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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日子总还是一天天地过。
      卫之江看出徐洋溢对自己心思仍旧不一般,然而徐洋溢虽然话变多了些,言谈举止都像是把卫之江当做个普通朋友。卫之江更不会自作多情地要徐洋溢与她保持距离,因此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以后,他两人仿佛真的成了格外要好的朋友。
      大概也能说是世事难料。
      “我刚上楼的时候看到海报,”徐洋溢状似无意地对卫之江提起,“话剧社又要公演了?”
      卫之江叼着根冰棍正在写数学作业,闻言将一大口冰碴子囫囵地吞了下去,冻得呲牙咧嘴,道:“是,另外一个剧组的剧。”
      徐洋溢说:“那你打算看看吗?”
      “看当然要看,”卫之江果断道:“只是……”
      徐洋溢挑了挑眉。
      “快期中考了。”卫之江愁眉苦脸,“理科还好,我担心我文科要炸。”
      徐洋溢回想了一下卫之江这半学期以来的状态,语文是主科,卫之江总算还学着点,但史地政就完全不一样了——政治课基本上是睡过来的,地理课被卫之江用来玩手机或者研究剧本,历史课笔记贼多,卫之江记了厚厚的一打,但从来没见她拿出来看看过。
      于是徐洋溢也无言了,“浪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有今天?”
      卫之江只顾“嘿嘿嘿”地笑。
      “那你打算怎么办?”徐洋溢问。
      “凉拌吧。”卫之江一挥手,“高二分科的时候我肯定是选理的,史地政能过会考就可以了。”
      我看你这样连会考也过不了。徐洋溢瞥了她一眼,牙疼地想。
      心里边奚落着卫之江,徐洋溢顿了一顿,还是中肯地说:“我看你平时做作业挺认真的呀,文科考前复习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徐洋溢惊奇地看着卫之江脸上立马黑了一片。
      “咳,”她叹了一声,“文科的作业我就只做过地理的,”因为地理在文科中偏理,做起来比较有意思,“历史和政治的作业都是抄的。”
      徐洋溢:“……”
      “真的,不是这周一收了政治作业吗,就上周末,我一上午补了一百来页,手都要抽了。”
      没把您老人家抄死还真是福气。徐洋溢摇了摇头,“我认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卫之江歪了歪头,“考前看看书?我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徐洋溢:“……”无言以对。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说实话,要不话剧的事情你还是先别管了吧?用这点时间好好复习复习,你基础就好,努力一把肯定能补上去。”
      卫之江先是好笑,而后道:“你怎么知道我努力努力就能补上去?”
      徐洋溢面不改色,“那当然,你是小天才嘛。”
      “……”这回无言以对的换成了卫之江。
      卫之江好半晌没搭话,徐洋溢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提议,也转过头去。这时候预备铃打了,教室里头吵吵嚷嚷的各路麻雀鸭子也渐渐安静下来,尘埃落定。
      卫之江却突然抬起头来,“不行,话剧的事情我不能不管。”
      她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却因为凝重而显得有分量,像一块格外沉重的石头顿在了地上,“敦”地一声闷响。
      “我不能不管,”卫之江重复了一边,“就算是投资,我前头十个亿都砸进去了,不能因为后头缺这几千万就虎头蛇尾,那也太蠢了。”
      徐洋溢听她这口气就急了,“话也不能这么说……”
      卫之江却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好啦上课了,好好听课,别到时候成绩下滑又怨我拉着你上课讲话。”
      她仿佛有意缓和气氛,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徐洋溢却完全笑不出来。他直觉卫之江的话是有问题的,情急之下却也挑不出错,只好对着卫之江干瞪眼。
      卫之江很懂得怎么拿捏徐洋溢这样的青春期敏感少年,当时就转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徐洋溢脸红了,只好别别扭扭地又转了回去,咬牙切齿地听起了课。
      ×××
      卫之江的话当然是有问题的。
      徐洋溢这个一着急上火脑子就浆糊的傻小子听不出来,不代表卫之江自己不知道。她说“投资”的那个逻辑完全就是诡辩。
      如果她全部的目标就是排好一场话剧,那么那个逻辑当然没有问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话剧非但不是她手上唯一的“项目”,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她的时间和精力是资本,而资本总是有限的,要合理分配才能取得最大效益。眼下“学习”这个项目到了关键时期,搞不好史地政就要轻轻松松地把她的年级排名拉下几百名,“收益”大大降低,应该是不计成本地往里头砸款子的时候。
      资本给了学习就不能再给话剧,这似乎没有什么难以抉择的——话剧这个“项目”既不急迫,也非必要,应该是要给学习让步的。
      可是卫之江不甘心。
      “我是死读书的人吗?”卫之江扪心自问:“我非得像其他那个谁谁谁一样,一有空就只知道学习,最后一点爱好一点特长也没有吗?”
      卫之江想,她不是,也决不能是。
      “我效率高,天赋不错,基础也好,也许我一个小时的效果抵得了别人两三个小时,那我为什么不能在学习的时候也兼顾话剧?”
      她是卫之江,不是别人,她一定能兼顾,也一定要兼顾。
      ×××
      话剧公演在周三中午。
      作业有点多,卫之江默默算了算,奋斗了一上午,她还剩半张数学卷子并两页物理作业没做。中午要去看话剧,中间满打满算能挤出一个小时写作业。一个下午加一个晚自习,她要写完作业,还得复习史地政,时间紧巴巴的。
      勉强够用,就是估计没法好好吃饭了,大概只能在小卖部买个面包解决。
      想到这个,卫之江就忍不住磨了磨牙。她原本是想让关越帮她带盒饭的,然而那损友好像会读心术似的,一下课就飞出了教室,不知道哪儿混去了,压根不给卫之江麻烦她的机会。
      有这个朋友还不如没有呢。卫之江在心里扎关越的小人,预备着找个机会也作弄作弄她。她暗暗叹了口气,承认自己识人不明,打算写一会儿题再下去买吃的。
      “我帮你带饭,然后一起去演播厅看话剧。”徐洋溢突然说。
      “这……”卫之江怔了怔。
      ——这不好吧,她就看个话剧,难不成还得要人陪着。
      临近期末,徐洋溢这样的典型好学生和她这样的“浪子”是不一样的。他要认认真真地做完作业,不能像她这样追求速度应付了事;他要仔仔细细地复习,不能学她随便翻翻书,只让知识点在脑子里大概留个印象。
      他要学习,不能“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娱乐活动上”。
      卫之江觉得:她卫之江要在大考前作死,那是卫之江自己的事情,怎么能再连累一个徐洋溢陪着呢?
      “不想去就别去,”卫之江心里已经攒了一副长篇大论,然而到底没能说出来,只是道:“真的,别勉强。”
      徐洋溢以不变应万变:“我想去的。”
      卫之江:“……”
      她就受不了徐洋溢这一套。只要徐洋溢抬起头,用那种他特有的,纯澈又一丝不苟的目光看着她,说一句“我像这样”或者类似的什么话,她的心就软了。
      她心里边会想:人家一门心思地喜欢你,一门心思地想对你好,你怎么能不识好歹呢?于是好像一个在马路边上捡了一笔巨款的人,又是欢喜又是惶恐,总疑心这份真心不是自己应得的。
      然而马路上的巨款还得回去,真心不行。于是她只好诚惶诚恐地受下,继而对徐洋溢有求必应,无论后者“求”的是什么。
      太不应该了。卫之江唾弃自己,然后说:“那……好吧,谢谢你了。”
      徐洋溢抿着嘴笑了笑。
      卫之江:“……”
      她感觉自己就是古时候的昏君,被美人一笑迷得神魂颠倒,眼看着要国将不国了!
      卫之江顿了顿,觉得不能放任自己,干脆对徐洋溢说:“你转过去。”
      徐洋溢:“……嗯?”
      “赶紧的,别冲我笑,”卫之江催促,“不然女流氓担心会把持不住,直接一口啃上去。”
      徐洋溢浑身上下明显地一僵,紧接着把从脸颊到耳后根都红成了一片血色。卫之江估摸着这小孩就要落荒而逃,心里边偷笑。
      然而世事到底无常。徐洋溢日日同卫之江切磋喂招,整个人俨然上了一个段位,居然举起了反抗的旗帜:“那你啃吧。”
      卫之江:“!!!”
      第一句话出来,后头的就流畅了不少。徐洋溢变本加厉,对着卫之江璀然一笑,“啃呗,反正你比我漂亮,我不吃亏。”
      卫之江愣怔了半晌,直到徐洋溢起身要去买饭才反应过来——妈的垃圾玩意儿,她是被他给调戏了?
      ×××
      徐洋溢速度很快,十分钟就端了两个饭盒回来,把蛋包饭递给卫之江。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像头一次帮卫之江带饭那样站在窗口面前犹豫不决了。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与旁敲侧击,他已经活像揣测圣意似的,把卫之江吃饭的口味偏好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卫之江闻味就知道徐洋溢带的是什么,一时间心里又是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三下五除二地把饭给吃了。
      “你真的要去呀?”差不多到点,卫之江起身要去演播厅,同时又一次问道。
      徐洋溢点点头,“说了要去的,肯定会去。”
      卫之江笑了,“你还是个君子,说一不二。”
      徐洋溢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稍微顿了顿,道:“谈不上君子……不过凡事我说了就肯定会做的。”
      卫之江睁大眼睛,直觉徐洋溢这句话底下还有未竞之言。
      ×××
      “感觉怎么样?”徐洋溢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盒水果给卫之江。
      卫之江道了声谢,接过盒子,“他们的编剧肯定比我有经验。”她用牙签戳起一块芒果送进嘴里,“哟这玩意儿还挺甜。这盒要多少?回头我微信上把钱转你。”
      “不用了,算我请你的。”徐洋溢摆摆手。他顿了片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低落一下。”
      “低落?”卫之江挑眉,“哪儿这么容易就低落了?”
      徐洋溢只是笑,没搭话。
      卫之江也沉默。她看起来有点儿心不在焉,既没看着徐洋溢,也没看手里装水果的盒子。然而她虽然不看,下手却一个赛一个得准,这会儿的功夫她把盒子里的芒果全送进了肚子,马上要朝西瓜下手。
      徐洋溢一下一下地偷看她,觉得卫之江虽然嘴上不说,但恐怕确实是低落的。他一面这么想一面在心里头惊讶,卫之江多张扬的一个人,横看竖看都和“低落”俩字不搭边。他想:卫之江是这样的,眼前有座山,就翻过去;山太高,就绕;如果绕也没法子绕,就是在山里头钻个隧道也要过去。这样一个人,应该是只会向前走,而不会低落的。
      可一旦把卫之江和“低落”联系起来,徐洋溢又忍不住觉得,如果在她心里边不好受的时候帮上一把,实在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即便卫之江本人也许是不需要帮助的。
      “其实还是有点不爽的。”卫之江突然说。
      徐洋溢吓了一跳,连忙定了定神,专心地等着卫之江下文。
      卫之江难得对人倾吐自己的心思,开了口,却不知道怎么才好接下去,只好干笑一声,皱着眉。过了半晌,她才接着说:“就那样……你想嘛,看他们的场子这么热闹,就是有点不爽。”
      在别人看来,“我的话剧演出来没人看,对面剧组的话剧人满为患”这种小事充其量能是个“失误”,经验不足,情有可原;可在卫之江看来,这就算是“惨败”了。不过心里边虽然这么想,她却不可能这么说,只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徐洋溢道:“你们社团怎么安排的?下学期还有你的剧吗?”、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有的。怎么了?”
      徐洋溢咬了咬嘴唇,而后试图摆出一个卫之江脸上常有的那种,张扬又自信的笑容,“那正好,时间足够你在下学期一鸣惊人了。”然而他到底不适合这么笑,以至于眉毛眼睛鼻子嘴都十足得僵硬,别扭得把卫之江都给娱乐了,歪打正着地达成了“在她心里边不好受的时候帮上一把”的效果。
      “那成。”卫之江说好辛苦地忍着笑,“你给点意见,我从哪儿开始?”
      徐洋溢低着头想了想,正经了起来,说:“你算是写过两个剧本了,你感觉你有哪些问题?”
      “场景。”卫之江想了想,“就是场景。我想得出来的故事里边场景太多太乱,很难在舞台上表现。”
      徐洋溢点头,“唔……我有个办法。”
      卫之江转过头瞧着他。
      徐洋溢登时有些不自在了,“就是,你看过独幕剧吗?我可以推荐几个给你看看,估计能找着点感觉。”
      卫之江颔首,却并未移开目光:“还有呢?”
      徐洋溢干咳一声,撇开脸——要是不这样他可能没法好好说话:“可以想象一个房间,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在房间里边,他们之间会交流,会发生一些事情,然后你把你想到的写下来。”
      卫之江点了点头,仍然看着他。
      徐洋溢被她看得底气不足,连带着声音也弱了下来,“大概会有帮助吧,就……可以试试。”
      卫之江笑眯了眼睛,终于转了回去,“好,我试试。”
      徐洋溢长长地舒了口气,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卫之江没拦他,看着他的背影,啃了一口西瓜。
      ——小样,还敢说让我啃他呢。看他一眼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
      卫之江悠哉地把水果吃完,很是享受地回味了一番调戏青春期敏感少年的快感,哼着歌回教室。
      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要保持成绩,要玩社团,要和朋友一块浪,连休息都得见缝插针地赶时间,原本应该是没功夫和徐洋溢逗着玩儿的。
      可该怎么说呢?
      卫之江想,徐洋溢这么好的一个人,能喜欢上她,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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