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者纪事》微笑莞然

31、第 31 章

　　6.木灵
　　疾光刺穿沈婴哲的心脏。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被他亲手传授过的招式刺穿。
　　鲜血从他的胸膛里喷涌而出，灿烂而残忍，像极了早晨时，影寒胸口涌出的血。
　　他定定地望着我，灼灼目光里有些恍惚。
　　“我是该死的，我为她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沈婴哲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微木，你不是我的女儿。虽遵从父命与颜若成婚，但我们一直有名无实。”
　　“呵，若不是颜若莫名其妙怀孕，我也找不到理由离她而去吧。”他仰着头，皎白的月光洒在他分明的皱纹上，“或许，就那样安安静静待在机关谷了，倒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生。”
　　干干净净的一生。
　　或许我不为我的夜枭少年出走，也能同样干干净净，大概，现在已成为影寒的妻，诞下了可爱的孩子，有着幸福温暖的人生。
　　可我们终是好奇。好奇外面的世界，好奇缠绵悱恻的爱情，好奇惊心动魄的人生。所以我们付出代价。
　　凝视沈婴哲缓缓倒下，听到环佩叮咚的声，偏过头，竟是韦太后，泪水浸了她厚厚的胭脂，我突然觉得她的容颜苍老无比。
　　她对沈婴哲大概也曾有过几分真心，只是身在这宫闱的激流险滩，谁又能把自己真正地托付给谁。
　　“嘉木，我的孩子。”用袖口掩了泪颜，韦太后用陌生的称呼唤我，用手轻指不远处的木屋，我便跟着她走过去。
　　木屋里摆着一棵茶树，隐隐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显然已经成精，而那种神秘通透的气息却令我无比熟悉，仿佛我和它曾成为一体。
　　“你是我用茶树木灵在墨颜若腹中投下的种子。婴哲虽爱我，却不足为我背弃家族，唯有让他觉得妻子先背叛，才能义无反顾地离开。”太后背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我需要婴哲，否则，我独自在空无一人的皇宫里，会窒息而死。”
　　扭头，看到一旁侍奉的小丫头，竟是白日里挑唆我杀害沈婴哲的女子，也是，被严密看管的我，身边哪能出现机关谷的线人，还不是太后授意，借刀杀人。
　　“现在，他已无用，你便借我的手杀他。”我苦笑，“娘娘也不愧为一代枭雄。大概，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了吧。”
　　“机关谷精英虽灭，却难防漏网之鱼。”她摇头，“构儿身边需要有懂术法的人。我造你时，曾把构儿的血滴入木灵，所以你这一生，都将被构儿不知不觉地吸引，猝不及防地爱上他。所以，你对皇室的忠心，我决不怀疑。”
　　果然凌厉，到如今，能让这位万众之巅的太后相信的，早已不是人心，唯有血咒。

　　我再一次进宫时，披着鲜红的嫁衣。南方有嘉木，人人只道我是茶妃嘉木，而机关谷的余孽沈微木，早随风尘远去，谁也不记得她曾存在过。
　　洞房花烛，皇上揭了我的盖头，灼热的吻印上我的唇，我却冷冷推开他去。
　　“母后说，你会一辈子爱朕，忠于朕的。”他口气酒气熏人，却始终没忘记，他是“朕”，而我，大概，只是他的臣妾茶妃。
　　“皇上可记得，当年曾在黄河，您信誓旦旦，待江山光复，无论我任性要求，您都会应允？”我忽而一笑，猛地拉住他的手，“您敢再坐一次我的木甲枭兽吗？和我一起，在天上看看您的大好河山？”
　　他顿时酒醒了一半，定定地看着我娇媚笑颜，良久，寂寞地笑，道：“朕没有这个勇气。”
　　我转背，独自跨上枭兽，升空。在凛冽的夜风中，我想，如果赵构真敢坐到我身后，我会不会在空中让这昏君坠落，为影寒复仇；大概仍旧不会吧，毕竟我那样深切地爱过他，如沈婴哲，用全部的生命来爱着心如毒蝎的韦后；如影寒，受尽苦楚，也要追随我的身影；他们至死不悔。
　　爱一个人往往就是这样盲目吧，只是，我甚至辨不清楚，到底是我自己爱过那夜枭般的少年，还是我前生的那株被下了血咒的茶木爱着他。
　　不过，有一点我明明白白的。
　　其实，许多许多年以前，唱着那首孤独枭之歌的，早只剩下我一人。
　　我低头，俯瞰脚下的临安。瓦肆里的灯光似乎比当年的汴京更亮了些，无数画舫在西湖里划过，船舱里伶人的水袖舞出窗来，和着船桨溅起的水珠，惊起一片又一片风华旖旎。
　　我还看到了机关谷，隐藏在丛林里的秘密建筑里，闪着一点小小的灯光，在这无尽黑夜里，让我感到温暖而祥和。于是我知道，我剩下的生命，不会在这腐朽宫廷里虚度。
　　按下机关，向那点小小的灯光飞去。
　　又是一个太平盛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