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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夏洛特烦恼 ...

  •   第二十一章 夏洛特烦恼
      其实被阮诺砸中脑袋的那团黑影不是什么草垛子也不是什么鬼影子,而是晚上来夜钓的江寄北。

      知是江寄北后,阮诺慌不迭地跑过去连连道歉道,“那个……那个骚瑞,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说完怕江寄北不相信,还做出对天发誓的样子,那可爱娇憨的模样,江寄北忽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道,“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我现在可不就躺在医院里了吗?”

      他是开玩笑,阮诺当然听得出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嘿嘿’笑着,不知为何,江寄北并不是一个热情幽默的人,但他总觉得每次跟这小丫头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就连他周边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鲜活而惬意起来。

      他望着她将怀里的鱼竿略微往前送了送,继而笑着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跑出来了?”

      阮诺一边拽着身边的狗尾巴草,一边借着月光的清辉反诘道,“你不也是,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钓鱼!”

      江寄北往水里又撒了些红色的鱼食,温和笑道,“我这是谋生活,夜里钓条大鱼,明天一早好卖出个价钱,你呢?出来散散心?”

      阮诺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虽然心里也是密密麻麻的乱如麻葛,但嘴里却不肯承认道,“才没有呢……”

      她不是一个很喜欢把自己的心事轻易诉诸于别人的人,除了童瑶和方柔,可是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她发现就连曾经最好的小伙伴和朋友也有她无法倾诉出来的烦恼,可是今晚,她莫名有种很想要倾诉的欲望,索性就蹲在江寄北的身边双手拖着下巴望着月亮道,“好吧,就算告诉你也无妨,我跟我表妹之间又闹矛盾了,而且她竟然还学会了倒打一耙,往我身上泼脏水,幸好我外公英明神武,是个明察秋毫的人,要不然我现在简直比窦娥还冤。”

      阮诺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江寄北到底有没有听懂,反正她就跟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地把心里地烦恼给全部倾吐了出来,虽然没人听懂她也觉得没什么了,反正此刻心里她倒觉得舒畅了些许。

      没想到江寄北却半开玩笑似地微笑着说道,“嗯,成语用的不错,不过这语言的组织能力稍微弱了点,还得要加强……”

      阮诺就知道从他嘴里得不来什么好话,遂托着下巴的两只手环抱在一起,做成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撅着嘴道,“哼,不睬你了!”

      说是不睬他了,可阮诺那乌溜溜圆鼓鼓的眼珠子还是会不断往江寄北的脸上瞟,也许是月光照耀的缘故,阮诺只觉得他的整个脸部轮廓都浸润在月色里,仿佛刀削般,虽然脸上少年的稚气还未脱尽,但显然阮诺只觉得他比她见过的很多男孩子长得都要英挺俊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如山丘,下颌恰恰好优美的弧度……

      阮诺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就在眼神准备往别的地方闪的时候却刚刚好碰到江寄北,他倒也不戳穿她,只眯缝着眼睛笑着说道,“其实你的这个苦恼,你问问你身边的九个人,恐怕有八个人会说跟你遇到的烦恼差不多,很多时候是你太纠结于此了,所以才会不开心。有些东西既然改变不了就随他去吧,只要自己是问心无愧的,就没有什么对错可分。”

      虽然这些话对于现在的阮诺来说还有些深奥难懂,但是细细品味着,她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她很喜欢他说的那四个字的成语,问心无愧,她和表妹杜婷婷之间的种种过节,她自是坦坦荡荡的,从来没有因为心里的那点不痛快而想着怎么欺负或者是报复表妹,至于杜婷婷本人嘛,她撒谎也好,她往她身上泼脏水也好,那都是她的事,阮诺管不着也无权去管,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表哥不受伤害,同时也不能让外公外婆夹在中间为难。

      本来晚上被二舅妈姚翠花和表妹杜婷婷弄得心情极度差的她此刻被江寄北这么一开解,她竟觉得心里舒畅多了,遂对着江寄北露出一脸崇拜惊愕的语气道,“喂,寄北哥哥,没想到你不光成绩那么好,安慰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的哈,难道这就是民间所传闻的真人不露相?!”

      江寄北将水里的鱼钩往上提了提,发现鱼钩上的蚯蚓完好无损的时候,他又将鱼钩重新放回了水里,一边观察着水面上浮漂的动静,一边斜睨着眼睛对着阮诺逗笑道,“那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变相夸我长得丑吗?”

      阮诺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可别赖我哈……”

      江寄北拿她没辙,却又觉得她这样爽朗的笑声是他这辈子都很难再遇见的一份温暖。

      如果当时阮诺细细留心的话会发现江寄北始终藏在身后的左手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痕,即使用纱布包扎着依稀可见隐约的伤口和丝丝渗出的血迹,阮诺永远想象不到此刻坐在他旁边的这个看上去温润美好的少年刚刚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撕心裂肺的疯狂和挣扎……

      母亲的啜泣声和妹妹一声声的‘哥哥,我怕,哥哥我怕……’,他的心如刀绞,如果不是他无意间发现母亲脸上红肿的巴掌印,他一定不会知道,即使离了婚母亲带着他早已改嫁,却依然没有逃脱掉那个男人的魔掌。

      这么多年来,江寄北甚至都没有在梦里再梦过一次那个男人,有的只有无限的酒气和骂骂咧咧地暴打,他是在脏话连篇和皮带子的鞭打下长大的,如果说此前的人生还有一丝丝温暖的话,那就是父亲没有发疯前,没有嗜酒如命前也曾将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做出老鹰翱翔的姿势对他说,“小北坐好了哦,滴滴滴,爸爸要带你飞咯!”

      那时的江寄北觉得自己,真的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他在父亲的肩膀上感受到一种来自父爱如山峦般的温厚和踏实,他喜欢父亲给他讲寓言故事,也喜欢父亲带着他去迷雾山林里去钓鳗鱼……

      是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变得那般不可理喻了呢,他不再捧着本寓言故事书在江寄北临睡前给他讲故事了,也不再会带着他去迷雾山林里捉鳗鱼了,有的只是无穷无尽地烂醉如泥和对妻儿的暴打,他在外面陪尽了笑脸,却把最差的脾气给了最最亲近的家里人……

      母亲告诉他,父亲是因为做生意做失败了,整天追债的人几乎把家里的门都要拍烂,因为父亲心气高,总觉得自己能够东山再起,然后当初做苗木生意最好的光景已经过去,不仅一分钱没有赚到,反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后来父亲越来越消沉,整天的借酒消愁,又沾染上了赌,一开始借遍亲戚朋友的,后来名声臭了开始借高利贷,就这样一步一步陷入泥潭,连带着江寄北的整个童年也在无比晦暗的阴影里度过。

      江寄北曾经想过,如果母亲不再提起那个人,他或许可以慢慢忘掉那个人,甚至慢慢忘掉那段痛苦而残酷的过往,然而他错了,他的内心里从来没有一刻是真正放下过的,他清晰地记得父亲扯下皮带抽在他身上时,他痛到几乎失了知觉,那种皮肉绽开般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想要挣扎着逃开,却发现早已没了力气……

      每每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心都会“砰砰”直跳,额头上的汗珠……

      即使他知道他早已跟着母亲远离了那样的魔窟,可是疼痛的触感却没有一刻是真正剥离过他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那般的孤僻沉默,是父亲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是父亲一遍一遍地咒骂,一遍一遍地将母亲打到遍体鳞伤的时候他眼神里的那种空洞和恐慌,曾经有无数多的人劝过他不要去恨他的父亲,他的姑姑,他的叔父伯父,还有他的爷爷奶奶……

      他们一遍遍地在他的耳边说,你爸其实也不容易,他为了养你们娘儿两个才会去做生意钱被别人骗个精光,他们总能为他们的哥哥弟弟抑或是儿子找出无数个理由来,可是那些加诸在他和母亲身上的疼痛呢,又有谁去真正关心过,了解过,后来渐渐长大他才明白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人情薄如纸。世人大多薄情,他不再对父亲这边的人心存一点点的期望,唯一的盼头也就是希望在母亲改嫁过来的这个江家能够平平稳稳地度过自己的整个学生生涯,照顾好母亲和年幼的妹妹。

      然而仅仅是这样简单而朴素的愿望,从看到母亲脸上那红肿的一巴掌开始,寄北心里就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因为不想让你好过的人,他永远都会想到办法让你继续活得痛苦,江寄北怒不可制地问母亲这一巴掌到底是谁打的,母亲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她终究还是那样地性格,一切苦难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扛,哪怕父亲那时都那样地对她了,母亲依旧希望可以忍受着家暴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离婚对她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就像是一种禁忌,仿佛离了婚自己的整个人生就完了,或许何秀莲早已不在乎自己那千疮百孔的人到底会过成怎样,她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长大,她希望寄北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这是出于一种母爱的本能,然而就是这样的家庭,这样粗暴而野蛮的生长环境里,寄北怎么可能会毫无顾虑地长大,若不是娘家那边实在看不过去,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她离婚,或许她还是会守着那个破碎的家庭,守着她以为的所谓的完整和幸福……

      可是寄北却无法恨这样的母亲,他一直都觉得母亲是深深爱着他的,可是这种爱里却有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痛楚和无奈,他知道母亲每次的隐瞒里必定有无穷无尽地委屈,他知道母亲脸上这一巴掌并不会是那个怂包继父打的,继父只是嘴上逞能,性格里却胆小如鼠,他害怕寄北的拳头,回想起上午父亲纠缠他问他要钱的画面,他能想象的到那个走投无路的禽兽父亲肯定会来找他的母亲要钱,而且不止一次。

      母亲不肯说,却是在他的一次次声嘶怒吼中道出了原委,他气得拎起一个酒瓶子就要往那个男人家去,以前他太过弱小的时候,他没有办法与那样的父亲相抗衡,他只能眼睁睁地从被父亲从外反锁的门缝里看见被踢打地几乎要失去知觉的母亲,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一次他从窗户翻出去,从背后抱住父亲不让他打母亲的时候,父亲却反手把他从背后拎了起来,然后一个滚烫的烟头就烫在了他的额头,皮肉烧焦的味道,他痛得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他被送往了医院,母亲趴在他的床边不停地啜泣着,他忍着剧烈疼痛的额头,将输着药液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母亲的胳膊上,他没有哭,只是此后的日子里,从前那样活泼开朗的他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沉默和孤僻……

      仿佛一夜之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和他很要好的一些小伙伴也与他渐行渐远,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才来江家的这几年他想过去报复,他想着自己长得更高更强大的时候他就可以有力量和那样的父亲相抗衡,可是后来随着妹妹的出手,他看着小手小脚都绒嘟嘟的小人儿,他忽然感受到一种新生的喜悦,他不想妹妹一出生下来就背负着她有一个杀人犯哥哥这样的罪名,可是,理智被逼到了角落,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在想要疯狂地去报复……

      这么多年来所遭受的屈辱痛苦和无奈,他要从买个男人身上统统讨要回来,他想过一酒瓶子敲下去,无非就是同归于尽的局面,被逼到崩溃边缘的人……他在怒火里看到死死拽住他苦苦哀求的母亲,他看到趴在门缝边怀里抱着洋娃娃的妹妹惊恐的眼神和一遍一遍的‘哥哥,我怕……哥哥,我怕……’

      那样的眼神多么像曾经的那个惊惶而无助的自己,他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然而握着酒瓶的手,他不知道酒瓶是怎样在他的手里碎裂的,他只感觉到当他的理智渐渐回归到他的身体里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手心被割裂的疼痛,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一滴,两滴……渐渐汇聚成一条血河……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人,似要将人整个地堙没,他的心也跟着在撕裂,在咆哮……

      阮诺并非不知道他始终隐藏在身后的那只手有受伤,但既然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阮诺自然也不会去拆穿。阮诺这个人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却是比谁都要细心,江寄北看着她一边有气无力地拔着脚边的花花草草,一边打着哈欠瞌睡要来的样子,忽然笑着说道,“困了吧,我送你回去吧!”

      阮诺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因为此刻夜真的挺深的了,虽然月光明亮,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怕意的,她点点头道,“嗯!”

      他是一直看着阮诺到了家后凉门闩拴好他才放心走的,待到转身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只始终被他藏在身后的还绑着纱布的左手早已发麻到失去痛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夏洛特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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