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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男的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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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舟白晚上洗衣服的时候忘记掏兜里的东西,等甩干之后发现校服上衣里洗掉了两块钱纸币和一张皱成团的纸,已经洗烂了。
那个是什么来着?哦,月考的数学卷。
刻薄鬼林牧留的数学作业。
她没多搭理,躺在床上就睡下了。
李小川妈妈在县里是很有名的卖面皮的小贩。她切出来的面皮条条剔透均匀粗细厚薄都像拿尺子量过似的整齐,她煮的蒜汁一等一的香,她在面皮上浇红油就像施法,吃过的人都喜欢再来一次。
县城本就是个东边放屁西边都闻得到的小地方,口耳相传,卢化县城最好吃的面皮在李家,生意愈发红火。前段时间李小川妈妈结束了站在路口推推车的日子,在城里租下了一爿小店,正式开张,日子红红火火,什么都不愁,唯一愁的就是儿子的学习。
她每天都督促李小川写作业,尽管没有上过一天学,也不知道作业到底会留什么,她每天都例行问,开始李小川规规矩矩写,再长大些就开始扯谎并嫌他妈妈烦,后来扯谎时也会心里凉凉地想,他就是这个材料,是对不起妈妈的。
这天,她打开儿子的书包,翻出一张简陋的卷子,虽然她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手写的,但红笔像皇上的玉玺,红艳艳地盖着“80”这个数字。
她惊喜地尖叫起来:“儿啊!你可出息了!”
李小川恹恹回身:“我不是学习的材料。”
“你不是学习的材料还能进步到八十分了?妈妈记得上次给你开家长会你考了五分哇?哎呀!哎呀吃顿好的哇,吃面皮,多放辣子。”
季舟白睡了半夜,突然睁开眼睛,把自己吓了一跳,开了灯,听见隔壁爷爷的卧室传来一阵阵咳嗽声。
她低头上网,到神奇的互联网搜那套卷子,却没有找到。
算了。
算了?
季舟白火起,她现在也是得过且过的人了?她愤怒地抓着头发在房间里踱步,终于想起来那套卷子自己做过,之前林牧拿给她看过,然后发下来了。
放在哪里了放在哪里了……
她做这鬼卷子干什么!
她预备延续梦境回去睡觉,偏偏该死地想起来,那张卷子裹在一堆书里,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扔到楼下垃圾箱旁边了。
烦死。
披衣下楼,打着手电找到了垃圾箱,垃圾箱旁边是她的一摞书。
阿嚏——
林牧可千万要给她早饭啊!她拆开自己捆上的绳子,咬着手电筒一本本拿出来抖落。
手电筒的光晃在眼前的书堆上,她一本本翻过来,源源不断地送过来的试题她从未动过——她就这样一本本地送到垃圾桶旁边,等捡废品的婆婆自己带走。
毕竟北方的深秋还带着些萧索,没多久就双手冰凉了,却还没翻到那张该死的卷子。季舟白几乎咬不动手电筒了,口水险些流出来,重新调整了一会儿,愤怒地踹开那堆书。
一顿早饭有那么值得她半夜下来翻书吗?
确实好像也没好吃到哪里去。
季舟白搓搓因为冷风而冒出鸡皮疙瘩的双臂,肩膀瑟瑟抖着,拿下巴夹着手电筒,又耐着性子翻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张卷子揉得乱七八糟的,夹在一本高一时的数学试题册里。
她连带试题册一起带回去了,进门,客厅亮着灯,爷爷穿着睡衣在沙发上坐着:“你去哪儿了?”
她指了指试题册,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我们班有个,有个傻子,挺无辜的,被我牵连处分了,我把她奖学金五百块拿走了,给了一千块。因为多给了五百块,死活要给我补课,这是给我留的作业。我不小心扔了。”
爷爷摸出老花镜来戴上,仿佛第一回认识季舟白似的,将她打量一番:“男的女的?”
“上回来那个。”季舟白垂下头,“我觉得她有毛病,给钱还不好么?”
“有钱就好吗?”
“有钱还不好啊?”季舟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靠在爷爷身边,“有钱什么都有,想开阔眼界就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吃什么玩什么,想看书,想上网,做什么都行。五百块她还给自己增加负担。她又不欠我的。”
“她不想白拿。”老爷子试图分析林牧其人。那天见人来了,觉得那个人很沉默,不爱说话,不过不熟,话不多也是正常的,但学习好,很乖巧的样子,也是季舟白在县里领回来唯一一个看起来是个善茬的孩子。
“又没白拿,她无辜,奖学金五百块该是她的就是她的,我砸了玻璃,五百块该我出,学校拉她做冤大头,然后我再出五百修玻璃,您看,一点儿牵扯没有——”季舟白试图混淆视听,但是爷爷听出来也没说什么,笑笑。
“五百块对她是个大事情,她什么都不做,就低你一头,像是被你施舍了。你没有要给她人情的意思,她觉得欠你人情,你觉得没多大事儿,对她是个大事。”老爷子摸摸她的头,“有时候,你要和一个人拉近关系,让她帮你,让她觉得,你欠着她——”
“我不想跟她拉近关系,人家升学,走的不是一个路子。”季舟白明白这些道理,“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那你大半夜下去找书?”
“……”季舟白有些懊恼,“她烦死了,她非要人做,你不做的话她就跟个老师似的又叹气又说教的……不过班主任也发现了,禁止她和我们来往。这挺好的。”
“班主任什么时候还能管住你了?”爷爷笑,“关你什么事?”
“哎呀爷爷,那我影响人家学习了哇?她们没多少选择,高考不行就也没多少出路了,我那么耽误人,也太坏了吧?”
季舟白说着把卷子扔在沙发上,闷闷道:“我就是个大混蛆。我睡去了。”
“你怎么知道你就耽误人?你就不能共同进步?”老爷子想趁机让季舟白上进些。
季舟白油盐不进:“我反正——”她还是没说别的什么,回头把卷子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