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为君沉醉又何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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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的青年英气逼人，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双目清亮：“父皇，母后，近日可还安好？”
天子没来得及说话，皇后先急急地走下台阶。这位皇后来自墨家，前皇后去世后，她才被迎进宫里，所以不过才三十来岁，容貌十分年轻。
她拉着儿子嘘寒问暖，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其实白誉并非她亲生的儿子，而是一个早逝的贵人所出，她入宫后便过继到了膝下。
此时此刻，比起儿子来她显然更关心未来儿媳。皇后见白誉并没有缺胳膊少腿，便追问木昭哪儿去了。
白誉面露尴尬之色：“回禀母后，阿昭她不想穿裙子，正在尚衣局商量穿戎装觐见……”
皇后愣了片刻，天子刚想说点什么，她却突然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你、你你、你娶了个男人啊！”
她猛的扑到天子膝边，不顾仪态地捶胸顿足，边痛哭流涕边哀声诉说：“陛下，你不能这么狠心哪，听说那个母夜叉使一对宣花板斧，她是砍柴的还是杀猪的？”
锦绣在心里默默地说，是杀人的。
天子对着她有些脑仁疼，只得是回头看锦绣：“阿寻，你在阵前是见过木昭的，平心而论，你觉得她怎么样？”
“很好啊。”锦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看见皇后杀人的眼神后，又不慌不忙地补充了几条，“不做作，长得漂亮，还能打仗，上阵杀敌可猛了。”
皇后瞪了她片刻，下一秒嚎得更加天崩地裂了：“你喜欢她你去娶！我要的是儿媳妇儿，又不是女婿！！！”
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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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冷风呼啸的逐云山中。
“所以，我父亲在冷丘弑父的夜里还在京城的一家铺子中，而冷丘诬陷他是因为恰逢我出生，于是他去探望我娘？”
经过福伯的叙述，常琴理清了思路。
福伯道：“就是这样。你父亲本来出示了他身上的存据，却被冷丘毁了……我去拜访了这家店主，因为他和你爹交情深厚，所以才把账簿给了我。”
常琴沉吟片刻，取出随身的秋水玉箫，里面果然有一处泛着淡淡的金色，只不过是在内部，所以并不明显。他放下箫：“仅仅这样还不够。我必须有足够的实力和证据，去和冷丘当面对质。他绝对不会承认的，我只有证明了杀害前任阁主的是他，才能真正解决整件事。”
忘机子淡淡地笑：“你想怎么做？”
常琴眼神极冷：“我会先去拜访一下这位店主，再击败常歌，肃清琴教，最后去拜会眠琅夫人。她那里，应该会有我想要的消息。”
少年当初的清澈如水已不复存在，现在的他仿佛悬崖外的千里雪原，美至疏狂，雪原之下是经年的寒冰还是阴森的尸骸，却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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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的除夕之夜，灯火通明。夜雨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黄毛小儿提着成串的鞭炮跑来跑去，漫天的烟花彻夜不息，亮若白昼。这就是盛世之下的除夕，繁华如画。
锦绣抱着一大袋糕点果子，慢悠悠地边走边啃。她没有穿公服，只穿了身寻常的男装，面具倒是依旧戴着，看不出情绪。
她信步逛着，突然有一席红影掠过高处，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常琴！”
檐角之上，红衣人闻声回首，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又淡淡地收了回去。一轮明月在他身后，冷月中他一袭红衣随风猎猎，如瀑的黑发流动着清光，柔软如飞扬的丝缎。
寒光四溢的月轮过于明亮，让人看不清他的容颜。
锦绣怔住了，下一瞬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见是裴夙，而谢尘趁机抢走了她的果子，捞了一大把。
锦绣却没时间和他们理论，她立刻转头看去，睁大双眼，眼里却再没有那个红衣人的影子。
错过了。
京城一角，是一家老旧的玉器铺子。
新年的喧闹并没有蔓延到这里，满目苍凉毫无除夕夜的气息，萧瑟的北风在败落的街上回荡。常琴站在门外，扣响了门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有一个瞬间，他似乎听到了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不过这京城之中云集四方来客，有人认识他也不奇怪。
门被打开，探出一个脑袋，是一个怯生生的小童子。他看了眼常琴的身后，见他只是一个人，才有些害怕地说：“哥、哥哥，您有什么事？”
“我是来拜访玉器徐大爷的。我是他一位……旧友的儿子。”常琴微微地笑道，“我只是来见他一面，聊聊天，他在家吗？”
那个小男孩沉默片刻，突然“哇”地哭了出来：“爷爷前些天刚病死了！为了办丧事，我们欠了钱，明明已经还够了银子，那债主却临时说要加利息！我们没有多余的钱，阿娘就被讨债的人抓走了……爹爹早年就当兵去了没回来，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常琴怔住，自己终究来晚了一步。少顷，他蹲下身，放缓声音道：“你先别哭。你刚才说，徐大爷已经过世了？”
“呜呜呜……”男孩抑制不住哭声，只能用力地点头。
“这……”常琴不禁哑然。他见男孩哭得伤心，知道现在他的母亲更重要，于是摸了摸他的头：“走吧，我先带你去把妈妈找回来。”
城市的另一头，锦绣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不论身边的人怎么和她讲话，她也一个字都不说，径自走进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却没叫人服侍，只要了一间单独的包厢和数坛烈酒。
两位护法见她心情不好，都识趣地自个儿找乐子去了。当然，谢尘并没有把那袋果子还给她，还明目张胆地占为了己有。
锦绣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却怎么都醉不了。她忽然有些恨自己的清醒，她只是想要一个梦罢了，却连一场虚幻的相见都得不到。
恰在这时，街上似乎有女童柔美唱起: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忽然，她听见楼下一阵喧乱，锦绣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下看去。
青楼门外，一个女人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此刻母子两个相拥而泣，看样子事态已经平息，几个债主模样的人正不住地向她们磕头道歉。
……什么啊。
她只觉无趣，正打算收回目光，却突然看见了刚才那个红衣人。他像个过客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遗世而独立。
恰好这时，他也朝自己看来。
常琴抬眸望去，只见临街的楼上，一白衣少年正静静地撑着窗棂，淡漠地垂眸。早开的寒梅在空中飞舞，如细雪拂过他的发鬓，未曾停留。一片浮华喧嚣之中，他如此醒目，既包含在一切之中，又游离于所有之外。
“小……”
“心”字还未出口，常琴已下意识地飞身而出。锦绣朦胧间向他伸出手，似乎尽力想留住什么，却失去了重心，直直的从窗台上坠落！
刹那之间，白衣看客落入了红衣公子的怀里，绯色的衣摆和雪白的衣袂纠缠，翩然落地。
锦绣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甜甜地笑了，像是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找到你啦。”
她轻轻地说着，声音像是漂浮的云烟，轻柔地弥漫过鎏金的岁月。白玉的面具上露出的双眼清澈迷离，仿佛淅淅沥沥的三月雨。
常琴缓缓伸手，抚上她冰凉的面颊。锦绣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他扶住面具的边缘，温柔地摘下。
陆离的琉璃花灯转动着光华，少女的容颜亦真亦幻。她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清丽明媚，眉眼间却是十分的桀骜不驯，散发出惑人的灵邪之气。但此刻锋芒褪尽、棱角化去，只剩下心里眼里的柔软，像一枝为他而怒放的月夜白昙。
她醉眼迷蒙地望着自己，双眸既仿佛两汪泉水，清楚地荡漾着红衣少年的影子；又像是天间美酒，映着九霄碧落、湖光山色，让人刹那间醉得不愿走，只想停留。
“是你。”
她听见他轻声的喟叹，彼此都小心翼翼。若这是一场虚幻的繁华梦境，但愿长醉不复醒。
国安寺里传来悠扬的钟声，城隍庙中升起冲天的焰火。准备多时的彩纸剪花纷纷扬扬，在华美的十里红街上掀起一场绚丽的暴雪。桃符在门楣上方飞舞，孩子们的嬉闹声仿佛从万水千山外传来，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东海悬壶岛上，游氏的祖宅之中，游卿雪转头对眠琅认真地道：“我在书中看到一句话，现在特别想说给你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窗外的爆竹声不绝于耳，眠琅静静地靠在他肩头，美艳的容颜洗尽铅华：“这句话，你好像每年都会对我说呢。”
游卿雪十分平静，“因为我每年都是这么想。”
京城的最高点，守卫重重的皇室佛塔顶端，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迎着风，并肩而立。裴夙听着钟声一下一下，不禁喃喃：“我们已经活过了多少年？”
“活了多少年我不知道。”谢尘漫不经心，“我只知道我遇见你，至今已有二十年。”
“……得了吧，这二十年里你天天揍我，我记着呢。”
谢尘一笑，没有任何的张狂：“那就记着吧，永远都别忘。”
琴教之中，繁华和喧嚣都隔得很远，教中放了一夜的孔明灯。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浮上夜空，姽婳微微地笑：“教中多是些亡命之徒，灯上应该是写了些对故乡的思念吧。”
常歌手执碧玉茶筅，竟然难得地勾了勾唇角，声音依旧淡得像一把散沙。他只缓缓地说：
“此心安处，是吾乡。”
而在那十里红街之中，少女把头靠在少年的怀里，彼此静默无言。他们立于漫天的梦幻花雨中，聆听对方温暖熟悉的心跳。
第二卷·我歌月徘徊 我舞影零乱·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