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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书墨·之二 ...
梨园中几丝幽幽渺渺的乐声随风飘进食肆之内,并不是正经登台,倒像是寻常练习或者遣怀,只一管萧伴着人声,幽咽低回,透出一股别有意味的凄清婉转。
薛绮刚把含在口中的酒浆咽下去,恰好听得那边唱到“念吾一身,飘然旷野”,不由错愕地从窗口探头望出去,正在此时,旁边也有人拍桌低声抱怨:“青天白日里,好端端唱这晦气的词做什么!”
这是几代之前的古曲了,连咬字都和如今不大相同,若不曾通读过几遍古乐府,怕是一时都无法分辨出这细弱飘渺的唱词,其实也谈不上扰人清静,不过确实如他所说,听在懂得的人耳中,这并不是什么吉利喜庆的曲子。
与他同桌之人面色僵住,连忙亲手满斟一杯酒捧上去,陪笑圆场:“韦兄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何必与那些低贱伶人计较,来来来,先干了这杯才是正经!”
那人哼了声,倒还知道顺着台阶下来,仰头饮尽一杯,给了对方一个面子,没再继续纠缠此事。
又听那同桌人笑道:“我就说韦兄高才,会试那事闹得沸沸扬扬,吓破了不知多少人的胆子,唯独韦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让小弟佩服不已,要是依小弟看,过两日殿试结果出来,这状元之名非君莫属啊!”
这马屁就拍得有些过了,薛绮嘬了嘬腮帮子,觉得一阵牙酸,却听那位“韦兄”再次习惯性地冷哼了一声:“依你看?殿试是能依你看的事情么!”
对面的人先是没反应过来,薛绮却差点没忍住破了功,赶紧又扭头向窗外。
楼下车水马龙,人流匆匆。
昨日是四月初五殿试之期,如今各位举子闲暇下来,自然免不了同窗交际,两市之内各处酒肆茶楼与街头巷尾都充满了谈诗论文的莘莘学子,但楼前整条街上,行人与举子之间唯有一人长身玉立,风姿挺秀,十分卓尔不群。
抬头望见窗边的薛绮,那人展颜笑了一笑,几乎看直了四下小娘子的眼。
萧涵猛地抓起薛绮的一只手,凑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薛绮吃痛,“嘶”地吸了口气,想要抽手却被人攥得死死的,只好缩回脖子,无奈道:“阿涵,别发疯,都说了我只喜欢你。”
萧涵不为所动:“我不喜欢那小白脸看你的眼神。”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身后的楼梯处渐渐清晰起来。薛绮往萧涵脸上捏了一把,调侃道:“宝贝儿,你可比他生得白,我就算专门喜欢小白脸,也轮不到他呢。”
萧涵的肤色是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是被阴暗封闭的牢笼无情打磨出来的颜色,平日里看起来只像是个用功过度的书生,可若是面上不带笑的时候,却让人生出一种惨淡得瘆人的感觉。
但此时他是笑着的——萧涵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蠢得要命,但就算只是随口的欺骗或敷衍,只要薛绮肯来哄他,他便不由自主地雀跃欢喜,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薛绮便瞧见他那双幽暗的眼眸中像是有细碎的微光浮动,眼尾十分浅淡却温柔地弯起来,勾得人心里发痒,她一时没忍住,借着起身迎接来人的动作往前偏了一偏,做贼似的在萧涵眼角亲了一下。
这个亲吻轻盈如同羽毛,一擦而过,旁边几桌的食客都没发现什么异状,萧涵的耳朵却微微泛起了一点红。
薛绮心里乐得像是只刚偷了十只小肥母鸡的黄鼠狼,面上便不由也带出了一两分来,按着萧涵的肩膀冲来人打招呼:“司法丞请。”
司湛已经足有三年多没得过薛绮的好脸色了,此时瞧见她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心里不由突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落了笑柄,犹豫了一下才回礼:“凤亭客气了,之前那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让你特意请客答谢,倒是我占了便宜。”
他话音没落,旁边那桌上不分敌友、开口就怼人的食客忽然诧异道:“咦?姐夫!”
司湛一怔,绕过半遮不掩的一扇半透的屏风,随即笑道:“竟是存周,真是巧了!不知这位是……”
薛绮两人没过去,但也猜到他问的是方才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的那位,果然,韦贤只不冷不热地应道:“一个同年,听我爹说,祖上和我家有点亲戚。”连人家的名字都没介绍。
那人只好自己讪讪道:“学生汪旭,草字……”
他还没说完自己的字,便被韦贤打断:“姐夫是来做什么的?”
司湛笑着指了指身后屏风之内:“与朋友相约。”
萧涵十分幼稚地撇了撇嘴,被薛绮暗中掐了一把大腿,才委委屈屈地老实下来。
然后薛绮就听见韦贤豪爽道:“哦?既然是姐夫的朋友,那就都算在我账上!你们喜欢什么酒菜,尽管点就是了!”
“……”薛绮眼皮一跳,伏到萧涵肩头与他咬耳朵,“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岂止是她,萧涵这时也想起来了,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司湛推不过那散财童子下凡似的小舅子,只得苦笑着把他引见过来:“凤亭,萧郎君,这位是……”
“是你?!”韦贤面色一变,瞪向薛绮。
平心而论,薛绮是个少见的美人,光是那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就能撩动许多人的心思,只不过这点天生天成的妩媚却偏偏被木然的神情压住,再添上眉宇之间萦绕不散的凉薄肃杀之意,不仅能打消人心底的妄念,甚至碰上个胆子小的,说不准还会隐隐发怵。
韦贤胆子不算太小,不至于发怵,他也更没忘了这张脸——数日之前也是在同一家酒楼之中,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说过瞧不起他。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受过这等气,加上之前与人争论春闱弊案之事心怀不畅,当场就恼怒得掀了桌子,与一行人闹得不欢而散不说,回家还砸了心爱的一套茶具并两只花斛。
而现在,罪魁祸首就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他眼前。
韦贤记起旧日里丢的那番大脸,气得肝都疼起来,双眉倒竖,指着薛绮虚点了几下,众人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却不想他只憋出来一句:“哼!男子大丈夫,不和你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薛绮捏起杯子,慢条斯理地饮了半杯酒,这才“哦”了声,满不在乎地邀请司湛落座:“看起来你这位大丈夫的妻弟是不打算替我付账了,那你点菜的时候可得小心些,我穷得很,万一待会付不起饭钱可就有乐子看了。”
“你!”韦贤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气性,但手指来来回回点了半天,却没再拼凑出来半个词。
他还在不死心地搜肠刮肚,萧涵却抢在他前面先一步抬了头,眸中星星点点的幽光汇聚起来,不是明亮清透的阳光,倒像两团晦暗的鬼火,点缀在死气沉沉的眼中,森然盯着韦贤。
他一个字都没说,却又像是把所有恐吓的话都说尽了,韦贤平举的手臂僵在半空,不知为何,额角好似渗出了一点冷汗,被窗外刮入的风一吹,凉飕飕的,十分难受。
活人和死人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韦贤呆呆看着对面的人,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可他从小到大加起来也没见过半个死人,距离最近的一次,大约就是贡院里隔着一堵砖墙听闻命案的时候了,但就算是那时,也没亲见到尸体,更别提瞧见死人的眼睛是什么模样了。但在与这名叫做萧涵的男人对视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仿佛透过那双黑眸看到了另一双更加涣散黯淡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脚下没来由地有些发软,几乎站不住,幸亏司湛发现了异样,连忙撑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摔到地上。
汪旭见势不好,早就闭上嘴,偷偷溜到了一边去了,装作是桌上那只龙虾的同胞兄弟。
司湛也无暇搭理这么个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从袖中取了帕子,塞到韦贤手中,催他赶紧擦擦汗,莫要不小心吹风着凉了,看他脸色终于略缓过来了一点,又代为向薛绮二人致歉:“凤亭,萧兄,实在对不住!”
薛绮还没说什么,萧涵却漠然冷笑一声,把难得捏着鼻子套近乎的司湛噎了一下,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苦笑道:“存周是家中幼子,又生来聪慧,大伙难免就纵容他了些,但他也只是单纯直率,从未仗势胡作非为过,若是什么时候不经意开罪了两位,还望看在在下的一点薄面上,别和小孩子计较,改日在下定当设宴赔罪!”
前几句还好,听到最后,萧涵刚压下去的不快立刻就又钻了出来,觉得这道歉分明来得不安好心,十有八/九是打算借机再往薛绮面前凑合,简直像只打不死的苍蝇一样烦人。
薛绮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好似被抽掉了一魂一魄的韦贤,很好说话地应承下来:“好啊,不过我家离得远,出来我嫌麻烦,既然你们要赔罪,便订好酒菜席面送到我家如何?”
这要求来得古怪。
司湛神色更是诧异,嘴唇微微动了下,像是要问什么,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把疑惑咽了回去,扯出个笑容:“在下自然没有异议,届时定然陪同存周登门致歉。”
薛绮点点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罢。听说昨天殿试后,老陈已经带人去吏部侍郎府上确认过韦小郎君的证词,想来这两天京兆尹毒杀举子的案子就能初步有个结果,既然与宋公或舞弊都没有关系,各位奉召入京的官员应当很快就要返回北疆……”
司湛插言:“明天。”
薛绮讶然道:“明天?”
司湛颔首:“我也是刚从岳父那里听闻的,宋公年迈,多年来又有大功于国,圣人许是要留他在京为官,而其他人……北疆一下子离开这么多人,怕出乱子,圣人便听从谏言,命他们早日返回了。”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虽然时日仓促,难免劳顿了些,但好在几位大人都正值壮年,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薛绮:“……”
也不知是不是幼年遭遇过变故的原因,她似乎有点警惕得过分了,眼下听到这消息,总觉得其中像是有什么古怪,但细想来又处处合理,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她便只能暂且压下心中那丝怪异感,淡淡道:“既如此,那就后天你再过来,明天我先去凑凑热闹。”
司湛应下,等上菜的小二退远了,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待要帮薛绮也满上杯中物,却被萧涵伸手挡住,轻车熟路地接过酒壶代劳了,他暗叹一口气,转开话题:“凤亭,你方才说贡院的案子要结了?”
薛绮眼中倏地显出一抹复杂神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空杯十分克制地顿在桌上:“是。”
司湛道皱眉:“可明明还有疑点,你当初也提到过,梁琇虽是京兆尹,但他却无从接触到试题,而李广禄前两科的卷子已经查过,与之前乡试存档考卷的水平分明天差地别,又有他腹中取出的残纸为证,可见他定是买到了真正的考题,若梁琇不是那个泄题之人,那他背后又有谁?!”
他越说声音越大,似乎有些激动起来,薛绮不得不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平静一下。
她默然端详着司湛与三四年前相比成熟了不少的面容,欣慰地发现,在他眉间与眼中仍旧还保有着与当年别无二致的清正与浩然之气。
虽然两人早已渐行渐远,但他所为的前途和抱负,终究并非高官厚禄,而依旧是家国天下。
薛绮浅浅地勾起一点笑意:“仲存,欲速则不达。”
司湛愣了一下,上一次听到对方唤他的表字,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怔忪地品味了好一会,才又听薛绮说道:“你可记得与王三文一同巡视死者所在小巷的那人?”
司湛:“秦二?”
薛绮道:“正是。”
她声音低了些,好在屏风隔断出的雅座中只有四人,还包括一个仍有些魂不守舍的,倒是不需担心旁人听见:“你不觉得他失踪得太方便了些么?”
只一念转过,司湛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背后的人早就有了防备?”
薛绮勾了勾唇角:“自然。秦二一死,谁都不知道把小抄交到他手里、让他传递给李广禄的人究竟是谁了,而他既然是梁琇的手下,又‘畏罪潜逃’,那罪魁祸首当然就只能变成了梁琇。”
司湛仍觉不可思议:“可是,难道梁琇真的就对幕后之人一点都不知道?我若是他,此时必定胡乱攀咬来给自己减轻罪名!”
这一回,回答的不是薛绮。
萧涵抬手按在了薛绮的酒杯上:“你喝得够多了,节制一点。”而后瞥了一眼司湛,哂道:“秦二家中只有个与他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的娘子,而梁琇却拖家带口,上有两辈父祖,膝下又有儿孙环绕。”
牵连越多,破绽与软肋就越多,律法不能因梁琇获罪而株连他的家人,但虎视眈眈的幕后黑手却可以,如此一来,要如此选择,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司湛一点就透,面上激荡的情绪便不由得一点点退下去,最终露出了底下烧尽了的冷灰似的零星颓色,涩然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薛绮想说什么,但目光快速地扫过韦贤,改口道:“不然又能如何。我们知道必有幕后之人,而他也知道我们知晓他的存在,两相对峙之下,证据才是关键,没有证据,又能怎么办?”她叹口气:“别多想了,这幕后之人可能是任何人,别说礼部的周炯老大人嫌疑最大,真要漫无边际地怀疑下去,恐怕令岳这样的高官哪个都脱不开身,何况还有那么多内侍中官与经手过试题考卷的大小官吏……圣人现在盼着朝野稳定,不会容许任何人肆意再起动乱,你也莫要因小失大才好。”
“你怎么……”司湛刚开了个头,不防瞧见薛绮偏过脸,在韦贤瞧不见的角度冲他眨了眨眼,他的声音顿时一滞,猛地醒悟过来,说了半截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叹道:“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为了除邪惩恶反而闹得人心惶惶,确实得不偿失,可惜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把这个话题从此揭过不提。
恰好萧涵也适时笑道:“今日难得休沐,再谈案情可就无趣了,不如请那位汪郎君一同过来,人多更热闹些。”
他的声音虽未刻意压低,但也并不算大,话音落下,屏风外便很快响起一声谦逊的致谢声,被撂在一边半天的汪旭招呼小二并了席,这才带着一脸毫无芥蒂的笑容施施然走过来,与几人寒暄闲聊起来。
薛绮请客,萧涵自然也要跟着尽地主之谊,面上笑得又斯文又和煦,他漂泊多年,见识自然不是只会读书的举子可比,不多时便将席间气氛调动了起来,一时间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每个人都像是把方才那些命案与阴谋的说辞忘了个干干净净,到了散席之时,喝得舌头都大了的韦贤已经开始拖着萧涵一口一个“萧兄”了,甚至还打着酒嗝夸赞起薛绮的长相来,令几人很是哭笑不得,直到司湛与汪旭一左一右把他拖走才总算了事。
三人的背影从路口转了个弯,终于看不见了。
萧涵面上挂着的笑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落了下来,他低头看向薛绮。
没等他开口,薛绮就轻声道:“你方才的说话声并不大。”
所以,若不是一早就注意这边的动静,隔着屏风与过道的汪旭很难立刻就反应过来。
可他却反应过来了。
这种事情看似平常,但若仔细往深了想,却又有些可怖。
从十六年前开始,朝局就总是这样,有人一心为国为民,也有人处心积虑地构陷倾轧,用别人的尸骨为自己铸就往上攀爬的阶梯,还有更多的人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嗡嗡嗡地在尸骨未寒的忠臣良将身边飞来飞去,等着能分到一口血肉……
无论是谁,无论是身处什么位置,都要足够小心谨慎才能得偿所愿。
谁都不能幸免。
加上昨天没更新的,索性二合一了。
哼哼哼,老萧是个纯醋缸,童叟无欺绝不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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