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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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你们认识啊？”
“高副营长，你们不认识吗？”
许三多和袁朗同时开口，叫高城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嘛，要说不认识，我们也见过两面，这是第二次见面。要说认识嘛，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高城一边问，一边看陈少言的胸牌。
“陈少言啊。象在哪听过。来，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高城。”
听到高城的名字，陈少言停止哭泣，睁大眼睛：“原来你就是三多的连长啊。果然果然，难怪难怪。我。。。我能叫你连长吗？”
“当然可以！”高城笑出来，“那个，你出毛病了？咋了？”
“是啊，出毛病了。”陈少言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脸：“连长，你是来救我的吗？那么，是第二次了。”
“有那么严重吗？上一次不就是在草原上把你捡回来，送到师部，来了一架直升机就把你接走了。师长还不让问，说是军事机密。怪不得，老。。。老A嘛。”高城口里这样说，心里却想，那时候你还真不像老A的说。
“不，我那时还不是老A，就是现在，也不是一个合格的老A。。。。。。。连长，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陈少言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楚。
袁朗的精神突然振奋了一下。终于要说了吗？果然高城能治她的病啊。
坐在会议室，陈少言沉默良久。铁路、高城、袁朗及三中队全体出席。她不说话，大家也不做声。等了这么久，不在乎这一会儿。
回忆象潮水一样涌来，流水光波中，一个象春树般挺拔美好的身影浮现，让陈少言不由脸露微笑。可回忆又如此痛苦，象把已结痂的伤口生生撕开，痛得叫人差点晕厥，陈少言努力控制自己，深深吸气，才得以开口。
“我坐飞机走，是因为要去参加大叔的追悼会。”陈少言的话叫大家不由看向高城，他不是好好的吗？
还是高城最快明白：“你是说。。。我和你那个大叔很像？”
“不，不是说长的像。。。。。。只能说，样子像。军装穿在身上，像长在身上一样，真好看！”陈少言眼光迷离，透过时空，看向不知名的地方，露出微笑，梦呓般的说：“。。。。。。真好看！”
又看向高城：“现在就更像了。脸上的疤。他的在这里。”用手在左眼下横着比划一下。袁朗的眉毛突然就跳了一下。
“那年他二十八，我十八。第一次见面，他也是不耐烦地指着我说‘你给我过来！’。”陈少言轻笑起来，沉浸在回忆里。“我就说‘你这个大叔，凶什么凶！’，以后一直叫他大叔。”她微笑着沉默片刻。
明明她在笑，众人的心却沉甸甸的。
“他开始也是叫我‘小丫头’，后来就叫我‘宝贝’。长这么大，我从来就不是谁的宝贝，只有大叔，‘宝贝’长‘宝贝’短。让我以为，我，就是那捧在手心的宝贝。”
“从小我就怕黑，当夜晚来临，再怎么骗自己，天地间也只剩下我一个，所以我从小就失眠。大叔就说，别怕，闭上眼睛，谁的眼前都是黑的。只要心里是亮堂的，就不怕黑。只要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心就会亮堂起来。自从听了他的话，我就不怕了。做得对，怕什么！”
“他问我，我最想要的幸福是怎样的。我最羡慕别人的爸爸妈妈吵架了，多好！都在呢。多么强烈的存在感。他说好啊，那就让我们年轻时为了孩子吵架，老了就为了孙子吵架，吵一辈子，求得最大的存在感。”
“一辈子。。。。。。我以为伸手可及的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再有的一辈子。。。。。。恨死他了！明明做不到，瞎答应个啥！”
陈少言平日就喜欢自称“宝贝”，干啥都说“宝贝，加油！”原来是替她那个大叔说的。
多少次夜间训练，在草窝子里一趴就是一夜，谁也不知道陈少言怕黑。
吴哲想起那次要陈少言解释爱情是什么，她笑嘻嘻的回答，令自己差点吐血身亡，原来是这么回事，心口一阵疼痛。
许三多低低地抽泣起来，齐桓别过脸。
“本来说好，我毕业放暑假了，就带他去见我爸。结果一个命令说有任务。大叔说，等他，要听话，不可以拖后腿。好，我听话。在我爸那乖乖等。正好我爸在下面去视察演习，我也跟去了。就在那等。他说从没看我穿过便服，我就天天穿裙子。等啊等，等啊等，突然有一天，我爸对我说，接到通报，大叔他。。。。。。牺牲了。”
“我哪里肯信！一定是他在开玩笑。他最爱跟我开玩笑了。他一定在大门口藏着哪。我就出去找。可是，到处都是迷彩服，到处都是兵，大叔，你在哪里？我找来找去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越走越远，越走越糊涂。”
。。。。。。
“如果没碰到连长你，我会一直糊涂下去，不会清醒，余生都会在精神病院这样的地方度过吧。所以，连长，你救了我。”
“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真以为是大叔。哭了一场，慢慢清醒过来，再一看，其实长的并不像。像的只是骨子里当兵的那种硬气吧。只要像连长这样的兵在，那大叔就不算离开了。对吧？”
“在飞机上，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没啥，大叔说过他是个兵，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给他一百次选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了任务去牺牲。所以不用难过，要替他高兴。可是，我。。。没做到。当我看到大叔躺在那里，冷冰冰的，不能跟我说话，不能对我笑，不能唱歌给我听，不能叫我宝贝。。。。。。我，还是一下子晕了过去。”
陈少言以手掩额，大家仍看见大滴大滴的晶莹泪水，不断滴落在桌面上。哽咽良久，才又开口。
“送到医院，我的心停跳了40秒。大叔的心，已经不跳了，我的干嘛还要跳？那一刻，我。。。真的是不想活了。”
“我爸，一巴掌打到我的脸上。真疼啊。”陈少言摸摸自己的脸，就像那里还在疼一样。“他吼道‘你今天要是死了，就不配做陈树生的女儿顾强的女人！’。”袁朗听到这名字，惊诧地看向铁路，正好铁路也看过来。
陈少言浑然不觉队长的惊诧，自顾说下去：“混沌中听到这一声吼，像一声霹雳闪过。是啊，我的父亲，我的爱人，都是为了军人的荣誉牺牲了。我也是一个兵，就这么死了，算什么？我只觉得全身的血管一下炸开，‘哄’的一声。我，又活过来了。”
“既然活过来，就要好好的活，把大叔的那份也活着。我啥也不会，就会读书。本来我准备继续攻读妇科或者儿科，大叔喜欢孩子，我因此立下人生目标，生好多好多孩子。可是。。。没必要了。我就去读最难的学科，跟最严的导师，参加最攻关的科研项目。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
陈少言转向铁路：“大队长，你不知道，你站在我面前，问我说‘你愿意来A大队吗’，那一刻，我还以为是大叔在对我说‘去吧，去看看我曾经怎样的活过’。真高兴，能够象大叔一样的活着；真高兴，我有了这么多好兄弟。”她的眼里还含着泪，就又微笑起来，环视众人，目光温暖。
铁路清了清喉咙：“那个，是郭参谋长，哦，就是你爸，拜托我的。他说，你在恨自己。如果不找到出路，他怕你不死不休。所以。。。。。。”
“恨自己。。。。。。是啊，我好恨！为什么，我是一个兵！作为一个人，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应该轻易死去。可是一个兵，要心如铁石，面对死亡，离别，杀人，被杀，都要有异于常人的感情。道理我都懂，可我，做不到！”
陈少言看向袁朗：“队长，原谅我没有早点告诉你这些，我不说，是因为这创痛太深，无法提起。我因此接受了半年的心理治疗。我知道你一直在考核我。其实没必要。我活着，就在接受考核。这一次，我，没合格。”
袁朗觉得世上再也没有语言可以形容现在的心情，一时间只有沉默。所有人都沉浸在陈少言的回忆里，说不出话来，整个会议室一片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