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丞相他说……》Luss

3、第三章

　　“再过去就是太康县了吧？”出了太康县可就在荆州境内，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接连长时间地赶路，莫说几个孩子了，就连诸葛玄也早已身心俱疲。为了乔装成农户无法用马匹代步，出城后在驿站买了辆牛车，两个姑娘跟诸葛均还能坐一坐，他们几个就只好徒步而行了。
　　过往的路人不少，混在百姓堆里倒也不算扎眼。
　　眼瞅着落日西沉，他们一行人总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那日夜里，诸葛亮让阿虎阿狼俩兄弟驾马车接连跑出十几里地之后，又让二人骑马折回。原本为了不让人看破这个把戏想让二人绕路回来的，万幸的是凌晨时分意外地下了一场雨，车辙和返程的马蹄印被完美地掩盖住了。
　　他的这个小把戏没打算能瞒骗太久，仅仅只是为了拖延一些时日而已，只要没有明确的目标朱皓想要追赶兵力必然分散，只要能拖到他们几个出了扬州就行。
　　只是他的两个姐姐体弱，加之天气因素，原定两天就能走完的路程，停停歇歇硬是拖了三日还没走完。
　　虽然换了一具身体，上辈子从小熟练于心的功法却没忘，诸葛家家境还算殷实，大补之物也没少吃。所以一路走来就连阿虎阿狼两个都渐渐有了疲色，他却依旧神采奕奕。

　　“叔父，我记得太康县令是你的学生。”诸葛瑾带着一顶斗笠，身上穿着件灰黑色的破袄子，因为天冷的关系动作有些僵硬，说话的时候吐出了一口白色的雾气。
　　眼下正值深冬，即便走在正午的阳光底下尚且有些寒意，更别说如今最后那点余晖也快没了。
　　诸葛玄眼见侄子被冻得嘴唇煞白心有不忍，但他也不敢贸然表明身份。诸葛瑾不提他差点忘了，如今的太康县令的确曾在他门下待过一段时间，不过多年不见他也说不准如今对方看见他还会不会叫他一声老师，毕竟人是会变得。
　　“世道变迁人心难测，我与他多年未见，此番还是不要惊动了。”

　　刘繇之所以对诸葛玄处处挟制时时提防，除了政见不合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诸葛玄当日之所以会来豫章上任是受了刘表的举荐。
　　刘表跟刘繇都是汉室宗亲，个中关系外人也说不清楚，刘繇此人心思狭隘生性多疑，割据一方的他虽没有扩张势力的勇气，却时时担心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被人惦记。而诸葛玄跟刘表关系不错，加之又有大才，刘表把这样一个人放在他这里也难保刘繇不会心生猜忌，之前诸葛玄身为豫章太守刘繇不敢动他，如今他又怎会把一个对扬州知根知底的人放回到刘表身边？
　　诸葛玄虽不像刘繇想的那般，却也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为了兄长留下的这几个血脉，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临近酉时的时候，他们几个赶到太康县的一所民宿下榻，屋主是一对上了年岁的老夫妇，见他们满身风尘，很热心地提供了一些吃食。
　　诸葛亮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菜粥，想了想从老管家那里讨了几钱银子塞进老汉的手里。
　　“哎！小娃娃这可使不得……”老汉起初没意识到是什么就接了过去，等看清楚之后连忙推却。
　　老汉姓孙，年轻时候读过几年书，平日就靠替人代写书信为生，日子虽然清贫却也过得安稳，“几口粗茶淡饭而已，老头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
　　孙老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忠厚良善之人，只是中骨略略有些凹陷，说明此人没什么儿女缘。
　　“老伯，我们这么多人也不能白吃你的粮啊，您就别推辞了。”乱世之中百姓家中的存粮不多，老汉好心收留，他们也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老哥哥，你就收下吧。”诸葛玄闻声，也跟着劝说道。

　　看了看眼前这个面带笑意的小娃娃，又看了看诸葛玄，这几人虽然衣着破旧气质上却非凡人。
　　老汉人老心却不浑，估摸着这几位怕是落了难的贵人，也便不再推辞。他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这钱差不多够他老俩口过上大半年的了，咬咬牙便对着自家老伴道：“老婆子，快把咱家的老母鸡杀了给几位客人炖锅汤。”

　　三天来虽然他们疲于赶路，倒也没遇上追兵，用过晚饭之后诸葛亮出于谨慎起见，同阿虎一道准备在县城周围转转。
　　这个时代，晚上没有那么多余兴节目，加之天寒地冻，刚过酉时街上就早已经没人了。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夜色中穿行，扬州地处南方，冬日属湿冷气候，刚从屋子里出来阿虎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明早向孙老汉讨两块姜烧锅热汤，你跟阿狼也喝一碗。”他不担心别的，就怕天寒赶路着了寒气，那可真是要命了。

　　他二人先是弄了点干草喂了拉车的那头大黑牛，随后又趁着夜色上官道查探了一番，确保后头没有追兵之后才又悄悄地走回了县里。
　　“公子，往后这事交给我就成。”阿虎憨憨地笑了笑，尽职尽责地跟在诸葛亮身后。
　　见他衣衫单薄，明明冷得厉害却强打着精神陪自己在寒风中吹了小半个时辰，诸葛亮倒有些不忍了。他有祖师爷传下来的功法护体可以不畏严寒，阿虎经他指点学了两年多却没那个悟性，原本他一个人出来就行了，只是叔父担心他，这才硬是让阿虎陪着。
　　原先因为阿虎、阿狼两兄弟夷人的身份，诸葛玄对他俩心存芥蒂，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下来，这种看法已然有了改观。

　　“行了，回去吧。只要咱们明日能顺利出了扬州就不用再这么躲躲藏藏的了。”今天是最后一晚了，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回去的路上经过官府的布告栏，诸葛亮匆匆一瞥发现诸葛玄的画像正大大方方地挂在上头。
　　当然了，告示上并没有提及诸葛玄的真实身份，只说是个朝廷通缉的罪犯。同时，告示上还顺带提到了他们几个。

　　不对啊！
　　刘繇会张贴告示通缉诸葛玄这一点，诸葛亮并不感到意外，他奇怪的是通缉的人员当中为何能准确地提到他们所有人！？
　　他们几个尚且不说，阿虎、阿狼二人明明是出了南昌城之后才与他们会合的，叔父那日遣散家仆的动静闹地很大，那夜阿虎驾车从城南闯出，守城的官兵应该只看到了他才对。

　　他们暴露了？
　　但追兵未至，这就说明对方并没有掌握他们的确切行踪，究竟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阿虎，那日我差你置办马车的时候，可遇到什么人搭话？”
　　诸葛亮在布告栏前站了一会后突然神色大变，阿虎就算不识字看不懂上头写着什么也知道出了事，当即不敢懈怠，细细回想一番之后这才正色道：“没有任何人找我搭话。”

　　支着手臂握拳轻轻地敲了敲额头，诸葛亮闭目在原地沉思了片刻，脑海中把他们从南昌城出来之后所有遇到的人和事全都过了一遍，然而任何可疑的地方最后都被他自己一一剔除。
　　本来就是在逃命，他们一行人自是谨慎再三，路上也没有轻易表露身份，而且所有见过他们的人诸葛亮在分别的时候都给他们下了一点暗示，就算被人问起也仅仅只会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走，回去！”想了许久无果，诸葛亮推了阿虎一把，沉着脸窘眉道：“咱们怕是要连夜起程了。”
　　所幸的是他察觉地还不算晚。

　　白天的时候下过雪，现在地上结了一层薄冰，诸葛亮边走边想稍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仰去。
　　“公子当心。”幸好跟在身后的阿虎托了他一把，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扶着阿虎的手臂站定，一枚玉锁从领口滑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收回，指尖触及还带着体温的玉锁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张尖嘴猴腮的脸。

　　那是他们刚离开南昌城之后，在某个茶寮遇到的一个小贼，当时他正要透一个书生的玉坠被诸葛亮制止了，只不过匆忙间让他跑了，因为仅仅只打了个照面所以一直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问题八成就是出在他的身上。
　　“公子？”
　　“啊，没事了。”
　　想明白了这一切后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时候，县里各家各院纷纷响起了鼾声，等到了院里孙老汉老俩口也已经睡下了。
　　想着大家都累了一天，夜里寒气重怕是不利于赶路，思量许久终究没有选择惊动大家，吩咐阿虎去休息后他见屋里亮着光，推门进去，看到二姐照着昏暗的烛光正在看书。
　　“姐，你还不睡么？”
　　“睡不着，你可回来了。”诸葛静正看地入神呢，被他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惊了一下，拍着胸口试了下手边还有些余温的碗，“这是大娘煮的鸡汤，有些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吧。”

　　“别忙了，二姐。”他端起汤碗两口喝干，“叔父他们都歇了么。”
　　“歇了。”诸葛静接过他手中的空碗，道：“叔父本是想等你回来，结果坐了会就睡着了，大哥跟淑儿扶着去休息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愁眉不展的。”
　　他想了下，终究没有把方才发现的事跟二姐说，“我没事，明天一早就得启程，二姐也早些休息吧。”

　　诸葛静认真地看着他，见他不愿细说只得作罢。谁知刚起身，她忽地就感觉到眼前一黑，脑袋昏沉沉地失去了重心。
　　“二姐！”诸葛亮见她面色发白，两颊却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他赶忙上前扶住。“姐……你的手好冰。”
　　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伸手在诸葛静的脑门上试了下，“你受寒了。”
　　“别。”诸葛静猛地拽住他的手，“别惊动大家，我没事的，刚才只是坐得久了脑袋有些沉罢了，别大惊小怪的。”

　　“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呀，你快回来，都这么晚了哪还有大夫肯来啊。”
　　“可……”
　　“你连二姐的话也不听了么！”诸葛静叹了一声，故作生气地揉着额头坐了下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弟弟虽然年幼却从小机灵，有时候甚至比大哥还要有主意，自知瞒不了他就只好坦言道：“叔父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二姐不想因为我的事再让他操心，何况我们现在是在逃难……你放心吧，路上有淑儿照顾我，没事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医道本一家，他只恨当年师傅教导他医理时自己不好好学，只懂些皮毛。
　　“那……二姐赶紧安歇吧。”他扶着二姐起身，搭在她的脉上探了探却看不出个所以。

　　孙老汉的儿子应征入伍打仗去了还没回来，空出来的那屋留给了两姐妹跟年幼诸葛均。至于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就在偏房打了个地铺，孙老汉去邻里借了几床被褥，挤在一起倒也过得去。
　　诸葛亮去的时候，除了轮流守夜的俩兄弟之外都已经睡着了。
　　“你们俩睡吧，今晚我来守夜。”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守在门边的阿狼说道。
　　俩兄弟之中阿狼向来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基本上说一就是一从不会问缘由，诸葛亮叫他去睡觉，阿狼就乖乖地在他的同胞兄弟身边找了个位置，很快就睡着了。

　　诸葛亮盘膝而坐，借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那点月光，他取下腰间缠着的一个小布包，白布的内里画着几个符号，小心地摆弄好之后，他捏着布中包裹的六枚铜钱静坐了一会。
　　师傅当年教导之初就曾对他说过，卜卦测算的结果有时候是会变的，他这一路上总共算过两次，结果始终与临行前算的一模一样，卦象显示凶中藏吉福祸相依。但这一路上也太顺畅了，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不安。
　　二姐的病更是让他产生了一股无力感，许是为了求一丝心理上的安慰，他准备再测上一卦。

　　心中向祖师爷求了份恩德，郑重地把手中的铜钱一抛。
　　六枚铜钱在布上弹了一下发出几声细微的磕碰声，与此同时冬日惨淡的月光照在被磨得锃亮的古钱上，折射出点点的寒光。
　　卜算的结果让他心中一沉。

　　重阴在上，中庭水深。
　　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