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梦里不知身是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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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阳光温热而不刺眼，天上是白茫茫的一片，为一切景物都蒙上了一层亦真亦幻的白光。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院子里的荼蘼花架下，四五岁的年纪，姐姐正给妹妹编着辫子，妹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白藕般的双腿不安分地踢荡。
“墨墨、洛洛，阁主叫你们去藏书阁呢！”忽然响起福嫂的呼唤，两个小姑娘立刻跳下花架，蹦蹦跳跳地朝藏书阁跑去。
妹妹还没编完的辫子在空中飞扬，白晃晃的让人眼花缭乱，像是上下翻飞的蝴蝶。姐姐虽然沉稳一些，但也是一派天真烂漫。
藏书阁中，八旬老叟拿着一卷剑谱，旁边放着两把桃木剑，既像是武器，又仿佛辟邪驱祟的护身符。爷爷看见她们，眉目慈祥和蔼：“墨墨、洛洛，守陵剑法练得如何了？”
姐姐乖巧地背着手，站得笔直：“练到了第七式，第八式已经记熟了，但还不太能用。”
爷爷摸摸她的头，看向一旁悄悄往外挪的妹妹：“洛洛，你又没练剑？”
“我明明练了！”妹妹撅着嘴，俏生生地说，“我只是不太记得嘛，我知道怎么用的！”
爷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把桃木剑递给她们，“那你们比试一下，我看看谁更厉害，赢的奖饴糖吃哦。”
“我才不稀罕呢……”妹妹满脸不情愿，但还是提着剑，和姐姐比试了起来。
桃木剑虽然钝化过，可是扎在身上依旧疼得很，更何况是四五岁的孩子。妹妹刚开始乱打一气，完全打不过姐姐，只能是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但仅仅过了几分钟，局势便发生了变化。
姐姐依照剑谱一招一式，妹妹竟然也开始用，而且是现学现卖！虽然她只是依葫芦画瓢，但也学得有模有样，一时半会儿的竟成了平手。
最终，投机取巧还是败给了勤学苦练，姐姐双手横扫格飞她的剑，妹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爷爷笑眯眯地鼓掌：“看，真才实学还是更厉害一些的，是吧洛洛？这样的话，《守陵剑法》的真卷就只能传给姐姐喽。”
妹妹一脸的不服气，爬到爷爷的膝上揪他的胡子：“爷爷是坏蛋！姐姐以后要当阁主嘛，当然比我厉害啦！”
慈祥的老者呵呵笑着，荡漾的笑纹盛着阳光的阴影，一切如此美好。突然之间，他的脸由健康红润变得惨白，双眼失去了神彩逐渐合上，笑容也消失殆尽！妹妹茫然地看着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地上，而爷爷竟然平躺在一具巨大的棺材里，漫天飞舞着灰烬和纸钱。
场景无声无息地变了，不再是温暖安宁的藏书阁，而是阴惨惨的灵堂。爸爸妈妈、三姑六婆都披麻戴孝，哀声一片。福嫂把她往后拉，让她赶紧跪在姐姐旁边，还为她系上一条陌生的白绫。
姐姐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怀中紧紧地抱着那卷天下无双的《守陵剑法》，脸庞上挂着泪珠。所有人都沉浸在哀恸欲绝的气氛里，嘈杂的哭声像是一潭颤动不止的水，令她窒息。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她想逃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她想喊叫，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似乎有什么无形的规则束缚了这片时空，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所有事物都循着既定的轨道奔向万劫不复，她明明知道下面就是黑暗的深渊，却只能被拖着一同堕落。
恍惚间，她似乎挣脱了这具幼小身体的枷锁，看见那对姐妹衣衫褴褛，站在一片及腰的茅草丛中手拉着手。明月高悬，草场广阔，蛙鸣阵阵不绝于耳，灵堂已经消失了，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妹妹认真地一字一顿：“我的名字叫洛，是爹娘希望我像洛神一样贞静美好。从今往后，我就暂时换掉名字，改叫姽婳，也是娴雅女子的意思。这样在外面用名字的时候，就不会被追杀的人发现了。”
“好。”姐姐点点头，“我的名字‘墨’，暗含显而不露、锋芒内秀的意思，那我就叫……”
叫什么呢？
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看见自己站在一艘大船边，而姐姐不知怎么的掉在了水里，震惊而绝望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可已经来不及，她眼看着姐姐越来越远、沉入水中，缓缓地被一朵朵莲花吞没。
自己……把她推下去了？
年迈的女人背着手，冷漠地俯视着她，语气不知是满意还是不屑：“你可以留下了。”
而她动也不动，紧紧地盯着那片莲花，它们在风中摇曳生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只是想活下去……她听见妹妹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力和害怕，一遍遍地回荡。
我只是想……
“活下去！”
年轻女子猛地坐了起来，冷汗已把衣衫都浸湿，未说完的三个字冲口而出。
姽婳喘着气，看了看窗外，天色才深青的蒙蒙亮，已是寅时三刻。她平复着呼吸，下榻向镜中看了看，刚才的惊惧和恐慌仍未散去。她知道不能让下属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于是自己去接了凉水洗漱，再用纱网茶包热敷双眼。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她整理好仪容和衣饰，走出房间。她如往常一般朝右侧走去，却突然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走廊尽头，一个女子的背影披着一身月华，像是一根锐利的针，直直地扎进她的眼里。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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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尘和裴夙一路上无人敢近其身，所以非常顺畅地抵达了素练岛的宫山之下。守夜人拦住他们，鼓起勇气嗫嚅道：“见过左右护法大人，孟婆长老深夜不允许外客上山。”
谢尘裴夙对视一眼，谢尘开口道：“那就请她老人家下来见我们吧。”
“这……”
话没说完，已被裴夙一掌劈晕。他皱眉看着眼前缆车，“这玩意儿至少要一个人在下面拉，我们谁留在下面？”
“不论谁留，上去的人都没有把握独自战胜孟婆。”谢尘脸上是从未见过的严肃，“我已经几年没和她交过手，不知道她的武功……”
突然之间，他和裴夙齐齐往旁边一闪，眨眼已经各在十米开外！
一块嶙峋的山石正砸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碎石四溅，烟尘滚滚。一道苍老的声音威严无比，从飞扬的尘土后传了出来：“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真是没想到，一向以冷血无情著称的两位护法，竟然会有如此的妇人之仁！”
烟尘散去，年迈的女人居高临下，挺拔如松。她此刻完全没有面对常歌时的慈爱，而是一种为人师的渊渟岳峙。岛上的孩子们早就醒了过来，默默地围拢，一张张稚嫩的脸警惕而冷漠，不论看谁。
“你们二人是我有史以来最为优秀的弟子。”孟婆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恨我遵循的规矩，恨我让你们彼此厮杀，没法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活着。但是，我让你们变得强大至斯、让你们名震武林、更让你们今天有勇气站在这里，向我发出挑战！”
孟婆的声音不大却蕴含了内力，落在心中犹如雷鸣，五脏六腑都随之颤动不已。她的眼神锐利如钩，杀意沸腾仿佛飓风——这才是真正的孟婆！在琴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毫无转圜的余地！
“没错。”
突然，谢尘说话了。他丝毫没有否认，甚至微微地笑了起来，“您是我们二人的恩师，把我们栽培到现在的地位。没有您，我们或许只是一粒微尘，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他看向裴夙，衣衫儒雅的书生走了过来，两人并肩而立，抬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孟婆：
“但您可能忽略了一点。我们……更希望由自己做出选择！”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