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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书墨·之二 ...

  •   宋羽走后,这一行之中就只有一辆马车,其中大半存放着出京的五名官员的箱笼行李。

      几人都不是好排场的人,出身也并非豪奢,因而行装十分简单,除了少许衣裳杂物,就是准备带给家眷朋交的土产礼品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一道失窃的密折?

      周柏安五人面面相觑,都知道此事必有古怪,但搜查的人刚刚被搜过身,不可能再有夹带,那么密折究竟是怎么跑到了马车里的?

      谁也说不清楚,若非他们是多年的生死之交,只怕现在就已经要开始彼此怀疑了。

      御史中丞张承更是已面现怒色,幸好被王叔和紧紧拉住,才没有立即口出恶言。

      坐在地上的小宦官像是重新长出了脊梁骨,“嗖”地抻直了身体,仰脸狞笑:“我还以为几位大人多么清白无辜,哼哼,原来是……”

      他没能说完,只见侧面乌光一闪,紧接着意识就被一片黑暗笼罩住了,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

      薛绮收回刀鞘,面无表情地瞥了委顿于地的小宦官一眼,随后环抱长刀,目光冷冷地盯向作势要冲上前来的几个兵士:“密折之事另议,他意图栽赃陷害却是事实,现在此等罪犯已落在刑捕司手里,尔等想要劫囚,莫非是同谋?”

      哪有人敢担上这样的罪名,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兵士顿时气焰尽消,彼此对视了一眼,探向兵器的手不由自主收了回去,僵硬地扯出了点难看的笑容,慢慢倒退了几步。

      见御史台与大理寺的两名官员没有为他们出头的意思,好一会,当中打头的一个校尉才硬着头皮开口,语气与大喊找到密折时的趾高气扬相比,却是天壤之别,甚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讨好。
      他拱了拱手,讪讪笑道:“薛大人说笑了。”

      薛绮没搭理他,几步走过去:“密折呢?”

      那校尉往旁边挪了一尺,伸手虚拦:“这恐怕不是刑捕司的事情,就不劳薛大人多费心了。”

      薛绮漠然道:“凡有冤狱、罪案,就都与刑捕司有关,密折是窃案罪证,这几位大人被你们当作犯下贪妒之罪的案犯,再有尔等——”她嗤笑一声:“还没有洗脱勾结宦官、栽赃陷害朝廷命官的嫌疑。你倒是说说,哪一点不是刑捕司的事情?”

      那校尉被她说得一愣,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薛大人这是下定了决心要包庇宋羽一党了?这话若是让圣人知道……”

      薛绮轻蔑地看他一眼,却没接他的话茬,直接对周柏安几人拱手道:“几位今天怕是难以启程了,不过也无妨,一同去御前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日后有人别有用心地再拿此事做文章。”

      张承又想要说话了,但这一回,王叔扣在他胳膊上的力道更大,悄悄地冲他摇了摇头。

      而那校尉言辞提及皇帝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压根没想到对方会顺竿上,一时呆住,再回过神来时,却见薛绮与周柏安等人已各自上马登车,连忙出声阻拦:“薛大人这是何意!宋羽一党贪渎盗窃证据确凿,难道你还以为圣人会看在刑捕司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吗!”

      又厉声道:“来人!把这几名人犯给我拿下!”

      前面几句薛绮只当没听见,理也不理,但最后的话一出,她神色陡然转厉,拨转马头,居高临下地睨视众人:“谁敢。”

      她语气并不重,或许正因如此,给了那校尉一种软弱可欺的错觉,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诡秘的寒光,挥手招人跟上,自己却一马当先地扯住了周柏安控缰的手用力一扯,马匹嘶鸣一声,不安地迈动步子,但他却仍不停手,趁着对方身形摇晃惊慌之际,紧接着便要将人硬拉下马来。

      但他没能成功。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明明用了不小的力气,但马上摇摇欲坠的周柏安却没再随着拉扯的动作移动,反倒是他自己始料未及地向后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周柏安慌忙勒住缰绳,将躁动的马儿安抚下来。

      那校尉头脑发晕,下意识地伸手去撑地面,可这一动作也落了个空,大蓬的灰尘随着他再次沉重倒地而飞溅起来,透过四周弥漫的灰土,他这才震惊地瞧见几步之遥的马缰上居然摇摇晃晃地挂着一条断裂的手臂,周柏安双腿夹紧了马腹,苍白着一张脸震惊地望向他。

      撕心裂肺的剧痛这才从肩头猝然传来。

      “啊——”

      他嘶声惨叫,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骇然扣住肩膀,疼得在地上不停翻滚。

      薛绮刀锋向下,殷红的鲜血顺着雪亮的刀身滑落,滴在沙土之中,她仍然面无表情,语气也依旧轻飘飘的:“我说过了,尔等涉嫌勾结内宦,诬陷朝廷命官,你们还有谁听不明白,想以待罪之身来碰一碰刑捕司的证人的?”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张承这回不用别人阻拦,也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只有那个校尉时断时续的惨叫回荡在众人耳中。

      过了好一会,周柏安身后,一名姓李的官员终是有些不忍:“快去给他包扎一下,这么下去……唉!”他叹了口气,不赞同地对薛绮道:“虽然薛主事是为我等鸣不平,但动辄伤残别人肢体,这为免有些过了……”

      薛绮收刀还鞘,毫不动容地冷冷答道:“薛某从不为谁徇私枉法。那宦官人赃并获,按律当斩,明知其罪无可赦,还意图护持的,除了亲人,便是同谋。若这些人全都是这宦官的血亲,倒还其情可悯,不过,只怕这话三岁小儿也不信,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他们无视国朝律法、暗中勾结内侍。国朝律法,勾结内侍,罪同谋反!”

      她说完,扫视一眼被那一刀镇住了的整队兵士,勾了勾嘴角:“李大人的善心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李道正被噎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这些人不比外人,当年三天两头出入薛府,不仅见过薛家的男孩子,也偶尔会遇见淮阳公主与年幼的薛绮,十六年虽然漫长,却也没有长到可以完全抹去人的记忆的地步,从西北到京中,一件又一件事,一点又一点的细节,都令他们不得不怀疑薛绮的身份。

      但以往私下的猜测,不外乎是薛氏遗孤如何可怜可叹,挣扎着生存、洗冤有多么不易,却没人想到,对方根本不是他们所一厢情愿认定的弱质女流,更不需要什么世交故旧的安慰与庇护。

      人如其刀,冷硬锋锐,出鞘便要饮血。

      返京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再敢胡乱说话,连奉旨前来的两位官员都很识时务地没有摆上官的谱。
      唯独萧涵策马走在薛绮身侧,混不在意地轻声问:“心情不好?”

      薛绮并不否认,偏过头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萧涵回以微笑,认真道:“他们都在看别的东西,我却只看着你。”

      薛绮一怔,随即笑开了:“不觉得我太狠?”

      萧涵摇摇头:“妇人之……”说到一半,觉得这词不合适,无奈地换了种说法:“不分轻重缓急、当断不断才更危险。我不清楚律法究竟如何,但我却知道,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的,方才你若不出手,再拉扯几下,必定会惊马,周大人一个文臣,一旦惊马,大约难免凶多吉少,而人一死,无论背上多少罪名,就都在别人一念之间了。”

      他沉默了片刻,嘲弄地笑起来:“正如我舅父当年‘畏罪自杀’之后。”

      现在想想,好端端关在京兆府大牢里、被不知多少人看守着的犯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自杀,本身就是件不寻常的事情。

      “不过,”说到此,萧涵话锋一转,“我认识的薛大人可不是会为旁人的看法动摇心志的人,你究竟为什么生气?”

      薛绮低笑,顾左右而言他:“也得分人,旁人如何与我何干,但是……小贼,若是你的话,说不定我还真会……”

      “阿绮,别打岔。”萧涵没上当,仍旧咬定了原本的问题,“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薛绮不说话了。

      此处距离京城不远,一大早出城的人陆续迎面而来,但入城的,却只有他们一行,官宦加上兵士的搭配本就少见,更何况马上还横搭着两个不知死活的人,场景就更加诡异了。

      不用刻意派人开路,迎面而来的商旅行人就自动地远远让开。

      张承与王叔和在前,薛绮和萧涵两人缀在队伍最后,她确认了前面的人都离得足够远,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缓:“这种栽赃的手法我见过。”

      萧涵下意识地勒住马,只觉从薛绮的话中听出了一种森冷的愤怒。

      果然,她说的下一句话就是:“当年,薛家勾结藩王谋反的罪证,就是这样找到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书墨·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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