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萧墙 ...

  •   第七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淮南国。
      刘安和刘迁早就等着恭迎霍去病与刘愔大驾,论辈分刘安是高祖之孙,是刘彻的叔叔,在寻常人家里刘愔还得叫他一声翁翁。
      可霍去病手里拿的是天子诏书,刘愔又是公主,礼节自然不可少。
      淮南宫外宗亲宫人站了一大群,可霍去病看也不看,径直走到刘安面前道:“正殿在何处。”
      刘安年近六十,身材消瘦,蓄着山羊胡,眉眼之间真和刘彻有些相似,“在里面,”他道:“已经备好香案了。”
      霍去病点点头,抬腿便走,刘愔轻轻咳嗽一声,他才猛然想起什么,对刘安拱手道:“淮南王请前行?”
      “不,不,”刘安仍旧弯着腰,毕恭毕敬,“钦使先行。”
      霍去病并不客气,带着他手底下的兵,鱼贯而入,五十名人高马大的少年将士都走完了。刘迁才扶着刘安往正殿去。
      霍去病挎着宝剑,手持诏书,张瑞和赵破奴二人各领二十五人分列两边,刘安刚一踏进殿内,众人跨立而站,动作整齐,盔甲撞击声铮铮,刘安膝盖一软,好在有太子扶着。
      他望着站在主位上的霍去病,那般年轻,心里止不住的别扭,可到底还是撩开衣摆跪了下去。
      “淮南王,听诏。”霍去病打开诏书,底下的人都齐齐跪下。
      刘安等了许久,并没听见霍去病念诏书,他将将抬起头来,霍去病便瞄了他一眼,眸子冷冽,刘安肩头一抖又低下头去,“钦使...”
      “我就不念了。”霍去病道:“淮南王博闻强识,文采斐然,比我更能领会陛下圣意,我只说太子之事。”
      他道:“太子何在?”
      刘愔立在霍去病身后,心道明明人就在下面跪着,这小子偏要耍这个威风。
      “臣在,”刘迁跪着向前,霍去病看也没看,打开诏书念道:“孤于年初颁布诏令,凡有心有力愿参军抗击匈奴者,皆可免除劳役。可太子为泄私愤,阻拦他人参军报国,是为不忠,违背诺言,陷害打压于人,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如何担得起一国重任。”
      刘愔真不知道刘彻诏书言辞如此严厉,刚刚霍去病隐去不念的关于淮南王的那段,还不知如何直接了当,若真当人面念出来,刘安这个叔父颜面何存。
      刘迁一听风向不对,立即伏在地上,做痛哭流涕状,直言自己晕了头脑,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霍去病冷笑一声,接着道:“念在淮南王年事已高,助孤镇守淮南有方,暂且留住太子之位,望淮南王日后严加管教,授以规矩礼法,以德服人,以德治国。此番削去淮南国二县,以示惩戒。”
      “臣等...”刘安俯首话说到一半,又被霍去病抢白过去。
      “如有再犯。”他喘了一大口气,厉声道:“严惩不贷。”
      刘安张着嘴,好半天才缓过来,巴巴道:“老,老臣遵旨。”
      刘愔憋着嘴,生怕自己在这严肃场合笑出来,如此戏弄宗亲王族,也就冠军侯一人了。
      “淮南王,圣旨以香案供奉三日。”霍去病虽然年纪轻,可披甲带剑,再加之本就身得高,刘安几乎要仰头看他,他眼中的这个青年人,目光如炬,犹如烈马,难受框束。
      时光如梭,自己可真是老了。
      “是,是。”刘安给刘迁试了一个眼色,后者立马把圣旨接了过去。刘安引着霍去病往偏殿走,,道:“钦使与公主舟车劳顿,请先去歇息,晚上我准备了宴饮,好好招待二位。”
      霍去病面色如常,无半点波动,隔了许久才想起来客套一句:“劳烦淮南王。”
      “另外,钦使的将士们可住在外院,我亦准备好了酒菜。”
      “不必。”霍去病道:“日常三餐即可,他们在外不可饮酒。”
      被呛了回去,刘安望向刘迁,太子上前笑道:“此番并不是行军打仗,钦使与将士们好生歇息,明日我再派人带钦使与四周转一转。寿春于淮水之滨,山灵水秀,都值得转一转。”
      人家说得恳切,霍去病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但凡在外,就如行军打仗,怎可松懈。”
      他目光扫股众人,坚持道:“简餐即可,绝不能饮酒。”
      “这...”刘迁还要劝解,刘陵上前一步拉住兄长,道:“冠军侯治军严谨方能百战不殆,兄长莫要再说了。”
      “正是。”霍去病昂首挺胸,对刘愔道:“公主,我护送你去住处。”说罢看向刘安。
      刘安会意,“那个,公主行宫已经收拾好,我这就带公主去。”
      “不用。”霍去病先一步拉过刘愔,道:“我送她去即可,派一人指路即可。”

      两人走出正殿,刘愔还未开口,霍去病低声道:“此地有些怪异,你莫待了,随我回去吧。”
      刘愔有些发愣,不知霍去病何以有此想法,“哪里怪异了,我倒是觉得你太狂傲了。”她把双手拢在袖中,道:“还给刘安脸色看,他何等身份你可知道。”
      “老叟是什么我不管,”霍去病故意与宫人落后几步,轻声道:“我是钦使,他自当尊重。只是,”
      “只是什么?”
      霍去病想了想道:“前日还没进淮南国时,我听邻国的县丞说,“淮南王可不止一次肆意拘捕无罪之人,刘迁也经常做侵占别人宅邸之事。”
      “当真有此事?”
      霍去病鼻子了哼了一声,道:“刘安偏居淮南,天高皇帝远,辈分又高,能做出此事我也不惊讶。”他左右看了看,让刘愔留意四周,道:“你不觉得淮南王宫守卫有些太多了,刚进寿春时,路上也尽是巡逻的卫队。”
      确实,对一个王宫来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确实有些繁多。
      “或许淮南靠近南越,寿春又是都城,所以守卫森严些,这也是应当的。”
      霍去病皱眉不言,刘愔笑着安抚道:“你才出去打了几次仗啊,舅舅也没你这般疑神疑鬼。”
      “但愿真是我想多了。”说话间到了刘愔暂住的宜兰宫,宫人与刘愔解释这是淮南王宫视野最好的宫殿,地势极高,殿后有一汪湖水,是引淮水支流而来,四季风景各异,闲时可以乘画舫游玩,别有一番乐趣。
      霍去病踏步进去,里里外外观望一圈,越看眉头走得越紧。
      “如何?”刘愔故意打趣,“可入得了冠军侯法眼?”
      “罢了。”那厮摇头道:“就这样吧。”

      晚宴时,刘迁可真是使出了回身解数,劝饮霍去病。霍去病极为自制,说只饮酒一壶,一壶过后绝不再饮。
      席间还有歌姬助兴,刘愔坐在刘安座下,看着美人直往霍去病那儿扑,劝他饮酒。
      霍去病拨开美姬的手,那美姬又歪过去,冠军侯到底还是少年,这一来二去,他不饮酒已经满脸通红。
      刘愔并不赞成玩乐过于放浪忘形,可她还从为见过霍去病这般窘态,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美姬小声问他:冠军侯年岁几何?他道从长安来。
      美姬问他匈奴是否真的残暴无比他道不曾来过淮南。
      美姬问他可喜欢听曲儿。他道不能再饮酒。
      答非所问,白天的庄重严谨和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如今全都破功,刘安眯着眼睛捻着胡子,意味深长。众人哄堂大笑,这其中也包含刘愔。
      她正笑着,忽地对上霍去病的怒目,心头一哆嗦,随即发现笑的不是时候:作为自家人,出门在外,她不该干看表兄的笑话。
      于是刘愔垮下脸来,握拳咳嗽一声,公主正色端坐,其他人也收敛了些,那美姬终于发现自己是有骨头的,直起腰来,安分坐在一旁。
      刘愔冲他挑挑眉,满意否?
      霍去病微微眨眼,可。

      席间刘愔见角落坐着刘迁的大哥刘不害,有些疑惑,那刘不害虽然不是嫡出,但也是长子,不至于放在末席呀。
      她正欲问刘陵,刘迁带着醉意,拍着案几对堂下道:“兄长,你来为冠军侯舞剑助兴吧。”
      富贵人家宴饮尤其是碰上豪放世家,确实有门客剑客比耍剑法逗主人开心的,可刘不害不是嫡出,但好歹也是大哥,此举实在跌份。霍去病挑起眉毛,饶有兴趣看刘不害如何应对,那刘不害似乎身体不好,面呈蜡色,还没站起来已经咳嗽不止。
      “兄长,怎么回事。”刘迁满脸通红,喷着酒气斥道:“怎么能在钦使面前掉链子。”
      “太子,我,”刘不害一直低着头,声音极低,在弥弥音乐之中,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兄长,长安还就没有来人了,小时候都是你教我剑法,怎么现在不愿意给我这面子吗?”
      刘迁故意刁难他大哥,是个人都看出来了。本来大宅门下是非多,萧墙之争并不少见,先帝还有吴楚七国之乱呢。
      见怪不怪的事刘愔本不应该掺和进去,但那刘不害看着都快不行了,刘迁还逼他出来献戏,她实际上本就不是个能安得住脾气的人,刘彻说她坚韧耿烈也是如此。
      “太子,”刘愔开口,“叔叔既然身体不适,我们...”
      “祖父,太子,”堂下一人截住刘愔的话头,挎着佩剑走到众人之中,朝公主与钦使深作一揖,道:“我愿代替父亲,为公主与钦使舞剑助兴。”
      “健儿啊。”刘迁甩甩袖子,与刘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淮南王眯着眼睛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行啊。”刘迁对霍去病说,“我侄儿刘健,他也凑合,还望钦使多多指点。”
      霍去病并未谦虚几言,转头欣赏起刘健的剑法来,刘迁讪讪,收回自己的笑脸,不再多言。堂下刘健的剑法并不好看,刘迁大怒,上前亲自示范,霍去病多看了眼,刘迁的剑法确实不错,只是花招太多,不堪实用。
      刘愔没坐多久便要回去休息了,霍去病也不再逗留,两个主角都要走,宴饮自然散了。刘迁招呼宫人把淮南王扶下去休息,刘愔和霍去病走出殿门,拐过转角的时候,阴影中窜出来一个人。
      霍去病动作极快,抬起一脚踢在那人肩膀上。
      “哎哟”那人轻呼一声,刘愔听着耳熟,接过女婢的灯照过来一看,竟然是刘健。
      “健儿!”刘健跪在地上,肩头灰扑扑的清晰脚印来自于冠军侯,刘愔伸手把他扶起来道,“怎么偷偷摸摸的,有什么事吗?”
      刘健也不知是疼,还是为何,清爽秋风中居然满脸大汗,他抬眼看一眼刘愔,可旁边的霍去病如同罗刹,他赶紧埋头,犹豫道:“公主,冠军侯,臣下,臣下...”
      方才说话极为正常,怎么现在这般结巴,霍去病紧皱眉头,高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这一吼,刘健肩头抖了抖,流汗不止,刘愔推了推霍去病,“你别吓他。”
      刘健看起来很是瘦小,衣衫也不讲究,断然比不上刘迁那几个孩子穿金戴银,刘愔心里一软,哄道:“你慢慢说,是不是受欺负了?”
      刘健眼睛一亮,再次拱手。就在此时,背后突然冒出一句冷声,道:“健儿,你父亲不适,怎么还不去伺候。”
      刘愔猛地被吓一跳,转过头来,那宫灯下的刘迁形如鬼魅,来时没声没息的。刘健此时脸色就如同他父亲一般,咬着嘴唇,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还不快去?!”刘迁再次催促,头微侧,亲卫迅速上前来,钳住刘健双臂把人带走了。
      “公主,钦使。”刘迁笑道,“健儿不懂事,没吓着二位吧。”
      霍去病和刘愔缄口不言,表示皆摸不透深如水的淮南王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萧墙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