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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花月·之二 ...
从怀贞坊出来时已经是申时初,好在静云庵只在城南十余里的明霞山近顶之处,马车缓行半个时辰就可抵达山脚,便是徒步,也不算太远。
远望过去,青山凝碧,山势连绵,虽并非雄奇巍峨,却别有一番柔缓而宁静的韵味。而香火鼎盛的静云庵中,香烟袅袅,萦回在山间,更为这番景致增添了几许禅意。
从山脚到静云庵之间连着一条仅能供两人并行的狭窄长阶,石阶有了年头,许多地方已经被磨得光滑,两侧被人力劈开的大块石壁上有泉水渗出,滋润了山石缝中经年的青苔。
间或几声鸟雀清啼,伴着山林中不知是野兔还是松鼠产生的窸窣声响,却因没有人语嘈杂而显出一种别样的清幽。
萧涵似乎有些疑惑,驻足向看不见尽头的石阶上方望去:“京中有不少名寺,刘冰母女为何要来这里祈福?”
“你不知道这里?”薛绮闻言却有些惊讶。
见萧涵摇头,她往石壁上摸了下,沾了满手湿凉:“唔,你不知道典故倒也正常。郑太妃当年总命人给这静云庵添香油钱,顺便求几壶泉水回去,说是这里的泉水煮茶有养颜祛病之效,后来就在宫中传开了,时常有公主郡主又或是后妃派人过来。”
她漫然笑了笑,把湿冷的手心贴到了萧涵脸上:“若刘冰之父身体不好,那她们母女从刘昭仪口中听闻此地,时常来祈福求水,也不奇怪。”
萧涵抬手,似乎想要扣住她的手背,却停留在了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上,忽然说:“若你家没有出事,你现在是不是也会有个郡主或县主的称号?”
薛绮一怔。
但她立刻就又笑了:“颍川。”
萧涵:“什么?”
薛绮漫不经心地笑道:“颍川郡主。你不是问我的封号么?太/祖宠爱我娘,一早就留了话,说她要生了闺女,就封为郡主,食邑在颍川,正好离她的封邑近。我那皇帝舅舅虽然不乐意,可他哪敢背上个不孝的罪名,只能捏着鼻子把这封号赐下来。”
萧涵双眼微微睁大,短促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薛绮:“……”
她叹了口气:“别瞎想,都已经是老黄历了,我要是还有哪怕三五十户的食邑,也不至于和现在似的穷到想去啃桌子腿过活。”
萧涵仍旧没有说话,好半天才勉强笑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上像是褪去了所有的血色,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薛绮:“好啦好啦,多大点事儿,你还至于……阿涵?!”
她本来还十分轻松地要去抓萧涵的手,却不防他突然退开了一步,默不作声地扭头向上走去。
薛绮手悬在半空,虚握了一下,对他的反应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惊愕从她的眼底飞快蔓延到整张脸,她脑中罕见地卡了一下,在这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思绪都同时断开,只剩下了一线空白。
但这失神仅仅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阿涵?”她轻声开口。
萧涵的背影顿了一顿,却没有停下。
薛绮声音冷了一点,再次唤道:“萧涵。”
萧涵还是没有停步。
“萧涵!”
第三次出声的时候,薛绮眼尾蓦地挑起,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中已满是凌厉之色。
对方没有停步之意,她也不再废话,几步赶上前去,左手自后抓住萧涵右臂,五指成爪,力道大得仿佛能嵌入血肉之中,而就在萧涵不得不转过身来的时候,薛绮错身上前一步,右手紧握成拳,猛地朝他腹部狠捣了一拳。
萧涵猝不及防,只觉脏腑都像要移了位,不由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薛绮冷哼一声,动作却不停,看准他弯下腰的空档,屈肘猛力击在他背上,同时抬膝对准他胸腹之间撞去。
但这一次萧涵却没有老老实实地挨揍,剧痛还没散去,他却已经回过了神来,顺势抱住薛绮踢起的腿,向旁边一带,趁着她失去平衡之际,伸臂钳住她的腰身旋了半圈,将人抵在了石壁之上。
他气息不稳,声音也透着沙哑:“颍川郡主?嗯?”
薛绮冷冰冰地瞪着他。
萧涵忽地笑起来,笑容阴郁而狂躁,他俯下/身,两人鼻息相闻,气氛却僵硬得快要凝固。他的每一句话也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你是皇亲国戚,出身高贵,而我为了活下去不惜跟乞丐抢食,你有师长同门,我却是养在恶棍手里的一条疯狗,你是朝廷命官,可我呢?——我是作恶多端人人喊打的盗贼恶匪!你……”
他蓦地抿起嘴唇,后撤一步,冷淡道:“总有一日你家人的冤屈会洗清,你依旧会是太/祖亲赐封号的郡主,而我,一辈子都是作奸犯科过的人犯。薛大人,道不同不相……”
“去他娘的薛大人!”
一句刺耳的冷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萧涵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薛绮笔直地站在他对面,胸口急促地起伏。
她从没受过这等莫名其妙的闲气,劈手揪住萧涵衣领,用力向自己拉近,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来:“兔崽子发的什么疯?!你看我哪像是个娇滴滴的事儿精!去他娘的薛大人!去他娘的郡主!也去他娘的人人喊打!我说了多少遍,我根本就不在乎!你要是不想要我,现在立刻就转身滚蛋,我绝不再多废话一句!但你少拿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来恶心我!”
她言辞粗鲁,却说得毫不迟疑,也正因此,萧涵禁不住微微怔忪,他好似有些茫然地低头看向被扯得变了形的领口,语气虚弱无力:“够了……薛绮,我不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薛绮嗤了声:“哦?那你倒是说来让我听听,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涵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却不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神色蓦地一变,强硬地从薛绮手中挣脱出来,转头继续沿着台阶往上走。
薛绮差点没气成一只火堆里的爆竹。
她性子也上来了,懒得再磨嘴皮子,右手扶向腰间,手握长刀自后方横扫过去,萧涵听见风声,余光瞥过,只见一道黑色疾影袭来,却来不及闪避,只能硬吃了这一下,虽刀未出鞘,但玄铁刀鞘击打在腿上,仍沉重得仿佛要击碎骨头。
他的面色更加苍白,鬓角霎时渗出冷汗来,可即便如此,行动却丝毫未受影响,顺势向上退了三四级台阶,矮身屈臂格住自下而上挑来的刀鞘,随即旋身踢向薛绮。
他本意只是将对方逼退,却没料到薛绮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念头,压根不闪不避,萧涵不得已,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收住攻势,身形禁不住跟着轻微晃动了一下。
仅仅是这半瞬都不到的空隙,却被薛绮抓住,她扬眉挑起一抹冷笑,伸手抓住了萧涵手腕,借着他收手的力道向前跃去,刚一落地,便一拧身,脚尖点向他膝弯。萧涵既不能攻击,便只好闪避,但这一次薛绮却似早有预料,先一步封了他的退路,横刀一甩,居高临下地抵住了他的咽喉。
她冷着脸凝视萧涵片刻,收起刀,改为屈指锁喉,把他按在山壁上。
两人方才的姿势,完全掉了个个。
薛绮面无表情:“还记得你上次想跑的时候么?”
萧涵:“……”
一番折腾,薛绮也冒了汗,喘了几口气,冷冷道:“说啊,你还没说完呢,到底有什么让你念念不忘自惭形秽的血泪往事?”
她斜挑起眼皮审视地盯着萧涵:“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你是聋了还是根本就当我在放屁?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地位,我喜欢你仅仅是因为你值得人喜欢,我也再最后问你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你是想继续和我在一起,还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她放下手,后退一步,抱着刀静默下去,等待对方的回答。
萧涵怔愣许久,几次想要开口,但每一次都在薛绮如有实质的目光之下咽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夕阳与清风一起擦过林梢,泛起柔光的枝叶沙沙作响,虫鸟声却不知不觉沉寂了下去。
薛绮点点头,漠然道:“好,我明白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如何反应,抬脚就走。
萧涵却像是如梦方醒,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惶然。他慌忙迈步想要追上去,可刚一使力,被刀鞘击伤的右腿却钻心地疼起来,让他差一点没站稳。
“阿绮!”情急之下,他只能出声试图挽留,一边一瘸一拐地往上追。
薛绮站住,却没回头,斜阳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她侧脸上,让她的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萧涵终于赶到了她身后,低垂下头,艰涩道:“阿绮,我不是……”
薛绮眼角抽了抽,又作势要走。
但她还没真做出什么动作,就猛地被从身后抱住,萧涵的手臂收得极紧,冰冷而沉重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仿佛有些颤抖。
他像是真被吓着了,生怕薛绮真的一去不回:“阿绮,我心悦你,千真万确,这一生都不会改变,这几天每天醒来看到你在我身边,恐怕是我一辈子里最快活的日子了。”
薛绮周身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萧涵的声音转低,似乎有些艰涩:“但就是因为心悦你,我才害怕,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害怕……阿绮,我是个疯子,你不知道这些年我费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杀人的欲/望,我怕我会伤害你,也怕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人,就再也无法面对你,你越好,我就越害怕……有时我忍不住想,如果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你就好了,所有人都只当我是个疯子,我也就能认命了,就算穷途末路尸骨无存,也不会有什么不舍,可为什么我偏偏就遇到你了,为什么你偏偏就把我当作个普通的男人,为什么你不害怕我,不防备我,不利用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不知道,那天在回京的马车上,你不假思索地把你的刀交到我手上时,我有多高兴……”
薛绮一怔。
她疑惑过萧涵对她的好感由何而来,但再怎么冥思苦想,也没有料到竟是如此。
确实出乎意料,可仔细想想,却又理所当然。
她那时是真的没有考虑过萧涵会趁机带着兵器独自逃走这个可能,而对他来说,正是因为这番信任产生得不假思索,所以才弥足珍贵。
薛绮慢慢松了口气,心气稍微平顺了些:“我说了,你不是疯子,只是……”
她没说完,便被萧涵捂住了嘴,他沙哑地笑了声,声音居然似乎有些委屈:“你知道我为什么怕黑么?”
薛绮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
但很快,萧涵便自问自答。
“我们有很多人,他们教我们拳脚功夫、搏命的手段,然后逼着我们自相残杀。前一刻还瑟缩在一起取暖的同伴,下一刻就要争个你死我活,最开始,谁也下不了手,但心软的人会立刻被鞭打到半死,然后堵住嘴绑起双手,拖到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地面和墙壁都钉了软垫,连求死都做不到……最开始,疼痛还能让人保持清醒,但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的感觉都开始变得模糊,你会开始产生幻觉,开始听到并不存在的声音,闻到并不存在的味道,你会渐渐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这样被关过的人,”萧涵轻声地说,“都疯了。”
薛绮心中猛地一凛,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以来他所说的“疯子”都并不是什么自怨自艾的比喻,而是真正的神智全无的癫狂失智之人。
相比薛绮的震惊,萧涵的声音却平静到近乎麻木,若不是他全身都像是在驿馆的那个夜晚一样不停颤抖的话,几乎要让人错以为他仅仅是在讲一个司空见惯的平淡故事:“然后,当你出来之后,他们会把那个你打败过却又不愿意杀死的人带到你面前,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活活剐碎了。”
“什么?!”薛绮瞳孔骤然缩紧。
萧涵仍在自顾自地继续:“阿绮,你听过人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的惨叫么,就算嘴被堵住,但那种可怕的声音仍然会从胸腔、从鼻子、从每一条被割开的伤口里冒出来,他们会怨毒地死死盯着你,像是在质问你,为什么没有一刀杀了他们,为什么要因为自己可笑的软弱把他们置于如此境地,无论你怎么哭喊,怎么哀求,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流干最后一滴血,而就算他们死了,那种声音还有眼神也仍然会日复一日地纠缠着你,永远没有消失的时候,总有一天,你会开始怀疑自己,开始觉得是不是早早让他们死在你的手里才是更仁慈的选择……”
薛绮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那些平淡无波的话语每说出一句,那只手便攥得更紧一分,到最后甚至让她连呼吸都吃力起来。
她亲见过萧涵对黑暗的恐惧,也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无论那种可能,与现实相比起来都显得苍白可笑,她曾以为薛家曾经遭遇过的构陷与背叛已经是恶的极致,可直到此时才愕然发现,只要有利益的诱惑,人心中的黑暗与恶意永远也没有尽头。
相比之下,她自己简直像是在桃源长大的了。
萧涵已经半天没有再说话,他双臂的力道放轻了大半,只是轻轻拢在薛绮身前,头颅低垂,抵在她肩上,仿佛在沉默地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薛绮混乱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稳定下来,她干咽了口唾沫,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抬手抚过萧涵的侧脸——皮肤苍白,神情麻木,正是被那不见天日的牢笼精心雕琢出来的模样。
她下意识地想要出言安慰,但震惊之下,声音却显得干巴巴的,并没有什么力度,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但你还是没有杀人。”
这句话萧涵似乎品味了很久,才木然道:“但我时常在想,那天是不是杀了他才是对的。”
薛绮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心中漫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与无力感,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又或者说,无论如何选择都是错的——这世上从来都是如此,奸狡邪恶之辈犯下滔天之罪,却让无辜之人背负枷锁苦苦挣扎,一生一世不得安宁……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薛绮终于艰难地收拾起心情,她抿了抿嘴唇,认真地说道:“萧涵,你现在还没有疯,如果你还是担心,那我答应你,若以后有一天你真的疯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家里养着,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会伤害什么人了,好不好?”
萧涵倏地一愣。
就如同薛绮从未料到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他也绝对想不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
简单,粗暴,却又出人意料地有效。
过了好半天,萧涵呆呆地眨了眨眼,忽然脸上木然之色尽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断我的腿锁起来?哈哈,就像今天这样?阿绮,你是怎么想到这么个法子的?天底下所有女人,恐怕也就只有你才会这样,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因右腿上有伤,一时没站稳,便顺势坐到石阶上,弯腰伏膝笑个不停。
但随着时间过去,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
古怪的笑声终于停止时,他轻声问:“就算我是个疯子,薛绮,你也要我么?”
头顶并没有传来回答,反而响起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薛绮半跪下来,把他鬓边散落下来的碎发撩到耳后,指尖沿着他的耳廓细细描摹下来。
良久,她才低声说道:“我不负你。”
是野~战哦~真刀真枪呢( ﹁ ﹁ )
小黑屋的来源是著名的感觉剥夺实验,只要时间够长,弄疯几个毫无压力。
薛绮:煮熟的鸭子居然要飞?我的餐刀呢!
老萧:大厨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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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花月·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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