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伦轶巾帼——孝贤皇后传》清墨一世

55、端慧

　　巨大的哀痛如浪潮排山倒海席卷而来，整个人虚脱无力，清琬只能紧紧抱着永琏冰冷的身体，失了心神一样地喃喃道，“永琏，额娘不怪你……你睁开眼睛看看额娘……额娘不怪你……你别睡……”
　　仿佛天雷劈中，弘历猛然停住脚步。有咸涩的感觉从心口逆行至喉咙，他瞪着眼睛，感觉到什么划过心口，带着淋漓的鲜血回荡在胸腔里一声哀鸣。
　　锥心刺骨，万念俱灰的绝望，也大抵如此了吧。
　　弘历的腿突然沉重起来，他一步一步挪到清琬面前，狠狠地把她搂紧怀里。
　　清琬的身体十分凉，带着明显的颤抖。
　　那颤抖像是会传染一般，从她的身体传到弘历的心，太痛了，一整个心都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永琏……皇上……我们的永琏……”
　　痛不欲生，真的是痛不欲生！清琬只觉得从五脏六腑中涌出一股撕裂的疼痛，随着每一□□着的喘息，蔓延到四肢百骸，蔓延到整个灵魂，掏肺剜心，排山倒海。
　　她所呼出的热气，所吸进的微寒的空气，仿佛两把尖锐的锋刃，狠狠剖开她的身体，一刀一刀清晰地划动。
　　弘历赤红着眼睛，紧紧地抱着清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他们不是世上最尊贵的皇帝皇后，而是痛失爱子的可怜父母，除了彼此依靠着流泪，竟不知还有什么能疏解这样的悲痛欲绝。
　　乾隆三年十月十二日巳刻，皇二子永琏夭亡。
　　“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聪明贵重，气宇不凡。皇考命名，隐示承宗器之意。朕御极后，恪守成式，亲书密旨，召诸大臣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榜后，是虽未册立，已命为皇太子矣。今既薨逝，一切典礼用皇太子仪注行。”
　　如果不是太钟爱，弘历怎么会正值盛年就把年幼的永琏立为太子皇储？可是就是因为太钟爱，无形中逼迫了孩子许多。
　　弘历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什么也不要求。只想时时刻刻陪伴着永琏，护他平安快乐地长大。

　　“皇后娘娘，端慧皇太子的陵墓已经选在朱华山了。”君柔哀声道，“入土为安，皇后娘娘不要再伤心了。”
　　清琬呆呆地看着永琏生前临摹的书法，虽然带着稚嫩，一笔一划十分好看，像极了弘历的字迹。泪水仿佛流不干净一样，清琬痴痴地说，“永琏……我的永琏……君柔，你说是不是我的命太好了，才折了孩子的寿数？珺琴和永琏这么小，就离开了我……我甘愿折寿受尽苦楚，也想要他们回来啊……”
　　“皇后娘娘……”君柔亦泪水涟涟，“您别这么说，您的福气大着呢，您还可以再生下嫡子的……”
　　清琬只是闭着眼睛流泪。
　　君柔咬了咬牙，又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伤心，可是您已经这样坐在房间里看着端慧太子的东西整整三天了，就是个铁人也该熬坏了。你想想皇上和三公主……就算是端慧太子，也不愿意看见您这样难过的。”
　　永琏是个爱笑的孩子，他也喜欢看自己笑。清琬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更加痛苦，她擦了擦眼泪，又问，“君柔，珺瑟可好些了？”
　　君柔急忙道，“好多了，伤口已经不疼了。只是还需要服药。”
　　清琬看向君柔，“多谢你替本宫照看她，君柔，多谢你。”
　　“那是臣妾应当的，但臣妾不得不提醒皇后娘娘，臣妾可以照顾公主，可公主最想要的，还是您的陪伴……”
　　“本宫知道。”清琬狠狠地咬着牙，把永琏的东西一点点收起来，“本宫只是太伤心了，伤心过后，日子还是要继续的。”
　　“皇后娘娘自然伤心，但您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君柔跪在地上，握住清琬的手，恳切万分，“这几日娘娘好好休息，皇上说过两日让傅恒大人进宫陪您说说话。”
　　清琬点点头，泪水又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瘦削的脸颊流淌下来，“皇上有心了。君柔，烦请你一会儿去把皇上请过来，本宫有话要和皇上说。”
　　“哎，臣妾这就去！”君柔几乎喜极而泣，忙不迭答应着就要走。
　　永琏走了这几日，清琬一直不肯见弘历，说是见了面就要伤心，相顾落泪互相折磨，还不如不见。弘历虽然担心她，但也不敢强求，只好一直躲在养心殿批折子。这几日两个人都瘦的厉害，叫人看着十分着急担忧。如今清琬好容易想开了，君柔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养心殿把皇上请过来。
　　君柔疾步走向养心殿，什么也顾不得，却被亭子里的慕晴看了个清楚。
　　慕晴眼眸微微闪动，很快明白了事情原委，嘴角衔了一丝笑意，“回翠，走吧，咱们去看望金贵人，她这一劫估计是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