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食斋》白白白石

3、枣泥梅花酥

　　“诶唐哥，既然小添儿要住下了，那得腾个房间给他吧。”崔因之笑眼眯眯地看着隋添吃东西。哎呀，越看越可爱。
　　听到崔因之提及自己，还说要给自己一个单独房间，就算是隋添也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打杂的该有的待遇，于是忙摆手说：“不不不，”好不容易咽下满满一口大白菜，才慢慢接下去，“我随便住哪儿都可以，不用费心。”
　　柳三七挪了一杯白水过来，“大家都是这样的，唐哥没把我们看作下人或是雇工，你在山水食斋就像在家里一样就好了，你现在住我屋，要是喜欢我再搬就好了。”
　　“不麻烦你了，你住着就好，那我听因之姐姐的。”隋添抿着嘴笑出两颊的乖乖肉，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捏。
　　“好嘞，肯定给你挑间好的。”崔因之眼睛一骨碌，“看在‘因之姐姐’的份上。”
　　老鲁：“……”
　　柳三七：“……”
　　唐衍：“……一把年纪的。”

　　吃完午饭，照例又要忙活开。老鲁要理清上午的账，崔因之要打理出隋添的房间，柳三七得抹桌子拖地，顺便帮崔因之挪桌子移柜子什么的。唐衍倒能歇口气，不过也歇不了多久，再没几个时辰就会有食客上门吃晚饭。
　　“唐哥。”柳三七喊道。
　　唐衍停下啃胡萝卜的手，“嗯？”
　　柳三七坐在唐衍旁，支支吾吾地说：“隋添……”看到唐衍迷茫的眼神后干脆豁出去，“你说的其实都对，我那天一看到他，也看出他的伤口必然是遭到追杀之类造成的，确实是帮你捡了个麻烦……可是你不知道，我驾车路过时，看到他浑身是血，痛得发颤却还是紧紧抓着坡上那棵枯树不让自己掉下去，他想活下去的样子，”柳三七低头露出一抹苦笑，“很像我。”
　　绝望，痛苦，却还是想活下去。
　　唐衍拍拍柳三七的肩，“你不是知道我最不怕麻烦的吗，这一次会有顾虑，大概是担心你们。平稳日子过久了，确实是不想再刀尖舔血了。”
　　“那个……”隋添一进厨房就看见唐衍跟柳三七哥俩好得坐在厨房后门的台阶上，“我来帮忙。”
　　柳三七见状换下悲伤的面容，笑嘻嘻地说：“你先去歇着吧，不是才刚醒吗，厨房这不着急的。”
　　唐衍其实想说是有点急的。
　　但好在隋添坚持，“没事儿，我觉得我可以的。”
　　柳三七想说什么却被唐衍截胡，“三七你先回去吧，我带隋添转转，让他看看厨房要干的活也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柳三七见此也只好放弃，临走说道：“别再偷吃胡萝卜了，被因之看到你又得完。”
　　隋添听了疑惑地问唐衍，“因之姐姐还管这啊？”
　　唐衍笑笑：“你因之姐姐管得可多了。”

　　到了食斋后的滩涂，隋添才知道唐衍说的带自己转转不只是在厨房。
　　“这座山叫‘翁山’，你听说过‘翁山怪叟’吗？”唐衍发问。
　　隋添摇摇头。
　　“是这座山的守护神。”说完扭头笑了笑，“是神话啦。食斋就在翁山脚下，这片浅水滩汇到那边的湖里。”唐衍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夏天那儿的水很凉。这片浅水滩在食斋后面其实也挺方便的。”
　　隋添转头往四面八方看了一圈，发现食斋旁边还用高高的廊桥接着另一个房子。
　　“那是我住的。”唐衍像是感觉到了隋添的疑惑，隋添看唐衍笑得十分温柔无害，“食斋不提供住宿，二楼就是你们的住所，我就住在旁边这幢屋子里。”
　　唐衍带隋添顺着浅水滩饶了一圈。
　　“今天份的参观到此为止，要准备晚饭用的食材了。”唐衍大步地走回厨房。
　　隋添慢慢地跟上。

　　原先食斋里厨房的活儿都是唐衍做的，忙急了柳三七也会帮忙，当然啦，洗碗涮锅洗菜这种活儿在唐衍心里不算是厨房的活儿，所以也大多落在柳三七头上。现下隋添要做的，就是学会生灶火以及洗碗涮锅洗菜。
　　唐衍念及隋添伤尚未好，洗完涮锅洗菜暂且先撂一边，先执行生灶火。
　　唐衍开始把瓶瓶罐罐拿出来了，也在锅里放好了水。隋添听着动静蹲在灶火口发呆，想着还是往灶火口塞了一把稻草，然后划亮了一根火柴，可是稻草点着的火起得快灭得也快，还没等隋添加一把小柴禾，一把点着的稻草就剩火星子了。
　　隋添不气馁，想着稻草多点总可以了吧。于是团起来一大把稻草，果然火势持久了不少，隋添忙添加柴禾。好嘛，放上去没多久，火被扑灭了。
　　隋添一脸讶异。
　　灶火前，唐衍洗干净了红枣，熟稔地去籽然后放在一旁。取出一罐蜜酿梅花，从中挑出了十几朵用小石碾碾碎，并将水、面粉、油、白糖取出，混合搅拌揉成水油面团，再加入碾碎的梅花，盖上湿布让它饧着，再匀出一部分面粉加油揉成油酥面团加入梅花末，同样盖湿布饧着。
　　唐衍想隋添总该生好火了，揭开锅盖一看。水，平平静静，毫无波澜。
　　隋添听到唐衍揭锅的声音忙窜出一张哭丧着的小脸，“唐哥，我错了。”
　　认错倒快，唐衍的火还没发起来呢。
　　“下回不会要赶早问。”唐衍嘴里气着，身体走到灶火口挨着隋添坐在另一条小板凳上。
　　灶火口里堆满了稻草的残渣和一些小柴禾。
　　隋添不自觉地往墙边靠靠，他总觉得唐衍得打他。
　　唐衍一看倒也哭笑不得，“看好了。”
　　说着突然靠近了隋添。
　　隋添对唐衍突如其来的靠近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甜蜜蜜的香气飘进鼻子里，像小猫爪子似的挠着自己的心，痒痒的。唐衍的侧脸近在咫尺。嗯，好像睫毛挺长的。
　　唐衍越过隋添把倚在墙角的火钳拿过来，清扫出稻草碎渣和小柴禾。隋添不知怎的突然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要打他，拿火钳其实不用靠那么近嘛。
　　唐衍看隋添如释重负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又不是要打他，紧张什么。一个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隋添歪头，“你是笑了吗？”
　　唐衍憋了憋笑，“没有。”
　　知道唐衍真的没生气，隋添也放松了下来，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唐衍清干净后，卷了一团稻草点着塞进灶火口，然后随地抓了一把枯叶拱着火，捡了一把细小易着的木枝放在火中间，火果然变大了。
　　“诶诶诶。”隋添有点兴奋，帮着递木枝。
　　火光映红了隋添的脸，唐衍看隋添的兴奋劲，虽然只是生个火也无端地觉得仿佛比平时多了一点趣味。
　　“直接可以放大木头了。”唐衍指挥道，并从灶火口旁的罐子中钳出一块大木炭放入。
　　“看着火别让它灭了就行。”说完唐衍就要走。
　　“好的，一定不灭。”
　　放火钳的空挡，唐衍看到了隋添红扑扑的脸和分外亮的眼。崔因之叫他仙儿好像确实是有理由的。
　　唐衍回到灶台前，把饧好的两份面团分别揉开，搓成一小团一小团，取水油面团揉圆按扁，包入油酥面团，按扁，再用擀面杖擀成长条形。
　　水开后，放进去核的红枣煮烂。
　　期间，唐衍让调火大还是火小隋添都分外认真地遵从。
　　红枣煮烂后盛出过筛成枣泥，再用小锅小火翻炒，加入少许红糖和小麦淀粉，炒至浓稠发硬盛出。
　　到后来隋添已不用时时刻刻呆在灶火口看着火，只需在唐衍要求火势时注意点就行。
　　唐衍的一双手很灵活，看得隋添很是佩服。
　　唐衍把合在一起的面团搓成几小块，擀成面皮，把枣泥馅儿盛在碗里，一双妙手灵巧地包裹好枣泥馅儿，把包裹着枣泥的面团，用小刀切成五个瓣，用刀背在花瓣上压出痕迹。
　　隋添在一旁伸长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来。”唐衍让出半个位子。
　　“啊？哦，好。”隋添一脸惊喜。
　　唐衍：“……洗手先。”
　　隋添看着唐衍一点一点摸索着包，唐衍虽说允许隋添包，可是一点也没要教他的样子，该什么速度就什么速度。
　　唐衍不时看看身边那人手忙脚乱的样子，眉眼间不自觉地染上了愉悦的色彩，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像是故意捉弄隋添。
　　“唐哥慢点，跟不上。”隋添小声嘟囔道，手里却没停下。
　　唐衍手一顿，我在干嘛？一把年纪了还在逗小孩儿吗？唐衍轻轻摇了摇头，顿时对自己的行为无话可说，手上的动作倒确实慢了下来。
　　隋添好好歹歹捏了五个，本来也是想捏着玩儿，捏多了又不好看也是浪费。第五个捏完隋添就站在旁边看。
　　唐衍的手骨节分明，很宽大却也很灵巧，捏的每一朵都有梅花的样子，捏的时候特别认真，本来就冷的脸变得更加严肃，但还是很好看，就是不一般的那种男人的好看。
　　“打个蛋。”唐衍说。
　　隋添打量归打量，还是迅速地开始找蛋。
　　唐衍见隋添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也不着急，反倒觉得隋添懵圈的样子特别可爱，“在篮子里。”唐衍出声提醒。
　　隋添果然找到了，“打几个。”
　　“三个够了。”说完怕隋添没打蛋经验，又补充道：“轻点儿。”
　　隋添听完，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蛋磕在碗沿，那样子像是对着刚出生幼嫩的婴儿一样小心，好在一切顺利，打蛋唐衍也教得耐心。
　　打好的蛋液是要刷在“梅花”上的，唐衍连隋添包的也一道刷上，刷完就要上锅。
　　隋添自觉做得难看没想往锅里放，唐衍却不嫌弃般要放上去。隋添忙用手护住，“不好看。”
　　“我知道。”唐衍拍开隋添的手，“你吃。”
　　隋添愣了一会儿后眼睛笑得弯弯的说：“好，我吃。”
　　等待的期间唐衍把案板上的菜给洗了，隋添没法帮忙就蹲在一边看。
　　“像这种包菜就要一片一片地把叶子剥开，青菜也是，豆角要把前后的蒂头择掉……”
　　好容易蒸熟了酥点，还需在油里过一遍才算完成。唐衍先挑了隋添做的那五个下锅。
　　做好后隋添巴巴得看着唐衍把枣泥梅花酥放在一个碟子里，“晾凉了再吃。”
　　“嗯。”隋添撑在灶台上等。
　　“把那边的罐子拿来。”唐衍拿下巴指指。
　　隋添听话地抱着罐子回来。
　　唐衍从里面挑出三朵梅花放在杯子里，用沸水冲泡。
　　瞬时香气四溢，花开朵朵。梅花的清香和蜜糖甜丝丝的味道，就像是唐衍身上的味道。
　　“这个叫‘汤绽梅’。是在冬十月后用竹剪刀取下含苞欲放的梅花骨朵，在花头和花蒂处都蘸上蜡，放在蜜罐子里，到来年夏天打开取出几朵放在茶盏内用沸水冲泡，花就绽开了而取的名。这梅花就是去年做的。”
　　隋添吹了吹热气腾腾的“汤绽梅”，嗅嗅香气唆了一小口，连叫“烫烫烫”。唐衍帮他扇扇，“慢点。”
　　隋添点点头，烫是烫也挺甜的。
　　枣泥梅花酥凉了些，隋添咬了一口，瞬间睁圆了眼睛，竖起大拇指，“好吃。”

　　剩下的枣泥梅花酥最后被包成一包一包的放在食斋门口的货架上，崔因之拿它们逗隋添，隋添也毫不动摇。
　　不过隋添确定了一件事：崔因之说唐哥是他们的最爱是真的。因为唐衍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厨房里，隋添做的枣泥梅花酥还剩两个半，剩下半个是他刚吃到一半就被崔因之拉走说是看新房间造成的。唐衍拿起吃了一个。造型是丑了点，味道还不错，果然是自己的厨艺太好了吧。

作者有话说

　　枣泥梅花酥?，笑眯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