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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Ⅰ-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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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墙壁后溢出的寒气绝非是因地底阴寒潮湿的缘故。因为那雾气拂过的地方,墙壁上很快爬上了薄薄一层白霜。
“好冷……”一个佣兵打着颤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室内迅速降低的温度,就像季节突然轮转,外面已是隆冬腊月大雪弥漫一般,快速跌到零度以下的室温叫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怎、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冷?”佣兵们相互嘀咕,看着突然出现的门扉,眼中不由带上了畏惧。
而黑斗篷却快走两步,伏在门边伏在门边朝里面耸动着鼻子。他的魂火也都浮动在门缝周围,仿佛一群扑火飞蛾。
“我闻到了——是灵魂的味道。啊!多么芬芳,带着经久的怨气和无法释怀的强烈欲望……”
黑斗篷的话叫其他人的脸色变得更加糟糕。
果然,下一秒,黑斗篷看向他们,哑声要求道:“快点进去,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
佣兵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反抗黑斗篷的命令,咬着牙裹紧身上的衣服,挨个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旋转向下的镂空的楼梯,楼梯环绕的中心是空心的,朝下看只有渺渺看不到头的黑暗。
扶手和踏板上在经年的低温下结了一层冰,变得光滑无比。人们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这里的温度比起方才更加寒冷,黑斗篷和兰德尔的袍子之上都绣有恒温魔法,穿着薄甲的佣兵们却不得不将斗气附着在体表,抵御严寒。
一路上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在这里似乎连时间也被冻僵,变得缓慢而凝滞。
来时的门扉已经不见踪影,尽头却不知在何处,目之所及只有仿佛永无止境朝下延伸的楼梯,他们悬停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被抛到了荒芜虚空之中。
有人想要打退堂鼓,可看到走在最后面的黑斗篷,到嘴边的话终究咽了进去。
正当所有人都在不断的前行中感到麻木的时候,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突然自身后响起。
人们悚然回头,发现上空一团幽幽蓝光乍然闪现,夹杂着隐约人声朝他们飘来。
兰德尔和黑斗篷走在后面,最先发现怪异之象的就是他们。
蓝光倏忽飘近,化作数个蓝莹莹的人影踏在台阶之上,人影的眉眼有些透明却清晰可见,脸上的慌急之色栩栩如生。
“快快快!把人送下去!”
“大家动作都快点,再晚就出事了!”
在充满了惧意的话语中偶尔还夹杂着痛苦的嘶吼——
萤火组成的人影抬着什么东西穿透过兰德尔他们的身体,脚步急促朝下狂奔,一股潮湿的凉意紧跟着浸透他们的躯体。
兰德尔凝神朝着人影所抬之物看过去,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个男人。
说是“人”也不太准确。男人的脸上布满了起伏的青筋,头顶只剩下零星几根毛发支棱着,皮肤下似乎有什么就要挣扎着破肤而出,使得他的脑袋比起常人要大出一倍不止。一双眼睛瞳仁已经扩散,如同昆虫复眼一般凸出,闪烁着无机质的光泽。
他应该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双手抠挠着自己的面部,发出痛苦的叫喊。
没有哪个正常人类会长这幅模样。
和那双可怕复眼对视的一瞬,兰德尔心脏都停跳了一下,要不是扶着栏杆,恐怕就要腿软地蹲在地上了。
他都这样,更别提走在前面的佣兵们,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虚幻人影,甚至有一个佣兵从楼梯上滑了下去,尖叫着消失在黑暗的空中。
荧光化作的人影出现不过几分钟,就像一场匆匆落幕的电影,越过人们绕过一圈台阶就慢慢消失在空气当中。
而佣兵们尚且惊魂稳定,一个个颤抖着双腿,没有力气往下再走一步。
黑斗篷冷哼一声,看着他们的模样语气不耐:“废物就是废物,连闪忆现象也会害怕,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
“闪、闪忆?”赫格扶着扶手站起来,磕巴着问道。
兰德尔已经重新整理好自己的仪表,谁也看不出来他方才曾被吓到过。路过赫格身边时,听到他的发问,忍不住抖书袋解释:
“闪忆是魔法的一种自然现象。在魔力浓郁历史悠久的地方,空气中饱和的魔力因子会自动储存发生过的影像——也就是说,方才你们看到的并不是现下所发生,而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事情。”
这种现象往往出现在魔法神迹显露过的遗迹中,或是经年累月的法师塔里。缺乏相应知识的平民往往误以为那是一种灵异现象,教廷里的神棍们借此装神弄鬼,骗人香火钱的家伙不要太多。
而因为这里的水系因子过于充沛的缘故,人像才会呈现出一种毛骨悚然的磷火一般的幽蓝色,因此看上去才会更加可怖。
在继续往下走的过程中,他们又遭遇了三次闪忆现象,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才抵达地面。
楼梯下面的空间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因在闪忆现象中失足摔落的佣兵四肢扭曲地躺在楼梯旁冰冷的地砖之上,赫格等人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但是碍于黑斗篷,他们只能草草整理好他的遗体,将他放到一边。
之后,他们绕着墙壁转了一圈,很快发现到一扇雕刻着粗狂线条的石门。
“总觉得过程太简单,反而充满了陷阱的味道。”赫格皱着眉想到,这也算是他屡经磨难的经验之谈,但是显然他没有任何发言权,因此并没有把忧虑说出口。
不过另外一件事却让他不得不在意:“你们觉不觉得这里的温度更低了……”
即便是斗气也难以维系,连黑斗篷和兰德尔的法袍上也渐渐凝结出了白霜。
兰德尔看着自己的袍脚若有所思。
而在一旁,黑法师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周身兴奋到黑气翻涌,他抚摸着石门的纹路,喃喃道:“就在这后面,我感觉到了那强大的气息……”
门上乍眼看去仿佛是胡乱刻画的线条,细看起来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如同一个巨大的法纹。
黑斗篷等不及别人来试,自己将魔力灌注其上,涌动的黑色魔力渐渐将石门上的纹路全部填满。
佣兵们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动作,当法纹彻底成型的那一刻,整个空间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赫格等人面露恍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因此受到重创。他们甩了甩头,再睁开眼睛,发现四周毫无变化,石门依旧紧紧闭合,方才惊鸿一瞥之下看到的纹路全像已经不见踪迹,连带着黑斗篷和兰德尔也消失无踪。
他们又惊又惧地寻找了半天,可巴掌大的地方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老大,那两个混蛋法师是不是扔下咱们自己进去了?”一个佣兵开口问道。
赫格皱眉看向四周,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其他佣兵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摆脱了视人命如草芥的黑法师,这个时候不跑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其中一个佣兵已经几步走到了楼梯前,他伸手想要抓住楼梯的扶手,却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楼梯化做一根闪着光的细细蛛丝,慢慢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哎!怎么回事!”佣兵又碰又跳,企图抓住越来越远的蛛丝,就见那缕蛛丝又慢慢降了下来。这一回蛛丝的尾端还拴着个东西——
一颗可怖的人头吊在半空中,双目圆睁,嘴角朝上开裂,露出空洞而恶意的笑容,不是初入大墓就已经死去的弓箭手加帕,又是哪个?
佣兵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被蛛丝拴住的人头没有凭依,在空中荡来荡去,却离他越来越近。
加帕的人头死死盯着昔日的同伴,从带笑的嘴里吐出诅咒:“死……死吧!和我一起去死!”
“救、救命!!”腥气扑面而来,佣兵看着那颗人头已经近在咫尺,大叫出声。
发现到不对的队员及时赶了过去。
当他们看到加帕的头颅时也都吓了一跳,但是眼下也顾不上许多,赫格最先留意到加帕头顶黏连的蛛丝,挥舞着大剑想要将蛛丝斩断。
可加帕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狂舞的头发之中探出了毛茸茸的八条肢节,挥动着他新生的肢干抱住了一个离得最近的剑士。
那可怖的人头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头蜘蛛,从他黑漆漆的嘴里吐出白丝,将那名剑士的五官紧紧糊住,并借力跳到了旁边的墙壁之上,快速爬走,躲过了赫格的攻击。
蛛丝粘力极强,被喷到的剑士把手中的剑扔掉,伸出双手想要将脸上的白丝扯下来,可是却毫无用处,他的口鼻被糊住,很快就呼吸不畅地倒在地上。
赫格意识到头颅要命的地方,连忙提醒其他人小心。
他自己蹬着墙壁连跳几步,眼看就要追上在墙上爬动的人头蜘蛛,双腿却被什么东西抱住,从半空跌了下来。
赫格回头去看,发现抱住自己双腿的,正是不久之前从楼梯跌落而摔死的队员。
对方从高空坠落,脑浆和鲜血涂满他的半张脸,双腿的腿骨都被摔断,白惨惨的骨头从皮肤里戳出来,在地上刮磨出刺耳的声音。
赫格想要把他蹬开,却敌不过对方的力气。
眼看着尸体就要从腿上攀爬至他的腰间,他大喝一声,高举起大剑朝已经变作怪物的队员拦腰砍去,尚未干枯的鲜血溅了他满身,齐腰被斩的尸体伏倒在一旁,可残肢依旧紧紧抓着他的小腿,指骨甚至戳进了他的肌肉里。
赫格咬着牙伸手去拽腿上的手臂,却听到不远处的一声尖叫。他抬起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摇摇晃晃从黑暗里走出三个黑影。
那是在面对画中女尸时所牺牲的三名同伴,现在他们却拖着肠子,捧着内脏,朝被蛛丝困住的队员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