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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女 ...

  •   自秋猎之后,霍去病每次来椒房看望卫子夫,都会问刘愔要不要去骑马。
      “不去,不去。”刘愔拒绝。
      “诶!”霍去病正襟危坐,弯起手拍拍壮实的胳膊,正色道:“能强身健体。”
      刘愔干脆躲在卫子夫后面摇头。以前霍去病要绕着刘愔走,保不准又被她揪住什么把柄。
      现在霍去病发觉了刘愔的软肋,还不得故意好好逗一把。
      “那就蹴鞠,我下次带着你。”
      “多谢表兄好意,我自认四体不勤,你就让我破罐破摔吧。”刘愔眨巴眼睛,一脸可怜相,惹霍去病抿着嘴直笑。
      翻过年的春天这样的戏码就不在上演了,刘彻派大将军卫青兵出定襄,抗击匈奴,而霍去病被封为票姚校尉,归属大将军麾下,刘彻拨给他八百将士,随时准备随军出征。霍去病忙于训练,久不来椒房。
      一日,他突然来到宫中,卫子夫正在看刘据写字,一抬头便看到他脸上的淤青。
      “去病,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霍去病说,“撞到了。”
      “什么时候撞到的?”
      “昨夜彻夜训练。”霍去病将面前的水一饮而尽。
      “昨夜大雨,你也在训练?”
      霍去病说:“对匈奴作战,是长途奔袭,日夜兼程是肯定的,所以....”他抬眼看,卫子夫一脸茫然,便不说了。
      卫子夫不理政事,也不细问,命人取来药酒,霍去病摆手,“不用了。”
      “你母亲看到会心疼的。”卫子夫问他,“你最近去看过你母亲吗?”
      霍去病目光静静,答道:“没有。”
      卫子夫的叹息几不可闻,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如今嫁给了詹事陈掌,有了自己家庭,其乐融融。霍去病这个半大不小的儿子倒像是个外人,融不进去。相比詹事府,这椒房和大将军府霍去病倒是来得更勤些。
      卫子夫叫女婢给他上药,那女婢还未近身,霍去病先退了几步,道:“我自己来吧。”
      女婢给他端着铜镜,霍去病捏着纱布皱眉,刘据在一旁吃吃笑道:“表兄,你武功这么好,做这样的事怎么笨手笨脚?”
      霍去病弄不好,索性扔了纱布,他左右看了看,道:“阿愔呢?”
      卫子夫道:“出宫了,去找刘陵翁主了。”
      “这么早?”霍去病看看日头,他昨夜没睡洗了把脸就进宫了,居然还没堵到人。
      “你有事?”卫子夫问道。
      “没,没事。”霍去病摇摇头,卫子夫看了他一眼,道:“出门的时候,好像说晚饭去青弟府上吃,你若有事,可以去将军府找她。”
      “我没事。”
      卫子夫笑笑,低头认真看刘据写字,霍去病略坐了坐,便匆匆离去。

      刘愔乘车到了晶坞,彼时汉地的府邸建筑都崇高,不必登高即可望远。譬如未央宫就依山岗之势,宫室楼宇,酒池鸿台,居高临下,长安风景可以一览无余。
      其他贵族屋舍虽比不上未央宫,但都喜欢以原木高架,图个规模气魄,可王女刘陵偏把她宫外的住所选在了水边,内屋引水横穿,夏天是凉快了,冬天也是真冷。
      不等女婢通报,刘愔快步走了进去,女婢一边拦一边说:“公主,公主,翁主有客。”
      “我有急事,对不住了。”刘愔一把撩开幔帐,正巧看到刘陵乌发未挽,双足赤脚,衣裳松散,拿着一壶酒在许多男子中摇晃。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姑姑!”刘愔喊了一声。
      刘陵停住迷醉,跳舞的男子们都停下来,排成一行立在墙角。
      “阿愔,”刘陵笑道,左眼下那颗小痣尽显媚态,她道:“这么早呀...”
      刘愔停在门口,不愿意进去,等刘陵把那些男伶都退了,她才走进去跪坐在蒲垫之上。刘伶意犹未尽,手持酒觞还在继续哼曲。
      汉地贵女的生活并不像别人想的那般无趣,相反唱歌郊游招男伶,论找乐子,刘陵是其中佼佼者,淮南王疼爱这个女儿,每年都给她许多钱财挥霍,她比旁人更加无忧无虑。
      “生气了?”刘愔确实觉得白日放纵有些不妥,刘陵说:“喲,摆着臭脸给我看吗?”
      “姑姑,”刘愔说,“中和之道,乐而不淫。”
      刘陵愣怔,忽而一笑,把酒觞交给女婢,道:“之前可没这么多规矩,自然奔放。”
      “那是因为高祖出自楚地,而又奉黄老,但现在...”
      刘陵转过身来,女婢伺候她把外衣脱去,裸露雪白肌肤,刘愔撇过脸去不好意思看,刘陵说:“深衣束腰嘛,都是你的父皇提倡的。”
      “好了。”刘陵换好衣服,敲敲刘愔的脑袋,道:“他们做好了竹筏,随我去游河。”
      “不行啊...”刘愔追着刘陵出去,穿过道道竹廊,着急道:“我有事啊。”
      刘陵的晶坞就有个小渡口,女婢们已经将案几和食盒放了上去,今日阴天,适合郊游。
      “何事啊?”刘陵站在竹筏上,道:“你且说来听听。”
      “明日就是乞巧节,我想约个人出去,想请教姑姑,该怎么做。”
      刘陵撑伞笑了,“阿愔真是长大了,”她伸出一只手,道:“过来,跟我细说。”
      刘愔握住刘陵的手跳上来竹筏,这条河河面旷阔,一面青山高耸,一面河滩清浅,泛舟其上也是件雅事,而刘愔却没这好兴致。
      她道:“我想约的人,是长安官学的萧子。”
      刘陵恍然:“我说你那些之乎者也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她问:“那是何人?”
      “是广川郡人,是乡里察举的孝廉,在官学里任文学篆,有时还兼做经师。”
      “广川郡...”刘陵说:“那必是董子的门生了。”
      “多半是的。”刘愔道:“他摆讲坛的时候,王孙贵族平民百姓都可以来听,整条巷子都是读书声。院子里坐不下的,都骑在墙上了。”
      “你便是骑在墙梁上的那一个罢。”
      刘愔饶头笑笑,“我每次都挤不进去,”她说:“不过,远远的看着他白衣胜雪,定是个美男子。”
      “你连他模样的不得近看?”刘陵讶然。
      “他每次收到的鲜花和瓜果总有两大筐,总不能是个丑男人吧。”
      “两大筐,”刘陵捏起茶杯,低语道:“他也没被砸死。”
      “啊?”刘愔晃着刘陵的袖子,“姑姑,你可帮帮我吧,我得尽早打算,不然他明日就被别人约走了。”
      “好好好。”刘陵放下杯子,扬手捧着刘愔的脸看了看,道:“你是公主,直接命令他赴约不就好了。”
      “那不行,得心甘情愿才行,我怎么会强人所难啊。”
      刘陵挑挑眉,对撑竹筏的下人说:“回去吧,我们好好打扮一下阿愔。”
      刘陵本就生的美,再加上善弄妆容,敌得过刘彻宫中所有夫人。当然,从私心上来讲,刘愔还觉得卫子夫更胜一筹。
      可卫子夫素来清雅,从不浓妆艳抹,也许是抓住了刘彻爱自然之美的特点,总之这种事情刘愔更愿意跟姑姑刘陵说。
      刘陵把刘愔好好打扮了一番,既显尊贵又显美貌,待刘愔告辞出门之时,刘陵才知道这个侄儿连那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刘陵道:“你今日倒是把他的名字弄清楚了,别闹了一圈还夫子夫子的叫。”
      刘愔点点头,手里攥着刚刚写好的拜帖,环配叮当之声给了她一些自信,乘车往官学而去。
      待她到了官学之处,果然门外已经等了好些人了,那些人都是女子,且都精心装扮拿着鲜花要邀萧夫子出门。
      刘愔从细竹帘中看了看那般门庭若市的盛况,心里又在打鼓,她问身旁女婢,“我这妆容如何?”
      女婢道:“公主哪怕不施粉黛,也比那些凡夫俗子好看。”
      奉承的话哪怕你明知是阿谀也是中听的,刘愔把拜帖递给女婢,道:“你递进去吧,”女婢正要下车,刘愔又拉拉住她道:“萧夫子是文人,你不要太鲁莽,也不能太高傲。”
      女婢听了一路刘愔的嘱咐,耳朵已经生茧,无奈道:“知道了,公主。”
      刘愔放她出去,趴在窗户上看女婢叩响官学大门,进了官学大门,关上官学大门,她一点一点数着时间。
      半刻钟又或是一刻钟后,车外传来女婢的声音,“姑娘,人来了。”
      刘愔啪地撩起竹帘,笑容僵在脸上,站在车外的不是那白衣经师,而是一位白头老翁。
      “先生是...”
      “姑娘,”那白头翁朝刘愔拱手一辑,道:“吾是萧子同僚,同在官学担任文学篆。”
      刘愔点头还礼,向女婢投去询问的目光,女婢说:“姑娘,有些情况我觉得还是他亲口对你说比较好。”
      刘愔不明所以,又看向白头翁,那人说:“我看拜帖就知姑娘身份尊贵,是这样的,萧子今日不当值。”
      “明日呢?”刘愔问。
      “明日也不当值。”
      “后日呢?”
      白头翁道:“姑娘,萧子告假回家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告假,告什么假?他家中出事了?”刘愔紧咬不放。
      “不是,”白头翁有些为难,“他,他回去娶亲了。”
      “哈?”
      若当下女婢能抬头看一眼刘愔的神色,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霍去病去大将军府等了半天,也不见刘愔来府中,群芳问他:“公主真的要过来吗?临近乞巧,近日夜夜有集会,她是不是上街玩耍去了。”
      眼见夜幕降临,霍去病坐不住了干脆上街寻人。长安城有街道众多,市楼重重,东市靠近皇宫,坊里都是皇家贵族王公显贵的宅邸,其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霍去病想这等场景刘愔肯定不稀罕,她要去定是去平民较多的西市了。
      西市多是平头百姓的住宅,坊里曲巷设有店面,四面立邸。那时虽然河西要道还由匈奴把控,但通商之人仍旧不在少数,珠宝香料酒肆歌坊应有尽有。每逢春节社日等节日,西市都热闹非凡,遇到未设宵禁之日,更是彻夜狂欢。
      霍去病爱洁净,摩肩擦踵之地他甚少去,可如今为了找刘愔也顾不上这么些了。
      他在西市中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刘愔那辆极尽奢华的辎车,和在河边哭兮兮的刘愔。
      河上飘着花灯,印得刘愔那身打扮格外浮夸,霍去病不声不响走上前去,刘愔本还在抽搭呢,被他吓了一跳。
      她道:“你不会出个声吗?”
      霍去病看她那样,愣了愣,问道:“你怎么了?”
      刘愔抱着膝盖坐在河边,道:“本来想约一名男子。”
      “然后呢?”
      霍去病蹲下来,听她道:“然后,他五日前就回家成亲去了。”
      “哈?”霍去病静了许久,握拳,肩头发抖,忍不住笑出声来,“所以,你扑了空?”
      刘愔没气力再瞪他一眼,幽幽道:“听闻他娶的是清河崔氏女。”
      “崔氏是士族大家,他们必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刘愔捡起脚边的石头,扔进河水里,掀起一层一层的波浪,“去他的天作之合。”
      “哈哈哈哈!”霍去病笑得更大声了,觉得逗弄这样的刘愔更加有趣,他歪头看了看,她眼下泛红。
      他道:“你又饮酒了?”
      “这,这...”刘愔本沉着脸,突然将手中绢巾一把糊在霍去病脸上,咬着后槽牙道:“这是脂粉,说了多少次了。”
      霍去病:“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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