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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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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关越发觉卫之江有点魂不守舍的。
“你咋啦?”课间的时候她逮住了机会晃悠到了卫之江桌子前头,“因为话剧没演好?不像你呀。”
这个做派确实不像卫之江。卫之江想法也多,但不是徐洋溢那种遮遮掩掩又藏头露尾的性子。通常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卫之江可能真的会挂怀很久,不过能让人看得出来的也不过是打头的那两天。之后甭管她打心眼里是不是还把那件事情记挂着,别人都轻易是看不出来的。
而话剧公演已经过去整一周了。
“不是。”果不其然,卫之江冲关越摆摆手,“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个关越也看出来了,现在卫之江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难言之隐”,登时好奇心一起,“哦,那要不要人生导师给迷途的羔羊一点世界观方法论层面的指引?”
卫之江一巴掌拍在关越头顶上。
“好好好说正经的,”关越笑出声来,一面摁住了卫之江的手,防止自己给她没轻没重地砸出个脑震荡,“你就先说,好事坏事?”
卫之江顿了顿,犹豫道:“我也不清楚。”
关越挑眉——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徐洋溢……你绝不觉得最近他有点怪?”
关越“嗤”地一声,“你肯定这辈子没见过他这种文艺男青年,就以为这世界上的男人只有你这样的糙汉,肯定看他哪儿哪儿都怪。”
“跟你说正经的,别插科打诨。”卫之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今天留意着点儿就知道了。”
×××
关越疑心卫之江是在逗她,然而看她头疼得真心实意又不似做伪,就半信半疑地听了她这么一席话,当真开始留意起徐洋溢了。
这其实不是很方便——当天关越坐靠窗最后一排,卫之江徐洋溢坐靠门第一排,不偏不倚的在教室里拉了一条对角线,两拨人中间隔了有“千山万水”,不是一般的火眼金睛就能看穿的。这么瞪了一上午下来就瞪得关越眼睛疼,眼镜度数都得再深两百度。
然而也不是没有收获。
关越觉得卫之江这头疼的确有疼的道理。
乍一眼看过去,卫之江和徐洋溢像是一对正常的关系比较不错的同桌,上课偶尔说两句话,有时徐洋溢会问卫之江几个问题,然后两个人就埋着头压低了声音讨论,大多数时候就各自听课,互不干扰。
可要仔细看呢,就发现徐洋溢好像真的有点儿问题。就好比有一次吧,卫之江不知道跟他说了点儿什么,引得两个人都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笑了半晌,卫之江好像又说了点儿什么,叫徐洋溢整个人都僵了。
——对,就是僵了,隔了关越那么远都看得出来的僵了。可想而知这僵的程度恐怕跟木乃伊也有的一拼。
然后关越就眼睁睁地望着徐洋溢的耳朵根红成了胡萝卜的颜色。关越都看见了,卫之江自然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当时就知道她说的东西不太合适,立马住嘴了,冲着徐洋溢摇摇头,意思叫他好好听课。
徐洋溢半身不遂地把脑袋转了回去迎着讲台的方向。没过一会儿,趁着卫之江没注意,他又悄无声息地把头扭了回来,就望着卫之江。
关越在他们俩后排,自然是看不见徐洋溢的眼神的。可就这么一个后脑勺,她仿佛都看出了徐洋溢十足的专注和一种……仿佛偷偷摸摸地取得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宝物一般的,发自内心的愉快。
好像他把卫之江当做一朵可望不可即的水中白菡萏,偶然间闻到了一丁点儿香味,都得喜不自胜地回味个三五天,又疑心自己配不上这个。
这、这……
×××
到中午吃过饭后,关越给卫之江递了个颜色,两人一同去了关越的宿舍。
“你看出点儿什么来了?”卫之江问。
关越瞅着她,其实心里头还是有点儿犹豫。她觉得她想到的卫之江应该也看出来了,只是当局者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才举棋不定地冲她求证。
看徐洋溢那个模样,关越想,他应该是不希望自己的心思被卫之江察觉的。徐洋溢那个个性,开学那天主动跟女生说几句话都恨不得要戳到他的底线,更别说怀揣着这些青涩懵懂的心思,还被别人看出来了。
说不定让卫之江迷糊着还是个更好的法子?关越犹豫不决。
不过关越没犹豫多长时间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卫之江举棋不定也不过是一时的举起不懂,而徐洋溢情不自禁又是明摆着的。卫之江察觉徐洋溢的心思只是个时间问题。
于是她说:“那小子恐怕是喜欢你。”
“不可能吧!”卫之江往后头一蹦险些没从床上摔到地上,“这这这、这才开学多长时间啊?”
“你自己肯定也看出来,不然不会来问我。”关越道:“我就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办。”
关越一说这个,卫之江就有点发愁。
点破肯定是不行的,要是卫之江也确定自己喜欢徐洋溢那肯定没问题,顶多叫徐洋溢害羞个一两天,他俩人就甜蜜蜜蜜了。可卫之江别说确定了,她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时间知道了徐洋溢的意思,差点没把她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恨不得要么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要么找个地方把徐洋溢埋了。
要是点破……卫之江掂量着,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恐怕徐洋溢这辈子都没办法面对她了。
可不点破,卫之江又觉得别扭。
卫之江再周到再心思缜密,内骨子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姑娘。知道有个小男生一门心思地喜欢她,不论如何,心里头都是有些窃喜的。
她首先想,她哪里好了,她有这么好吗?值得……值得一个人这么喜欢她。欣喜之余还有些莫名的愧疚,毕竟她是不打算回应徐洋溢的心思的。
“深情”一个词,古往今来被那么多人传颂了那么多次,以至于把“一往情深”说成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显得漂亮又珍贵,一辈子要是遇上一回都是撞了大运气,怎么能轻易辜负了呢?
那得多可惜,多不是东西呀。
卫之江顿了片刻,道:“要不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关越:“……”
“你看,我跟徐洋溢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最多三年,”卫之江摊了摊手,跟关越掰扯,“三年时间恐怕还不够那小子发酵的,我估计他也没机会跟我告白。唔……指不定过段时间我自己也把这事儿忘了呢?事情就解决了。”
关越冷笑,对卫之江其人叹为观止,“他不告诉你你就把他晾着?”
“不然我能怎么样?”卫之江笑了笑。她的笑几乎是温柔的,言语间却透出一股丝丝的冷意,“他喜欢是他自己的事,因为他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没有这个道理的。”
关越怔了怔:“话是这么说……”
“行了,”卫之江难得粗暴地打断了她,“就这样吧,没什么好说的——我去自习室写作业了。”
×××
卫之江嘴上说得痛快,心里边却没有她希望的那样痛快。
她就像中了毒,脑子里装了个徐洋溢的影像,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惹得她一面唾弃自己: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心思多得能把一个加强连的人捆起来玩捆绑play,还什么都闷着,跟他在一起得减好多年的寿。
一面又有个想法趁着她不留神的时候就鬼鬼祟祟地冒出个头:如果真的和徐洋溢在一起了会怎么样呢?
这一点点的绮念才刚刚有一点苗头,就要被卫之江毫不留情地掐灭在摇篮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可是如果呢?
卫之江有点想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目前这个状态恐怕是不能好好地写作业的,思考了片刻,决定干脆到校外去逛逛——没有什么事情是浪一中午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浪一个晚上。
卫之江浪起来可谓是天赋异凛。早在开学以前她就把学校周边这一片的小摊小店摸了个门儿清,甫一出小门,就直奔学校东边那条小巷子,里头有家奶茶店,里头卖的芒果班戟味道相当不错。
她刚坐下来,掏出手机打算微信支付,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徐洋溢发的——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徐洋溢在微信上显得尤其言简意赅——大概是由于他的打字技能不太过关,天知道他一个写小说的人为什么打字会那么慢。他传了几个文件,然后批注似的在下头跟了一个字:“文”。
卫之江把文件点开来看了看,发现里边不单单是文档,还有各种颜色字体的批注,把word的白纸黑字画得花里胡哨,颇有些乡村杀马特的风格。
显得尤其用心。
她退出文档界面,发现徐洋溢还在输入,干脆等了等。
隔了片刻,界面上闪出一行字:“其他的我还没整理完,暂时只有这几篇,你稍等我几天。”
卫之江:“……”她无话可说,只好发过去一句感谢,为表真诚,在后头跟了五个感激涕零的表情。
她想:其实徐洋溢这又是何必呢?他只不过是帮个忙,能把自己的文章给她看,就差不多到仁至义尽了,又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一步呢?
卫之江想起徐洋溢可能对自己抱有的那种心思,觉得那小子简直是不遗余力地给她添堵。
她灵台中维持着风雨飘摇的一线清明,心里头却软成一片。
×××
徐洋溢看着手机上显示传送文件的进度条一步一挪地走到了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大概陷入一段感情里的人心里边都免不了纠结。那周天徐洋溢跟卫之江见面以后,他花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好了文件,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心得感想全都塞进短短的几页文档里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文档已经被他批注得不像样了。
徐洋溢有点儿得意,看着这些成果,他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为卫之江做了点什么,在心里开出了一大捧芬芳四溢的花;一面却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恐怕会给人压力。
他想起那天在咖啡厅,卫之江望着被他画满了的剧本打印稿,仿佛忘了该怎么说话的模样。
徐洋溢一个人好像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掌管着理智,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思埋进地心,世界末日都没人知道;一半又像个任性的孩子,破罐子破摔地想:就让她知道好了。
让她知道他有多用心,有多好。
可知道了又怎样呢?
徐洋溢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把做好的文件搁在了“待删”那个文件夹里头。
——然后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发了出去。
到底还是情难自禁。
×××
情难自禁的结果就是徐洋溢隔了好些天都不敢直面卫之江。
这倒真怪不得他,自从他把文件发出去了以后,他就总忍不住去猜测卫之江的想法。偏偏卫之江还装得滴水不漏,惹得他是越猜越没底,最后干脆三十六计躲为上计,连眼神接触都不敢有了,很是消停了一段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躲不下去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徐洋溢本想像从前那样立马去吃饭,结果还没来得及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被卫之江给叫住了。
“徐洋溢,你等等。”卫之江就这么对着他说。徐洋溢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目光,一愣神,就错失了机会。当着卫之江的面他不便直接撒腿就跑,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来,听卫之江把话说完。
“你急吗?”卫之江言笑晏晏,“急的话就先吃饭,回头我找你说。”
徐洋溢听了这话如蒙大赦,本想就坡下驴地就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再逃之夭夭,然而嘴总是在关键时刻背叛脑子:“没事,不急。”
说完徐洋溢就想抽自己一嘴巴。
“就是你的文的事情。”卫之江不紧不慢地接道:“你发给我的那几篇我都看完了,有几个问题——不如找个时间我们说说?”
徐洋溢怔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个咖啡厅的周末,卫之江穿着长裙坐在他面前。那天他趁着卫之江专心看文章偷瞟了她好多眼,好像画画一样地把她的轮廓一点一点地全刻在了心尖上。
他回家之后甚至没忍住在纸上勾勒了几笔,真的画了一个卫之江的小像。当时他瞪着自己的作品愣了好半晌的神,本想将这玩意儿就地销毁,然而到底舍不得,最终把那张纸珍而重之地压在了书柜的最深处。
导致他现在想起这回事儿都还要脸红。
卫之江看着三言两语就被自己说得不自在了的徐洋溢,心里很是无语,还是接着问了一句:“那行,约个时间?这周末怎么样,作业没关系吧?”
当天正是周五,各科留的作业都多,卫之江都没做完,因此有此一问。
“没、没关系。”徐洋溢磕磕巴巴。
自从喜欢上了卫之江之后他才知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这些天他天天晚上都得挤出时间来整理他以前写过的那些文章,好给卫之江看,连带着写题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卫之江端详了他片刻,确定徐洋溢表情无异,的的确确没有勉强自己的意思,方一颔首,道:“对了,这几天连累你跟我一起手忙脚乱的,不好意思了。”
徐洋溢摇了摇头,“这个就更没关系了。”他心甘情愿的。
卫之江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蓦地一笑,“你自己愿意,但我不能生受着。唔,我刚收到短信,今天晚自习停上,不如我请你吃顿好的?”
徐洋溢原本只是紧张,大体上还是好端端的,冷不防遭了卫之江这么一个会心一击,好悬没从椅子上飞出去,当时就炸了,“什么?”
“请你吃饭,”卫之江被他逗笑了,“你就一句话,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