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夜半无人私语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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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最后那场比武已经过了三日，明天早上，即将进行武林盟主接任大会。
游氏承包的客栈里，整个三楼就冷烈一个人，剑阁跟来侍奉的陪从都被他不遗余力地赶走了。此刻听着街道上传来打更的声音，空旷枯凉，冷烈望着天花板，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只要过了明天，盟主之位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真好。
“想什么呢冷公子，笑得这么开心。”
耳畔忽然有人吹气，冷烈一惊，天照剑已在手中出鞘。半倚在榻的黑影向上掠起，不知何时有阴影洒落，带着点梅花的香味，不像是售卖的香粉，倒像是从女子温软的肌肤上缓缓地渗出来。
沉默一瞬，他轻轻地收剑回鞘，唤出来人的名字：“……容媚。”
少女黑到透彻的衣摆从房梁上垂落一角，在月光下隐约可以看出布料的纹路。无言的酒香弥漫开来，那一丝本就淡薄的梅香立刻被冲得更淡了，隔着空中飞舞的细小灰尘，冷烈听见她仰头喝酒，动作一气呵成。
“冷公子，我这里有故事还有酒，你想要哪个？”容媚擦了擦嘴角，笑吟吟地问道，声音说不出的妩媚。
冷烈却冷冷地说：“如果是想告诉我那日前厅的闹剧，大可不必了。”
“果然，那天你是在装晕。”容媚继续笑嘻嘻地道，“怎么样，你那妹妹演技不错吧。让从小带自己长大的下人给自己顶罪，还生生唱活了一出主仆情深。”
“……老三的女儿跟着她伴读。”
“原来是有人质呀，冷家大小姐想得果然周到。”容媚翻了个身，抬起一条腿架在侧梁上，又喝了几大口酒，“难得，有人跟姑奶奶聊个天。”
冷烈偏过头，看见她一把青丝拖曳下来，在头顶上摇摇晃晃。“你怎么知道是冷柔下毒？”
容媚故作惊喜地瞥了他一眼：“看来我没猜错呢。而且，冷公子也知道这回事儿啊。”
“……那你不想报复么？她那毒本来可是针对你的。想必游卿雪已经说过了，那种毒性阴，对男人的作用不大，对女人的效果却是厉害几百倍。”
“看来冷公子的手段也不简单，这种东西都能事先查清楚，想必对冷柔大小姐的一举一动都是了如指掌啊。”容媚懒洋洋地夸赞道，半真半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觉得你是睚眦必报的人。”冷烈冷冷地说。
容媚轻笑，轻松地跳了下来，无声落地：“你说的真对，我睚眦必报。冷柔大小姐，现在——已经死了。”
沉默了一阵，冷烈忽然蹙起眉：“不对，你不可能是游氏的人，你……”
刹那之间声音断在喉咙里，少女柔弱无骨的手此刻正掐在他的侧颈上，指尖闪过一丝刀刃的寒光：“嘘……知道了也别说出来嘛，都说了，难得有人跟我聊个天啊。”
她轻声细语地说道，一种摄人心魄的柔媚油然而生。冷烈的气质偏于冷峻，然而此刻受制于人，深邃的五官沉在月色的阴影里，终于少了点高处不胜寒。容媚另一只手优雅地托着下巴，身子微微前倾：“乖，姐姐不杀你，刚才已经弄死了一个，剑阁要是死绝了就没意思了。只要你们不绝后，我们就不至于太寂寞。”
“……你们？”
“当然是我们，姐姐可不会单枪匹马地来比武，还莫名其妙地顶着别人门派的名头，多无聊啊。”容媚的纤纤玉指在他脖颈上轻轻一划，渗出一丝血痕。她直起身，满意地笑道：“好了，现在你该乖乖地回答我啦。”
冷烈摸了摸伤口，“你下毒？”
“对。”容媚一边玩着手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既然知道冷柔下毒会妨碍你继任盟主，为什么还放任她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做盟主。”出乎意料的配合。
“那你又为什么把毒引到自己身上？如果我中毒了，你岂不是更当不成武林盟主。”
“我只是对这个位子不感兴趣而已，没说要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冷烈皱了皱眉，换了个姿势躺着，“我中毒，那这件事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反正我是受害者。”
容媚一笑，“好一个受害者。如果让冷丘老匹夫听见了你这番话，估计得气得吐血吧。”
“你大可以去告诉他。”
“不好意思，我还不想让他吐血而亡。”容媚装作没听出他的画外音，当做冷丘真的会相信自己一样。她慵懒地媚笑，“冷烈小弟弟，最后一个问题。告诉姐姐，你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吗？”
冷烈看着她，“……不会。”
“真乖，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容媚朝他抛了个媚眼，见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耳尖却开始泛红，不由得笑得更开心了：“这毒就先不帮你解了，记得保密哦。”
她站起来转身离去，背影也妖娆生姿。冷烈挑眉问道：“那如果我说我会呢？”
容媚把一个东西丢到他床上，懒洋洋地拖长嗓子：“明天就会传出消息，剑阁冷烈，自刎身亡——”
冷烈接过那东西一看，竟然是自己从不离身的天照剑。
翌日清晨，红旗猎猎，彩带飘飘，三年一度的武林盟主继任大会，三年一度的无比风骚。
冷丘作为上任盟主，坐在高台上环顾四周，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脸色淡漠的冷烈，立刻一口老血冲到喉咙——昨天还说头晕脑胀四肢无力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怎么今天就能下地走路了？搞的什么幺蛾子！
再看看前面不远等待登台的游虚，那一口老血又往前冲了冲——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唐门的门主虽然年轻，但武功绝对不容小觑，居然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击败了。现在看他一身红衣迎风飞扬，站在那里的本来应该是剑阁冷烈！自己经营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被那个叫三伯的下人打乱了……
然而，好戏永远都留在最后。冷丘好不容易平复气息，正打算宣布大会开始，一个贴身的侍从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满脸慌张：“不好了阁主！”
“怎么了这么慌张？好好说话！”冷丘瞪了那人一眼，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回、回阁主，大小姐她、她……不好了！”
“噗——”一口茶瞬间尽数喷出，冷丘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猛地把茶碗摔得粉碎，连后槽牙都咬得变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背上青筋全部暴起，整个人都颤抖着，喉咙口再次泛起一丝腥甜。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狠狠地按下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低声命令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外传！先封锁一切消息，不论发生了什么，都等我解决完眼前的事再说！”
“是、是！”
侍从急忙退下，冷丘猛地闭紧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些天来他一直心乱如麻，甚至还在梦中得到了一些不祥的征兆。解梦的人说近日可能有人死于非命，没想到应在了冷柔身上。
但是，剑阁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声张，一切必须经过考量才能宣布。这段时间以来总是有各种杂事发生，他不能乱了方寸！
想到这里，冷丘睁开双目，鹰隼一般凌厉的目光瞬间看向游虚：“武林盟主继任大会——现在开始！”
“锵——”
金锣敲响，巨鼓齐鸣，民众一片叫好欢呼，无数的彩花被抛向游虚——那个不起眼的新任武林盟主。此刻他换上了一袭红衣，衣摆迎风飞扬，竟然无比的和谐，仿佛他本就该是这样。那艳丽的身影缓缓地走向冷丘，一步、又一步，凝重沉肃。
他的身后，是曾经被常天击断的剑碑。那是剑阁的耻辱，无论怎么修复，巨剑中央的那道裂痕也依旧狰狞无比，诉说着当初的触目惊心。冷丘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捧着一枚令牌——那是武林盟主持有的江湖令。
所谓江湖令，江湖无人不心向往之。得江湖令者得江湖，江湖必有江湖令。那枚古老的令牌由第一任武林盟主亲手打造，象征着无上权威。从此之后，凡属江湖正道之人，皆听从盟主调遣。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逐渐平复，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地跟随着那道艳丽绮靡的红影，向着冷丘缓缓地行去。最终，江湖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易主，欢呼声再度响彻云霄！
锣鼓喧天，游虚转过身来，向着成百上千的民众高举手中江湖令。他静待众人平静下来后，微微笑道：“所谓武林盟主，必定是为了武林惩恶扬善。诸位，我所言可对否？”
“对——”众人皆大声喊道。
“那便好。今日，就由我来翻一翻旧账。”
游虚忽然笑了，这一笑颠倒众生。他的五官本来平常，可就是这一瞬的神态，让他忽然生出了几分潋滟的风华。这种风华次曾相识，所有人都静默了，为这种记忆中曾经惊艳过自己的笑容。
众目睽睽之下，那红衣人居高回眸，对着冷丘嫣然一笑。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来搭在耳后，“嘶啦”一声撕掉了人皮面具。
“……是你！！”
面对着所有人，冷丘突然惊恐地嚎叫起来，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仿佛亲眼见到了修罗厉鬼！
逆着光，秀美如画的红衣少年翩翩而来，声音犹如天籁：
“对，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