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食斋》白白白石

4、茯苓膏

　　前两天刚下过暴雨，这时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隋添被扼令躺在床上休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午都在厨房帮忙累到的原因，晚饭过后隋添竟然发起了烧，崔因之分析道：“一定是在厨房忙活的时候热，一出来吹到凉风导致的。”
　　唐衍深觉有理。
　　“三七送他回房吧。”老鲁用手贴着隋添的额头，“不是太烧，睡一觉会好的，最近还是别太累了。”
　　老鲁的话说得就像是自家长辈在关心自己一样，隋添因为老鲁的和蔼，不禁对自己有点懊恼，明明是想多帮点忙的。

　　“嘀嗒嘀嗒……”雨滴敲响窗棂。隋添想扭头去看窗子，却看到窗子下的木柜上好好地放着一只陶埙。陶埙是青黑色的，上面画着一朵牡丹，周围缠绕着枝叶，用金色的线条描边，相当好看。
　　这大概是隋添身上唯一完整的东西。
　　柳三七和老鲁帮隋添换衣服的时候这只陶埙就掉了出来，不过也就觉得是只普通的陶埙，没太上心就放在一边。后来还是崔因之整理房间看到它在血衣旁，觉得很漂亮也很完整，才捡了回来想还给隋添。
　　还以为这只陶埙早弄丢了，没想到……隋添的脸生动了起来。
　　这只陶埙好像很重要，可给他陶埙的人到终了也没清楚地告诉他到底这只陶埙怎么了。
　　“安眠……安……安……吹……”
　　苍老又缥缈的声音冲击着隋添的天灵盖，隋添心里一阵愁闷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地方。
　　“吱――”房门被打开。
　　“嗯哼，”唐衍清清嗓，略带尴尬地说：“没睡呢，还烧吗？”
　　隋添看到唐衍端着盘子，坐起身来，“还没，不过好像不太难受了。”
　　唐衍说：“那就好，因之他们老催着我让我来道歉呢……”唐衍呼了口气。
　　“唐哥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愿意的。”隋添明白了唐衍的尴尬从何而来，立马笑眼眯眯。
　　唐衍见状把手里的碗端到隋添面前，“楼下他们吵着要吃茯苓膏，我就做了点，你吃吗？茯苓膏还挺凉的会不会帮你降温啊。”
　　莫名觉得有点温暖，唐衍原本是想借着送茯苓膏来道歉的吧。笨拙却很真诚。
　　“能不能降温我不知道，可是它看起来很好吃。”隋添憋笑着说。
　　唐衍做的茯苓膏看起来确实很好吃。茯苓膏的一半里泡在牛奶里，上面铺着一层奶油，奶油上盖着红豆，香香甜甜的。
　　“那就快吃，吃完早点休息。”唐衍递上勺子，听语气也自然了不少。
　　“嗯。”隋添把头发往后拨，端过碗，吃了起来。
　　拨开头发露出的是一只小巧的耳朵和一段流畅的脖颈线条，此时耳廓被头发和自身的热气闷得红红的，脖子却很白皙，唐衍联想到了上午看到的锁骨，笔直深邃，骨上的窝也很深。也就是只看到一半，要是整副锁骨露出来会更漂亮。
　　“唐哥你怎么了？”隋添看到唐衍直直地盯着自己。
　　唐衍不动声色一脸平静地收回目光，“没什么，吃完放桌上就好了，我走了。”
　　隋添：“……”
　　隋添一小勺一小勺地挖着吃，凉凉的茯苓膏像是真的要把自己的体温降下来似的，连带着刚才烦闷的情绪也被抚平了，留下的只有夏天雨丝拂面般的凉爽。

　　第二天，隋添又是在食斋不忙的时候醒来，崔因之贴心地把热水瓶放在隋添的房门口，隋添洗漱完便下了楼。
　　大堂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人，柳三七穿梭其间添茶倒水，“隋添你好些了吗？”柳三七看到隋添撂下茶水壶凑上前询问。
　　隋添龇牙一笑，“好多了三七，不烧了也不难受了。”说完冲着老鲁说：“谢谢鲁……老鲁……”隋添不习惯直接叫长辈鲁施老鲁，总想像叫唐哥和因之姐姐一样后面跟点什么，不过纠结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跟点什么好，就也干脆叫了老鲁。
　　恰巧老鲁也看着他便呵呵一笑，“好说好说。”
　　隋添看了一圈也没见到唐衍和崔因之后，便问道：“三七，唐哥和因之姐姐呢？”
　　柳三七往门口一指，“在外面呢，客人少，因姐就拉着唐哥修理花枝。”
　　“一壶龙井。”
　　“诶，来了。”柳三七说，“你自己逛逛吧，别太累了。”
　　隋添点点头。
　　食斋外的木板走廊旁种满了树和其它花草，很是漂亮。
　　唐衍和崔因之蹲在木板走廊的尽头不知在干嘛。
　　“唐哥我就说吧秋海棠被风刮走了，现在就剩那边孤零零的一株了，很不对称啊，不好看了。”崔因之皱着眉。
　　“所以呢？”唐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崔因之听到这话立马笑开，“花市！花市！”
　　“要我去？”唐衍瞪大了眼睛。
　　崔因之微笑，面露羞涩，“是我和你啊！呆子！”
　　唐衍一愣，本能想拒绝，刚好看到隋添一路看花一路走来，飞快地招手大喊：“隋添要不要一起去花市！”
　　被叫到的人一脸状况外的样子。
　　“不行！”崔因之义正言辞地否定，“小添儿还受着伤呢，怎么跟你瞎溜达！”漂亮的柳叶眉挑起，满脸不认同。
　　唐衍不管她，继续诱惑，“你还没去过我们这儿的花市吧，可漂亮了，满条街都是花，好多都是外面来的，样子特别古怪。”
　　隋添在唐衍叫他的时候就快步小跑了过来，“嗯……”
　　“别犹豫了，走啦。”唐衍见隋添犹犹豫豫的干脆一把抓住隋添白细的手腕往外拉，“因之啊，你就乖乖在食斋修修花枝，我们很快回来啊。”说完撒腿就跑。
　　崔因之：“？？？”

　　跑了差不多远唐衍才慢下脚步，回头看见隋添皱着脸，满脸通红捂着胸口，暗觉不好，扶着隋添的肩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笨死了，自己想躲开崔因之怎么把隋添还受着伤给忘了，刚才还跑那么快，不过这小孩儿也真是的，一言不吭地随着自己，伤更严重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唐衍脸上的表情变得心疼、柔和、担忧。
　　隋添当然看出唐衍眼底的担心和温柔，伤口是有点疼，不过胸口的应该没扯开，腿上的……应该也没事。
　　隋添想靠近唐衍。
　　尽管刚刚唐衍问自己要不要去花市自己犹豫了，但是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只是当时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而且因之姐姐看起来怪怪的，所以迟疑了。隋添很喜欢和唐衍呆在一块儿，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唐衍这样的温柔吧，总是让自己觉得舒服。所以被拉走的一瞬没有反抗，跑时弄疼伤口也不想停下，甚至于不想他松开拉着自己的手。
　　“没事儿，就是几步路而已。”隋添的笑很具有迷惑性，那么真诚，好像真的没事儿一样。“还要不要去花市，不是说有很多古怪的花吗？我想看诶。”
　　唐衍狐疑地看着隋添，“真的？”
　　隋添推推唐衍，“是，快走啦，往哪儿？”
　　唐衍握住隋添的手，“我抓着你，要是不舒服要快点告诉我。”
　　隋添舔舔嘴唇，有点无措紧张的样子，“嗯。”

　　翁州的花市是鼎鼎有名的，今天天气还算凉爽，花市里有不少的人。
　　“唐哥这家店……‘奇花异草’，好像……”
　　“进去看啊。”唐衍打断了隋添的话，拉着人就往里走。
　　“奇花异草”的店面不像其它花店装扮得十分温馨小巧的样子，它的样子有点诡异阴森，一进店隋添就被挂在墙上的白骨吓到。
　　“可要小心脚边啊，”老板出声提醒，“那是‘日轮花’，无论是碰到它的花还是茎，它细长的叶都会立即像鹰爪一样伸卷过来，把人紧紧抓住的。”老板做了个老鹰扑食的动作。
　　隋添一缩撞到了唐衍，唐衍闷声笑笑
　　“诶，你们头上的是猪笼草。”老板说。
　　隋添抬头瞥了眼，往唐衍身边凑，“该不会它也缠人吧。”
　　老板笑哈哈，“那倒不会缠人，它吃人。”
　　看到隋添倏得睁大眼睛，唐衍忍不住笑了出来，“他逗你的，最多吃个小虫子。”
　　隋添松了口气又瞪向老板，老板呵呵一笑。
　　“诶唐哥这是什么？”隋添指着一株像嘴巴一样张着，上下带着锯齿状的刺的植物。
　　“诶诶诶你怎么不问我。”老板咋咋呼呼地喊。
　　隋添这才仔细看看老板的样子，居然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清秀少年。“我不问你，你老瞎扯。”隋添白眼一翻。
　　“哎你这人，我哪儿总瞎扯！”老板撸袖。
　　唐衍拦下他的手臂，“江锦时，够了啊，别闹。”
　　隋添讶异地看着两人交缠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们……认识啊？”
　　江锦时抱臂，“唐哥老来，我们可熟了。”
　　隋添哑然，唐哥的好友……
　　唐衍勾着隋添的脖子，“别管他了。”说完要拖着隋添走。
　　“唐哥，你看。”隋添走时踢到了一盆草，那草的叶子瞬时闭了起来。
　　唐衍顺着隋添的脚尖看过去，含着笑意地说：“是含羞草。”
　　唐衍把含羞草盆拎起来放在隋添的掌心，戳了戳叶子，“你看。”张开的叶子瞬间害羞地闭起来。
　　“哇！我试试。”隋添跃跃欲试，轻轻地摸过叶子。诶？没闭！再来……诶诶诶？“唐哥……”隋添委屈地喊道。
　　江锦时再忍不住，放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重点啊，这么轻得摸，它都不好意思害羞啊。”
　　隋添闭眼狠下心一戳，果然，成功了。隋添心觉有趣，当即要买下这家店他见过最温和的植物――含！羞！草！
　　没钱？借唐哥的！
　　“锦时，把你们店里所有的含羞草拿出来。”唐衍看出隋添想买，说道。
　　隋添慌忙地拉拉唐衍的袖子，一脸疑惑。
　　唐衍抓住隋添的手举起，笑着说：“你得把每一盆都戳过去，咱挑株最敏感的。”
　　江锦时：“……”你走好吗！
　　最后隋添心满意足地抱着含羞草走出“奇花异草”，“唐哥，我发了工钱会还你的。”隋添忸怩地说。
　　“哪儿用你还，唐哥送你的。”
　　隋添怔怔，脚步绕了个弯又回到“奇花异草”，“胡说八道老板，我要那个猪什么草。”隋添大喊。
　　唐衍愣住，对着隋添的背影抱了个拳，“会蹭……”
　　江锦源踢踏着鞋嚷嚷，“叫什么呐，要猪笼草？好嘞。要不再带个‘食虫草’，就你刚说长锯齿的那个，也是吃小虫子的。”
　　隋添扭头征求唐衍同意，“唐哥，夏至快到了，小虫子都多起来了，买点放在食斋外面杀虫吧。”
　　唐衍看着隋添眨巴着眼，不忍拒绝，“买了。”
　　隋添乐呵呵地同江锦时说。
　　唐衍靠在柜子上，看着隋添踮着脚看江锦时把猪笼草和食虫草装在布袋里，听他指挥道：“对，全部包进去……没错，叶子都不要露出来……好，密封……扎紧……我不要！――”好像是江锦时又拿什么奇怪的植物吓隋添，隋添吓得大叫。唐衍笑笑。
　　出门后唐衍自然地把布袋从隋添手里接过，然后右手抓住隋添手腕，人好像多了点呢。
　　隋添右手抱着含羞草，左手乖乖地被唐衍牵着。
　　“茯苓膏嘞绿豆汤――”一小贩挑着担子路过，隋添好奇地望了一眼，“想吃吗？”唐衍贴着隋添的耳朵问。
　　隋添身体一僵，想法还没过脑就说：“要。”随后想着既然说了就算了，又添加道：“想吃茯苓膏。”隋添还记得昨晚唐衍做的茯苓膏的味道。
　　“好。”唐衍松开手，“小哥，来碗茯苓膏。”
　　买来茯苓膏隋添立马吃了一口，“好吃吗？”唐衍问。
　　隋添挖了一勺递到唐衍嘴边，“嗯……”隋添想了想，“还是你做的最好吃。”说完甜甜一笑。
　　隋添的笑看呆了唐衍。本来隋添笑起来就很真诚，看了让人忍不住心情就好起来，此刻隋添心情更是好到要溢出来，脸上的笑就越发甜蜜。白白糯糯的脸就像煮熟的汤圆软糯可爱，杏眼笑得弯弯就像一轮新月，纯情又率真，惹人喜爱。

　　本来是来买秋海棠的，结果主角倒是最后草草了事的那一个，唐衍扛着秋海棠树苗一路听着隋添讲话。
　　“山莓？”唐衍眼尖，看到小路边的草丛中几抹星星点点的红色。
　　隋添停下话。
　　“等等我。”唐衍放下布袋跟树苗，朝隋添狡黠一笑跃入丛中。
　　“唐哥……”
　　不一会儿，唐衍捧着满手鲜红的果子回来，“是山莓，尝尝，很甜，应该不脏的。”
　　隋添拣了颗个大的给唐衍，自己随意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嗯！好甜！好吃！”，小小的树莓还带着上午太阳的温度，隋添兴奋地说，“唐哥，可以把山莓放在茯苓膏里吗？嗯……当做点缀怎么样？会很好看。”隋添的眼里兴奋地冒着星星。
　　“好，听你的，做个改良版的。”唐衍捏捏隋添的肉脸蛋。

作者有话说

　　茯苓膏很好吃的，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