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韩半仙

1、1.

　　茂叔姓林。
　　“察眼意，懂眉语。一举一动，示之以色，无不头头是道。”这样的姑娘才是君子好逑。不过没关系，茂叔生着一对桃花眼，三分媚，三分冽，三分春色，一点寒。
　　从前认识的一个姑娘说得好啊，大多数直男把灯一关就不知道自己性取向是直是弯了。
　　茂叔是个男人缘很好的，妖精。

　　赶上他三十七岁的生日。我和这个老男人的孽缘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总得来说就是一个为老不尊，一个为幼不敬。他让我带我喜欢的酒去。所以我从全家买了两罐波子汽水。可能所有的gay身边都会有一两个交好的女性朋友，她们也大多爽朗开阔。都是相处起来不会累的人。
　　是年二十九，我从南一路向北，准备回家过年。顺便逛一逛杭州。
　　晚餐是龙井虾仁，桂花豆腐，小笼包，绿篱小兔，红豆陈皮熬得粥。茂叔的新男友是开店的上海小开，在杭州有个院子。不过据说主业是倒腾古玩，副业才是卖家具。饭后随着他们围着西湖打转。他拎着半瓶没喝完的香槟走在最前面，穿灰球鞋，手腕上带着军旗表。
　　茂叔伏在我的耳边说，这还是个老男孩。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的，没在看我，在看他。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他的。
　　我也喜欢，干净、寡言、聪慧明理、带着点玩古玩的人身上的清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说到底他们也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做点小生意，吃好吃的店，心情好就学小年轻赶场电影，说轻松的话，时候对了就牵手接吻□□。认识一天就开始准备过一辈子。
　　我希望他过得好，就算是一个月，一年的轻松平静也好。
　　临走的时候，小开开着他的黑色路虎和茂叔一道送我。
　　我问他，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你生意在那里，我爸妈也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他笑着抓着我的肩膀就往安检口推，小鬼，你抓紧点，飞机不等人的，别忘了替我跟海哥和嫂子拜年。
　　我看着小开一只手搭在他的脖颈上，像拎着自己家的小猫仔，莫名觉得暖暖的。
　　笑着摆摆手，就坐着北上的飞机飞走了。

　　只是想到这样一件事情，有故事的人似乎最后都是过得云淡风轻的。

　　茂叔是自己一个人来北边闯荡的。我问他家里的事他总是笑笑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场我和他从天南海北抓来的女朋友一起出席的生日宴，就是他正式地和小开在一起的开场仪式。
　　海哥偶尔喝大了，也就是我爸，跟我念叨茂叔的事。
　　他是跟在一个小商贩后面一起来的，那个时候才十五六岁。眼睛大大的，脖子细长，裹着一件满是污渍的军大衣，手指冻得红红的。我爸说那是年关刚过的一个早上，天还没大亮，巴掌大的小脸被灯笼一照，一块白一块红，还有几点脏，看着挺可怜。但是见了人就笑呵呵的，张口闭口一口一个哥哥嫂嫂喊得喜欢人，干活又利索，还有点做生意的小聪明。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个时候我被我妈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晚上偷偷跑出去放鞭炮。
　　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就是两个gay狭路相逢的时刻了。我知道他的事情的时候，他正在跟85°的一个店员热恋。特别不巧，由于那个店员留着个小平头，宽肩窄腰，略闷骚，手指好看得我想脱衣服。所以我为了看人家一眼，隔三差五就要去买个鸡蛋三明治。没什么，我只买的起这个。
　　于是在一个太阳亮得非常糟糕的午后，我看到了坐在店里笑得一脸痴汉样的林老板。和那个小脸红扑扑的呆子。恋爱养人。不，恋爱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