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者纪事》微笑莞然

23、第 23 章

　　2.活着的灵魂
　　逼仄阴暗的隔间里，流云和少年四目相对。少年眉间透着难以自抑的焦躁，手指不停做出繁复的手势，细细的光线在手心里凝结，这，是灵能者预备全力攻击的姿态。
　　流云却仍只是眨巴着灰眼睛，慵懒地趴到吧台上，像极了一只被太阳晒晕的猫：“不知灵能者沈家的大少爷沈暄驾临陋舍，到底有何贵干？”
　　灵能者沈家。
　　听到这个称呼，门边伫立的灵魂侍者都不禁一颤。
　　灵能者，本泛指世间拥有异能奇术的超能力者，这些人散布在世界各地，偶然间发觉了自己的异能，亦想用它来做些什么。于是，加入世界各地的灵能者协会，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默默清除着邪灵和妖魔，护卫着平凡人的安宁幸福。
　　灵能者只是一个秘密的职业，甚至，许多灵能者的父母妻儿都不知他们这份危险的兼职，唯独，G城沈家，以木甲术和占卜符法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当然，为了灵力避免被人心欲望利用，在许多朝代里，这个神秘的灵能者世家常大隐于市，皇室密探也无从寻得他们的踪迹；但若有邪灵妖魔的威胁出现，沈家的子孙，便乘着木甲枭兽驭风而来，空中布洒下神秘的符咒，降魔伏妖，还天地一片清明晴朗。
　　所以，沈家的名号，足以让所有的灵能者和异灵妖魔敬畏有加，也有传说，沈家当代的继承人是个叫沈暄的十八岁少年。不过，由于沈暄还是个中学生，并未出席过灵能者的聚会，亦未曾执行过重要的任务，他的相貌和实力，并不为众人所知。
　　而流云，却用懒猫一样的神情，看似毫不在意地，直呼出了沈暄的名字。
　　沈暄略略有些惊讶，他威胁的手势并没有停止，用一种冷淡而高傲的神态说道：“流云先生，请释放您刚才那个舞伴的灵魂——她，是生魂。”
　　听到这里，灵魂侍者们又一颤。生魂，乃是活着的人，灵魂被术法拖离躯体，若是灵魂离开躯体七七四十九天，灵魂便再不能回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亦是变相杀人。
　　——只是，流云犯下这样的罪孽，应当马上会出现一大帮灵能者来清剿舞场，为何，此时才来了一个少年，还如此惴惴不安？
　　“我并没有召唤她，也没有挽留她，是她自己来到这里，说，她想在这里跳舞。”流云甩了甩长发，显然纠缠不休的少年让他有些厌烦，“灵魂舞场，不邀请也不强留，同样，从来，都不拒绝任何一双起舞的鞋子。”
　　沈暄口里明显是“混帐”的口型，而良好的家教依然让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句“先生”，后面那句，便是震天动地地咆哮：“容蓉是我的未婚妻，沈家未来的主母！”
　　流云轻轻挥手。霎那间沈暄已站在空冷的夜色里，舞场大门紧闭，身后，只剩他自己的木甲枭兽，孤零零地合拢了翅膀，在冷风里孑然而立。
　　再摊开手掌，法术的痕迹早被抹杀干净，流云用转移术把他赶出舞场的同时，也瞬间化解了他的全部攻势。
　　流云是如此强大而深不可测。法力卑微如他，哪怕费尽心力，跋涉千山万水找到了她的灵魂，亦只能孤单地望着，望着她所剩不多的时间，在华丽而虚幻的舞步里慢慢流逝。
　　想着，沈暄猛吸了一口凌晨的冷空气，然后，“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3.心痛的眼睛
　　她夜夜起舞，无休无止，不知疲倦。
　　灵魂的形体不会受到肉身的束缚，每一个跳跃每一个滑翔都极完美，如夜里流转的美梦，在无尽的虚空中散散地溢出来，一点一点地弥漫到空气里。
　　乐曲停后，她鞠躬，掌声响起。汇集在她身上的闪亮灯光和爱慕目光，使她知道，今夜，她又是灵魂舞场的皇后。
　　舞伴流云站在她身后，托着她的手，像一片沉默的绿叶。他灰色的眸子依旧倜傥磊落，凝视她的时候，却又加上了一种似有若无的宠溺，仿佛，从很久以前，她就是他最珍爱的女孩，生活在这个华丽的舞场……
　　可，只要一个转身，便能见到另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属于角落里那个风尘仆仆的灰风衣少年，瞳仁焦黄迷惘，因数日无眠，亦布满了血丝。可他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眨不眨地，仿佛，害怕一闭眼，她就会从面前消失掉。
　　她还是记不得生前的事。
　　不过，看到这双眼睛，她的心，便不自觉地，痛。

　　于是，在一个天空发白的凌晨，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少年：“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沈暄一愣，下意识地去拉她的手，瞬间，一道雷电劈向少年！少年身子一侧，堪堪避开攻击，下一霎那，便见她的灵魂被流云牢牢控制在怀里，在强大灵力压迫下瑟瑟颤抖着！
　　“流云，你果然在针对沈家！”沈暄怒喝道，“你向沈家报复，可以直接对付我，不要为难无辜的容蓉！”
　　流云冷冷地笑，他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把那透明的灵魂抓得更紧了些，头稍稍向下，尖尖的下颌抵住了她的肩膀，便有温热的呼吸拂到她脖子上，惊得她全身又一阵痉挛。
　　“我陪你舞出你最美的姿态，我让所有的灯光为你聚合，我使你脚下响起无数欢呼掌声……这样的舞蹈，仍旧不是你想要的吗，我的公主？”说着，云淡风轻的流云眼里竟露出一丝刻骨的嫉恨，“你还是情愿选择那个邋遢憔悴的男孩子，跟着他离开我的舞场？”
　　她惊恐惶然，再怎么想，依旧找不回一丝半点的回忆，只能呆呆地睁大眼睛望着面前两个对峙的男子，愣愣不知所措。
　　沈暄已欺身上前，劈手要夺她。而流云闪避的步伐却极是精准冷静，躲闪间，一手扣住她，另一手发出缕缕金光，瞬间便把那少年身上割出道道血痕。
　　沈暄资质灵力本就落了下风，再加上多日来不眠不食，本应过不了十招，他却似发疯了般，甚至不去护住空门要穴，只是疯狂地向前伸着手。
　　她看得清楚，那少年，为了她，是根本不要性命了。胸口一热，她双手向前，顿时一道强烈的灵力，猛地冲开流云的控制，身体向前，稳稳地栽到少年的怀里！
　　她忙不迭地站起来，只见自己双手满是鲜血，但手指触摸之处，沈暄身上法术割裂的伤口，竟不知不觉地在愈合！
　　“原来如此。”流云笑得冷厉尖刻，“我说沈家怎么会接受一个出身平民的女孩做儿媳，原来，拥有这么强大的灵力天赋。”
　　说着他咧开嘴，笑得更加诡秘：“想记起生前的所有往事吗，小灵魂？我可以帮助你呢，虽然，沈家那个肮脏的地方，估计出不了什么美丽的爱情故事。”
　　她忽而犹豫了。想起要面对过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扑入她心里，在内心深处撕搅着，让她惶惶不安。要不，忘掉这个满身是血的少年，在灵魂舞场里，在聚光灯下和人们的羡慕里，永不停息地舞下去，会更轻松吧？
　　她深深地爱着舞蹈。也许，她更适合单纯地生活在只有舞蹈的世界里……
　　沈暄低低的□□又传到她耳里。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她确信，她生前爱过这个令她心痛的少年，只是，这份爱似乎有些太沉重，沉重得，她难以承受……
　　难道，真的要为了舞蹈，放弃生前的记忆，放弃曾经也许刻骨铭心过的爱恋？
　　“我只想舞出我自己，用我的舞蹈，把我的感情传给我的爱人，传给所有心地善良的观众……”突然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的承诺，她哑然而笑。
　　她曾那般厌恶灵魂舞场，便是因为，没有情感的舞，再华丽也只是空虚而苍白的姿势，让人恶心。而现在，她自己，却想以舞蹈为名，来逃避自己的过去，和，自己爱过的人。
　　何况，为了救她，沈暄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并不惜性命与流云相搏；哪怕，为了这份心意，她，都不能够再怯懦逃避。
　　“让我记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记忆，让我如此痛苦，痛苦到情愿让灵魂离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