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人来（霍去病）》若水未央

14、敢任

　　长安西郊，一队骑兵约有几百人，由东向西急速奔驰，溅起一线黄尘。那几百人都着黑甲，脖颈后插着一面小旗子，乃是绿色。
　　约莫奔了半刻钟，突然从行军侧后方传来一阵号角，赵破奴作为领队心道不好，高喊道：弓箭手准备。
　　绿骑兵纷纷一手勒马，一手挽弓，准备迎敌。可身后再响起一声号角，追兵一分为二，扩散而来，以横推之势，狂奔袭来。
　　不能逃了，赵破奴想，这要逃到几时，避无可避，非得迎战不可。他振臂高呼，“弓箭手放箭。”
　　绿骑者听到号令不再前行奔逃，而是迅速排成横列与来着正面相抗，一时间骏马疾驰带起整片尘墙，西郊荒野号角回荡，上千士兵皆混战于尘土之中。
　　追兵皆为红旗者，两队追兵再一分为二，前者持盾牌，后者持弓箭。距离尚远，赵破奴的弓箭手还没有试过如此远距离的射杀，眼见红旗者推破他的攻击，排头兵一马当先，超过赵破奴的队部，然后立马拨转马头，成包围之态，将绿骑者渐渐围而攻之。
　　“雁形阵。”赵破奴惊呼一声。雁形阵乃骑兵长途奔袭常用的阵型，以两侧强劲的运动骑兵钳制住敌方防御，然后重点在于...
　　“呼！”
　　赵破奴的背部突然中箭，他定睛一看，重点来了，漫天飞扬尘土中，霍去病领着张瑞等人在中央发起进攻，兵力强大远胜于赵破奴，百箭齐发。
　　刚刚侧翼遭到袭击，赵破奴已经派队部中善勇之士支援侧翼，如今中庭空虚，让霍去病捡了大漏。
　　“赵破奴。”霍去病扬手厉喝，“你输了！”
　　霍去病的战马速度极快，瞬间已经到了赵破奴跟前，他与张瑞纷纷纷抽出佩剑，左右夹击，赵破奴为了自保，矮下身去，可身子在运动的战马上无法保持平衡，头往下栽倒在地。
　　霍去病见此时机，扬鞭弯腰空出一只手，目标在摘得赵破奴颈后的那面帅旗。
　　赵破奴虽然栽下马去，脑子还在飞快旋转，雁形阵也不是固若金汤，攻无不克。若抓住了他的弱点，那就....
　　烈马嘶鸣打破了赵破奴的思路，他抬眼，霍去病的坐骑前蹄扬起已经到了跟前。
　　“我的妈呀！”赵破奴慌忙抓起地上的佩剑，可还未有动作，他的剑又被烈马踢翻。
　　此刻又一声“我来！”在赵破奴背后响起，张瑞已经伸出手来，直指他的帅旗，火石电光间，一只穿云箭斜插而来，正中张瑞那只手。
　　好在箭头是用布包住的，并无杀伤力。可运动之中，作用之大，也不可小视。张瑞手一震，当下就麻了，险些摔倒下来，再去拉缰绳，已经失了八分气力。
　　射箭之人力道万钧，绝非凡人，赵破奴见那箭上包裹的抹布竟是绿色，欣然道：“大将军！”
　　霍去病闻言转头，卫青的骑兵已经势如破竹，正面汹涌而来，直击霍去病张瑞等人领导的雁形阵中央。
　　赵破奴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那雁形阵优势在侧翼是速度极快的机动骑兵，先行牵制住一部分兵力，然后成包抄之势配合中央击溃敌部，可缺点就是中央发起进攻之后，后方空虚，如果此时再来一支敌队，主攻中部，中央兵力再强劲也分身乏术。
　　卫青正是抓住了雁形阵的这一缺点，坐镇中央，指挥一支奇兵再次攻击霍去病等人。
　　霍去病眼见就要夺得帅旗，没想到卫青居然来了这么一招，赵破奴在他犹豫之际已经翻身上马，手持长矛横风一扫。
　　张瑞高呼：“冠军侯小心。”
　　霍去病还未把视线从卫青身上挪开，腹部猛地一阵剧痛，穿透到背部，人握着承钧剑翻下马去，张瑞策马来救，赵破奴长矛拦住他，歪头道：“输了哈！”
　　霍去病还不信邪，用剑撑地还想站起来，可赵破奴那小子太实在，刚刚那一击可没有下手轻些，反倒比平时还要重，他痛则痛，这时反而笑出来，赵破奴多半是报训练严苛之仇啊。
　　张瑞还在与赵破奴撕缠，霍去病已经被三四个人用长矛按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卫青这时才下场来，慢慢行到霍去病身旁，探手拉出帅旗。
　　号角适时长鸣，浑厚之声在山野中重重回荡：演练结束，绿旗胜。
　　张瑞和赵破奴第一时间把冠军侯拉起来，这小子满身黄土，脸上都是擦伤，他却毫不在意，跳起来径直跑到卫青，跟前拱手行礼，仰头问道：“舅舅，机动部队袭侧翼，主将再坐镇中央，哪还有强劲兵力击溃中部？人数不够啊。”
　　卫青道：“所以迂回包抄就是要集中力量打他们游散兵力，我们人多匈奴各部落人少，以己之长攻子之短。你中央全数出击，如有匈奴再派人来增援，你可有回旋余地？”
　　“这...”
　　“另外，”卫青说：“你光以弓箭手置在两侧，可匈奴骑兵骑射了得，你相信侧翼不会被他们攻破？一旦被他们攻破，横拉之势很难再成包围，雁形阵未成，而两侧又被击溃，你中央岂不是没有助力，任人宰割？”
　　“我...”他说话时嘴角拉扯，伤口流出血来，卫青高高看着，皱了皱眉，对身旁人道：“把冠军后的马牵来。”
　　霍去病翻身上马，卫青指了指营帐，“里面去说。”
　　赵破奴和张瑞等人列阵完毕后，进入临时主帐，霍去病已经跟卫青在沙盘前等着了。
　　霍去病说：“照舅舅所言，我们弓箭手比不过常年骑射的匈奴兵，那就只能快速拉近攻击距离，让他们长线射击发挥不了作用，我们步兵厉害，逼着他们短兵相接。”
　　卫青点头，拿起手边的小旗子，道：“那就不止一分二，二分四了，两侧需要多次分裂排列，先以盾者防御，弓箭手突破攻击，后面矛者刀者剑者，伺机而动...”
　　霍去病接过舅舅的旗子，直插进敌方，笑道：“如蛟龙出海？”
　　卫青颔首，又道：“主将万万不可派出全部兵力，四周应该还有弓箭手和步兵保护，以号角为令，坐镇中央。两翼包住敌军之后，源源不断...”
　　“等等，”霍去病按住卫青的手，“车轮攻击？以一打三，以我精锐之兵攻之疲惫？”
　　“正是。”
　　此阵法之复杂，综合了霍去病在兵书上看到了多个阵法。而且这不是步兵对阵，所有动作都是在运动之中完成，对主将要求之高，对将士们默契和战斗力要求之高。他沉默不言，赵破奴首先沉不住气，抢先道：“万里广阔的大漠草原，我们怎么可能完成这样的布阵啊。”
　　张瑞在下面踩了赵破奴一脚，那小子还不领情，当下踩了回去。
　　卫青深吸一口气，把棋子尽数插进沙盘之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勤加练习自然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布阵。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循序作战对匈奴不管用，但除了轻骑突袭、迂回包抄之外，不能不讲章法，匈奴在苦寒之地生长，身体素质极好，骑射绝佳，运动战是他们的特长。等他们回过味来，我们还有几分把握？”
　　张瑞看着沙盘上的布阵，轻声道：“匈奴苟小利，少谋略，打仗多靠蛮力，一旦四两拨千斤，击溃他们的意志，多半不用击杀，投降之人就会很多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卫青微微笑了，他看向入神的霍去病，喝道：“冠军侯”
　　“在！”霍去病抬起头来，没等卫青发话，他笑道：“号令，鼓声，暗语总有规划整齐的法子，舅舅交给我，我与手底下的士兵必将有所突破。”
　　他眉眼飞扬，信心满满，这便是霍去病的优点：越挫越勇，能为别人所不敢为！
　　卫青颇为欣慰，松了一口气，抬手摸摸他的头，道：“行了，你休息一下。也让手下的人休息一下。”
　　张瑞和赵破奴两人都成泥猴了，凌晨就被霍去病从榻上薅起来，临时通知要演练，可这不算苦的，对于霍去病的手下来说，他们二人已经习惯了。
　　“输了还想休息？”霍去病挑眉，对赵破奴说，“你那一队，”
　　赵破奴脸已经快苦出水来，霍去病嘴角一抽，忍着笑道：“去打些野味来给大将军加餐。”
　　这怕是最轻的处罚了，赵破奴欣然应下来，奔出营帐，张瑞拉住赵破奴道：“要下雨了，快去快回。”
　　哪知赵破奴反拉住他，邪邪笑道：“你小子，不够意思，快随我一起去。”而后不由分说拉着张瑞走了。
　　张瑞嘀咕：我明明是胜者啊。
　　卫青和霍去病看着那两个男人拉拉扯扯，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一名士兵来报，道：“大将军，博望侯和苏建两位已经在长亭等着了。”
　　“知道了。”卫青站起来，跟霍去病说：“苏建贬为庶人之后，得陛下垂怜，现派做上郡太守，你随我去送行吧。”

　　苏建被贬为庶人，后担任代郡太守，我写担任上郡太守是杜撰，为了推动情节，大家还要以史料为准。
文中的阵型是鹤翼阵和车悬阵的结合，传闻车悬阵是霍去病发明的，我就瞎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