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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恨爱 ...

  •   刘愔伏在马背上,穿城而过,直奔西面荒原。她本来就不会骑马,全凭求生的意志抓住缰绳,此时一只冷箭从侧面射入马腹,身下的战马四肢打滑,往一边轰然倾倒,刘愔在那一刻也被摔了出去,正好撞向荒漠上的石头。
      刘愔爬在原地待了许久,双眼晕花,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她的手被勒出血痕,浑身没有一处不痛。太阳出来了,原上的风没有一丝湿度,干烈烈的,刘愔舔舔嘴唇,尝到了鲜血的腥甜。
      她的指甲深深抠进黄沙里,一咬牙从地上站起来,可还未直起身子,背后就被什么钝器捅了一下,刘愔向前跌撞扑去,满嘴都是砂砾,耳边爆出一阵嬉笑声。
      她愤然回头,那些骑在战马上的人不是匈奴兵又是谁,他们打马围着刘愔绕圈,脸上净是戏虐之色,仿佛城中刚刚的掠杀只是狩猎游戏。
      刘愔垂下眼睛,在身上摸了摸,终于掏出一根簪子,尖头调转,没有一丝犹豫刺向自己的喉咙。可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而是你想死却不能死。
      刘愔的簪子被打落,她手臂顿时青红一片,那匈奴兵手上的钝器有刺,在皮肤撕拉一划,就是七八道伤口,齐齐流血。
      刘愔衣服已经残破,血染全身,一个匈奴兵跳下来,用生硬的汉话说:“乱糟糟的,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啊。”
      后面的几个匈奴人咕噜说了句什么,那人突然撕掉刘愔的外套,她的东西散落一地,然后抬手扛起刘愔,哈哈笑道:“也是。生熟不忌!”
      刘愔怕极了居然叫不出声音来,她死死揪住那匈奴兵头发,朝脖颈张嘴咬了下去,“妈的!”那匈奴人也扯住了刘愔,想把她拉下来。
      刘愔眼睛眨都没有眨,死死盯着一处,再一用力...
      “啊!”那匈奴兵把刘愔扔了出去,其他几人跑出来看出了什么事,之间那人后颈血染了一大块,他呲牙咧嘴抬手摸了摸,居然!
      刘愔跪在地上,呸了一口,居然吐出一块皮肉。
      那匈奴人蓦然大叫,拔刀向刘愔冲过来,她也闭上了眼睛,将舌头伸出来一点,上下两齿用力一咬。
      便一切都结束了。
      可这时一个焦急的女声响起,“慢着!”
      那该落下的刀没有落下,求死的人还是没有死。刘愔睁开眼睛,眼见刘陵从一辆小车上几乎是扑下来,用力抱住了她。
      “嘶。”
      刘愔吃痛叫了一声,刘陵松开手,快速打量了她一眼,刘愔这上上下下哪还有一块好肉。
      刘陵颤抖着抹了一把眼睛,对不远处的人说:“拉克申万骑,这是我的婢女,不能杀。”
      那名叫拉克申的男子骑在一匹棕红色大马之上,体型巨大,虬髯浓茂,以至于都看不清五官,哼了一声,汉话还算流畅,“那就快上车吧,翁主,大王在等着你了。”
      刘陵拖拽着把刘愔推到小车里,继续西行。
      那小车里居然还装着刘安托给她的书册和丹药,刘愔缩在角落,也不喊疼,只是看着刘陵,一动也不动。她正在手忙脚乱地翻开每一个盒子,终于在小匣子中摸到一个小瓶,转过头来面上没有笑容,“过来,上药。”
      刘愔挣扎了两下,左右不听劝说,刘陵猛地掴了她一巴掌。
      她倒向一侧,头撞到那些竹简,脑袋嗡鸣,一阵剧痛袭来,刘陵不等她说,粗鲁地扯过她的手臂,把药粉全都倒在刘愔手上。
      刚刚没有喊一声疼,这会药力浸肤,她终于喊了一声痛。刘陵仍旧拉着她的右手,忍不住一抖,动作轻柔了一些。
      手臂抹好了,刘陵揪住刘愔的衣领,把她拉近跟前,刘愔看到她满脸的汗水,头发粘在脸上脖子上,眼圈都是血丝和光点,“你,你要去匈奴便去,为何要引他们攻打城池。”刘愔问道。
      刘陵闭了闭眼睛,而后说:“我不管你相不相信,他们跟我说天亮就可出城门,我不知道是以这种方式出来。”
      刘愔的脸被刘陵握在掌中,她眼神轻蔑,道:“姑姑,你叫我如何信你。”
      刘陵愣了愣,再次阖眼,吸了一口气,道:“难为你还叫我姑姑,”她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比在刘愔的脸颊上。
      刘愔大惊失色,“你,你要做什么?”
      “你要活,就得听我的。”
      刘愔这会怎可能任人摆布,她奋力挣扎,可双手使不上劲,很快又被刘陵压住,刘陵捂住她的嘴巴,道:“外面的人是休屠王手下的万骑,你若要死,我不拦着,你若听我话,我还能保你一刻。”
      刘愔眼睛几乎要喷出怒火,她张口猛咬上刘陵的手,那刘陵痛是痛,可半点也没躲闪。
      “我不去匈奴,”刘愔猝了一口,“我就是死,也不投降匈奴。”
      刘陵的手清晰印着牙齿的血印,她也发狠了,仰头笑道:“你以为现在是在长安,你勾勾手指,霍去病那些王孙贵族就会尽数为你折腰?”
      刘陵压着嗓子指着外面道:“你到了休屠王庭,就是豺狼之穴,容不得你矫情。”话音未落,她咬牙握紧金钗,在刘愔脸上深划了一道。
      “啊!!!”
      刘愔顿觉天旋地转,捂着左脸,摔倒在车璧上,终于晕了过去。刘陵粗喘着气,把血淋淋的金钗丢向一旁,居然端坐闭目养神起来。
      一辆小车,在宽广荒凉的大漠上,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夜风不是中原的夜风,人也不是中原的人,故国风景早就无处可寻。
      刘愔醒来不知道是过了多少天,已经有人给她换了一件衣服,厚厚的毛皮闻起来还有些动物的臭味,她仰面躺在地上,那房子也不是中原的样式,倒像是个行军打仗的帐篷,在上林苑刘愔见霍去病住过这样的帐篷。
      想到霍去病,她将手伸到眼前,伤痕触目惊心,疼痛不施舍给她一点幻想和梦境,她居然从未梦见过父母,姐弟,还有霍去病。
      或许这就是她的劫数,老天要逼着她成长,逼着她在极端的环境里磨炼,哪还有什么温情脉脉。
      帐篷门帘被人撩开,呼啸的风涌进来,刘愔不敢松懈,快速坐了起来。来人是刘陵,刘愔刚要说话,只见她竖起食指,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还疼吗?”刘陵在微弱的灯光中走近她,轻声问道。刘愔不知她问的哪里,是身子,是四肢,是脸颊,还是心呢?
      “我也没办法,那休屠王...”刘陵停住了,她眼睛红肿,像是哭过一般。
      “他们欺负你了?”刘愔问她。
      刘陵吸了吸鼻子,扬起脸来,“我可是翁主,他们谁敢欺负我。”
      强弩之末,死撑罢了。
      刘愔目光出奇的平静,她静静道:“姑姑,匈奴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早年大将王恢就说过,匈奴是没有信用,不守盟约之人。我们和亲的时候说了交两国之好,这么些年来,他们有遵守过承诺吗?”
      “事到如今,你想说什么?”刘陵站起来,道:“我不来匈奴,难道去南越,那小国能护得住我?”
      “那你口中的休屠王呢。”刘愔反问,“他就能护住你?姑姑,你还做春秋大梦吗?”
      刘愔小小年纪,能明白的事情,刘陵会不明白吗?她不做梦,她很久都不敢做痴心大梦了,只是人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就无法回头。
      这时,门帘再次被人掀起,烈风汹涌而来,吹痛了刘愔的眼睛,她跨一步躲到刘陵身旁。
      拉克申看了看他们二人,声如洪钟,道:“翁主,刘安已经自杀而死,你还不早早从了我们大王?”
      刘愔的心咯噔一声,她这才知道,淮南王刘安在长安狱中提剑自刎,而与休屠王里应外合的算盘自然打不响了。
      走投无路,刘陵此刻真认识到了什么是走投无路。
      可汉人就是如此,哪怕到了绝境,仍有一份气节在。她仰头淡淡道:“我乃翁主,你们大王已经有阏氏,有七八个夫人,难道我要给他做小吗?”
      拉克申胡子茂密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声音极大,“大汉皇帝的姐姐南宫公主都能嫁了军臣单于,再嫁伊稚斜单于,你...”
      他突然大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一笑,周围的人都笑了,这毡房本来就不大,几个壮汉站在里面已经满满当当,骤然发笑,犹如把人搁在一顶铜钟之内,那声音要挤破五脏六腑,让人生出满腔怒火。
      刘愔膝盖用力想要站起来,可刘陵在袖中按住了她,她的手冰凉,微微发抖,显然极力压住了惶恐和不安,她梗着脖子,道:“南宫公主和亲之时,你们说好了不再攻打大汉,”
      “刺杀卫青之时,你们也说了只要卫青能死,你们能履行与父亲君子之约。”
      “诶!”拉克申打住刘陵的话,道:“分明是刘安谋反时,怕卫青出兵平反,才自己决定刺杀卫青的,这笔账不要算在我们头上。”
      刘陵被噎了一下,肩头抖得更加厉害了,刘愔抱住她的腿,仰头道:“翁主,别跟他们说了,都是畜生。”
      拉克申目光一寒,大步带风,拉住刘愔的头发,刘陵也扯住了拉克申的衣服,道:“阿愔只是女婢,你打她做什么。”
      拉克申借着灯光看见了刘愔脸上骇人的伤疤,犹如一条红色的血虫趴在脸上,他松了手,在身上擦拭了一下,转向刘陵,道:“那翁主随我走吧。”
      “我不去,”刘陵挺直了背脊,拉克申的掌风终于打了下来,刘陵飞了出去,倒在地上,脑袋嗡嗡直响。刘愔想扑上去救人,可几个壮汉扯住她的双手,把脑袋按在地上,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陵把拉克申抗走。
      刘愔明白为什么刘陵要划伤自己的脸,为什么要把她搞得蓬头垢面,在上郡城中匈奴人对汉女做了什么肮脏的事,她能不明白吗。
      心中无数团火都在燃烧,要焚尽她所有的力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浴火重生。
      刘愔不停地捶打,尖叫,咒骂。那几个壮汉听不懂汉话,揪住刘愔的头发把她拖出毡房。
      冷气在出门的一瞬间灌进来,刘愔身体冰冷,钻心的疼痛。拉克申站在不远处那个最大的毡房外,指着刘愔骂道:“把这疯子给我绑起来。”
      几个壮汉领命,带拖带拽扭过刘愔的双手,把她反绑在一根木头上,刘愔被钳住了双手,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往前挪,挪向那最大的毡房,可一点用的没用,那木头平时是拴马用的,钉得极深,刘愔跪的地方已经被她磨陷了进去,仍然没前进一寸。
      突然,毡房中传来一阵阵女子的惨叫,守在毡房外的拉克申等人都暧昧地笑起来。
      刘愔双眼欲裂,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嘴巴徒然张着,下巴发抖,再也喊不出来了。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恨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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