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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了警察这项职业，就意味着面临危险将会变成家常便饭。
展超有过很多种不同的情绪。DBI气氛融洽，大家共同奋战在与罪恶斗争的第一线，有人受伤他会心疼，有人牺牲他会低落，没有给别组打好配合他也会自责……。可偏偏，偏偏他最爱的白玉堂离他而去的时候，他的内心一片平静。
DBI为白玉堂举行了简短庄重的追悼仪式，有人为这样一位年轻警员的离去喟叹，有人表达了惋惜与安慰之情，探长也严肃地称他为值得尊敬的战友。但没有人沉浸在悲伤之中。
就连原本最疼弟弟的颜慎敏，对展超都没有半句责怪，反而还比从前多了一分若有似无的关切之感。
这很奇怪。
不知是白玉堂临终的那句话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展超觉得，白玉堂已经像空气一样环绕甚至融入他的身体里了，以至于即便白玉堂的尸体被他亲手焚烧成了一块块的骸骨，他仍能感觉到白玉堂的存在。
不过，就算他面对罪恶的时候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决心和勇气，上级也不可能放任他游离在制度之外，一个人去完成两个人的任务。
探长给他重新安排过几个结对的警员，有年轻些的也有年长些的，效果都不是太好，主要还是没人能管得住他。三个月后，他的被投诉率依然没有降下来，DBI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足以匹配他的警员，探长建议他申请退居二线，展超同意了。
其实德城近五年就出过这一桩恶性事件，凶手落网后，DBI也相应地清闲了些，确实没有什么恶贼悍匪麻烦到非要他出马的地步。白玉堂早把仙空岛的产业转到了他名下，还留了几个懂商的人帮他打理，身后事安排得详尽周全，他就“退而甘食其土之有”，再发展些公益事业也不错。
他管那棵苹果树叫小白鼠。鼠是树的谐音，白鼠又是当年白玉堂混□□时用过的代号，这棵树既然是白玉堂的化身，自然也要有个和白玉堂搭边的名字。
于是他安安心心地守着小白鼠又过了三十年。
在这三十年里，他请教了几个果农，学会了翻土、施肥、疏蕾、打药、修剪。
虽然每一次修剪他都担心白玉堂会不会感到疼痛，但他仍是一边抚摸着树干作安慰状，一边迅疾如飞地下剪子。花芽过多不利果实品质，分枝过密有碍整体通透，徒长更是无端耗费营养，即使树枝会疼，亦是无可奈何。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欲降大任，必先苦之，不管是人是物，活着就必定要经历的苦痛。
有果农发现仙空岛后院花园里的这片土壤底子很好，建议他多栽一些，甚至可以考虑量产，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这棵树对他来说有特别意义，结不结果都无所谓，结了果子也不会卖给别人吃。
没想到当年初秋，也就是将将移栽到花园内的第三年，这棵苹果树竟然开始挂果。果实体积虽远比不上市面上卖的大，数量却着实不少。
展超请果农们来瞧瞧情况，果农们纷纷感叹，约摸是此处风水实在太好，苹果这个物种通常难以自花结实，仙空岛四面环水，方圆十里就这一棵独苗，不曾间种，不曾放蜂，竟能有如此产量。
确认了果树没问题，他就请果农教他采摘的手法。果农一边讲解一边示范，他依样画葫芦地学，试了十多次才勉勉强强算是学会了。他给了果农们一笔不小的报酬作为感谢，当然，苹果是一个都没让人拿走。
之后，他就一个人，轻巧又笨拙地沿着苹果树的树冠从下往上，将果实逐个摘下，享受丰收的满溢感，过他这段时间里最为快乐的一天。
这是白玉堂结的果子呐。
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视线也有那么一点模糊了起来，他想，这下我真的把你吃进肚子里去了。
再后来，连吃下去的咀嚼感和融化感都成了一种习惯。
第四年，苹果树再次丰产，果实也比去年的大了不少，有点像个正常的苹果样子了。
到了收获的季节，展超也不用再去街边的水果摊上买苹果，他就扛着把锄头，每天去给苹果树松松土，摘上一个，边吃边和果树聊天，再摘上一个，揣在自己的夹克口袋里。
“小白鼠，今天我又要来吃你了哦。”
明明无风，苹果树的树枝却忽然低了低，仿佛在调侃他：“愣头青，你每天吃两个苹果都不会厌啊？”
这么多年过去，展超还是那个样子，开朗、乐观、一根筋，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晨跑，沿着仙空岛通往德城城区的大桥往返一个来回。自然，也还是雷打不动地信奉着那句“一天两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日复一日，苹果树已经枝繁叶茂，也如往年一样结了累累硕果。
展超爬上梯子，指尖压住果柄，手掌向上一托，一个苹果就落在了他的掌心。动作熟练到不能再熟练了。
只是到底上了年纪，身手不再如从前那般矫健敏捷。若换了年轻时，遇上梯子不稳，他甚至能单手耍个空翻从上头跳下来，保管满怀的苹果还安然无恙。如今，摘到顶端最后一个苹果时，梯子一晃手上一滑，那只苹果竟脱离了掌控，眼看就要飞出去摔个稀烂。
一秒钟的懊恼都来不及了。展超飞奔过去要接，却看到了恍若幻觉的一幕。那只苹果顺着抛物线向下落的时候，他看到了白玉堂——是倒挂着的白玉堂，挺翘的鼻梁、酒红色的头发和头顶那两个发着荧光的触角，然后他突然明白了。
他的男朋友是精灵。
精灵只会来人间一次。
为了钓一个值得爱的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