违背叔叔的意思，点了点头，就欲与谢渊离开。
莫雨见穆玄英要回浩气盟，忽道：“毛毛，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去查明真相么？”
穆玄英停下脚步，朝莫雨歉意地一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低声道：“雨哥，谢叔叔为我如此劳神，我不想再让他担心，先回浩气盟，等我跟谢叔叔说清楚了就来找你，你千万等着我。”
莫雨拉住他的手，越握越紧。穆玄英挣了几下，挣脱不开，又见谢渊盯着这边，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道：“雨哥，你先放开我……你放心，我一定来找你。”
莫雨盯着他，缓缓道：“毛毛，我只等你三日，三日后，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谢渊沉声叫道：“玄英！走！”
穆玄英看着谢渊的脸色，不敢再多说话，只匆匆点了点头。
莫雨看着穆玄英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拳。
他还是没能留下毛毛……哪怕只是短短的三天。
王遗风看着莫雨的神情，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谢渊听得他这一声叹气，匆匆的脚步也不由得一滞。
只听王遗风长声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谢渊一听得此句，不由得满心一阵酸楚，这十数年来的时光顿时在眼前一幕幕掠过，心头五味陈杂。他虽只怔了片刻，穆玄英却已察觉，问道：“谢叔叔？”
谢渊一咬牙，转身走向王遗风，穆玄英呆住了，不知又发生了什么，难道谢叔叔要在这儿和王谷主再打一场么？
王遗风也有些惊愕，他伸手制止莫雨走上前来，对站在面前的谢渊道：“谢盟主，你还有何事？”
谢渊沉吟片刻，坦然问道：“当年你的伤，受得重不重？”
王遗风一愣，方才想起，萧沙刚才曾讲，自己为自贡城与谢渊反目之事，险些走火入魔，为他所伤，没想到谢渊还放在心上，特地来问，不由一笑：“多谢你记挂，这也算不得什么。”
谢渊沉声道：“当年之事，是我知错，王谷主，我谢渊在此向你赔罪。”说着深深一揖。
王遗风微微瞪大了双眼，半晌，才叹道：“谢兄……你果真还与当年一模一样。”
谢渊却肃容道：“虽说我俩之间，如今仇怨颇深，但一桩归一桩，当年是我有错，谢某敢做就敢当。”说完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他只感到一道目光一直牢牢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心知那是王遗风的目光，却毫不回头，却忽闻得王遗风运起传音之法，在他耳边柔声叹了一句：“谢兄，你说我俩之间仇怨颇深，若我说，我却对你没有什么仇怨，你相信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六章、东西永隔如参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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