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人》榭兰亭

8、第八章

　　（十五）
　　七点零五分，郝眉冲进了地铁站。
　　两分钟前他一边在街上飞奔一边拨了120，但是却在接线的医生询问基本情况的时候卡壳了。
　　病人的病史？他不知道。KO平时看起来非常健康，他从没有想过KO会有什么严重的病。
　　目前的状况？他只知道KO吐血了，医生问了几项细节问题，他一问三不知。
　　他甚至都不知道KO现在到底在哪。三天前KO出差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不能确定他究竟回来没有。
　　最后接电话的医生很生气的把电话摔了，大概以为自己应该先到精神科去看看。
　　郝眉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七点十分。在帝都，这个时间仍然可以称得上是高峰期，地铁里人潮汹涌，不断有人擦过郝眉的身侧，然而此刻，郝眉却觉得自己身在孤岛，他在人群中发足狂奔，引来骂声一片，等终于坐上开往家的方向的地铁，已经满头大汗。
　　电话突然响了。
　　郝眉大脑里正一片混乱，听到电话的声音本能地觉得是KO，手忙脚乱地去接，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好不容易抓稳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让他无比失望。
　　是张璐璐。
　　他心烦意乱，早就把跟张璐璐的约定抛到了脑后，此刻接到电话，才猛的想起来他跟张璐璐约了七点见。
　　“喂，璐璐，对不起我今天去不了了。有急事，朋友住院了。”郝眉接起电话，控制住自己狂乱的呼吸。他语速很快，急于挂掉这个电话。
　　“啊？怎么这样啊，明明是跟我先约的。”张璐璐不高兴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你要多久？我等等你吧，我跟你讲啊郝眉，这个餐厅很难预定的，我都提前好久才订到了今天的晚餐。”
　　“对不起，我去不了，你自己吃吧。我现在要联系别人，先挂了。”郝眉说完，立刻把电话挂了。
　　“郝眉？！喂，郝眉？？”电话那头，精心打扮过的张璐璐气得想摔手机，想到手中的苹果机甚至还没有还完分期付款，又硬生生忍下来了。
　　交往一个多月，她对郝眉还是挺满意的，虽然人有些神经大条，但听说是他们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平时出手大方，家庭条件也很好。张璐璐的母亲已经暗中都打听清楚了，郝眉的父亲是他们家乡一个大企业的老板，张妈妈已经跟女儿提了好几次，让女儿抓紧时间拉近关系，把事情定下来，张璐璐也想借白色情人节，把郝眉再拴牢一些。
　　张璐璐没想到郝眉今天居然会失约。
　　她深呼吸了几口，压下心中的不快，叫来服务员取消了预定，很肉疼地付了茶位费，开始寻思着如何用郝眉失约做文章，让郝眉好好地补偿自己。
　　即便地铁已经比开车快了很多，郝眉从离家最近的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夜幕笼罩下，帝都的繁华热闹即将攀上顶峰，而郝眉却只想一路狂奔，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电话又响了。
　　在路上的一个多小时里，郝眉慢慢冷静下来，他先给小区的保安打了电话，让保安立刻去自己家敲门，看是否有人回来，然后又给打给了肖奈，肖奈家在本地，家里多少有些关系，他把情况大致跟肖奈说了一遍，肖奈承诺自己会立刻去打听，让他先回家看看。他焦躁地等待着保安和肖奈的消息，心越蹦越快，期间张璐璐的电话响了两次，每次都让他体会到满心希望得到KO的消息最后又落空的极度失望，接都没接就摁掉了。
　　这一次，总算是小区保安打来的。
　　“郝先生，”保安是青岛人，口音很重，平时就爱说话，每次讲起家长里短都像说相声一样：“我在你家楼下就看到有灯亮着，我就上去敲门，矮油楼上有人搬家一直占着电梯不让下来，等老长时间，上去了吧我就敲啊敲，一直没人应门，我就寻思着要么我下楼去拿备用钥匙，这不你业主打了电话来了吗，那我也不算是违规……”
　　“然后呢，屋里到底有没有人？”郝眉气喘吁吁地催促，平时跟这个保安唠嗑还挺逗，今天只觉得他那说故事一般的语气格外刺耳。
　　“矮油喂你可别提了！”保安夸张地叫了起来，“我刚拿到备用钥匙，救护车就乌拉乌拉地进来了，我赶紧跟过去给人开门。矮油门一开老吓人了！你那屋住的小哥儿，特帅不爱说话那个，一身的血啊吓死人了，地上也是血，医生上去手忙脚乱就给抬走了，我这不才想起来给你打电话吗？”
　　郝眉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KO回来了，在家得了急病，自己根本不知道，还需要一个小区保安像讲故事一样绘声绘色地跟自己描述。
　　“那他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怎么样，医生有说严重吗？”此刻郝眉顾不上跟保安扯皮，他已经快被内心的焦躁点燃了。
　　“矮油那咱可说不好，反正出来的时候人是被抬出来的，看上去不像活的……”
　　“你特么才不像活的！”郝眉气得直发抖。
　　“哎我说你跟我急啥眼，那你问的我嘛，确实是抬出来的，一身血。”保安小哥还挺委屈。
　　郝眉深吸一口气：“送去了哪个医院知道吗？”
　　“哦，这个知道，我专门拉出一个护士问了，说是301。”保安小哥语气中颇为自己的机智而自豪。
　　郝眉也不回家了，立刻招手打车，一边说：“谢谢您，等我忙完这事儿，专门谢您。”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不过郝眉继续焦心，在路边团团转了三分钟，几乎开始思索要不要抢一辆车的时候，郝眉奇迹般地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在路上接到了肖奈的电话，肖奈很简练地说：“医院给我打了电话，KO在301医院，消化科手术室，我也已经在路上了，手术室门口见。”

　　（十六）
　　郝眉一路都在催司机加速，催的司机烦不胜烦，威胁郝眉在叨叨他就不走了。
　　等郝眉一路狂奔到了手术室门口，肖奈已经坐在长椅上等了。
　　实际上，肖奈也刚到不久，他之所以接到了消息，并非因为拜托肖父的朋友得到了回复，而是因为医院给他打来了电话。
　　当医院在KO随身的手机中没有找到任何代表父母、兄弟、配偶的关键字后，他们退而求其次，打给了被存为“老板”的肖奈。
　　肖奈立刻带着贝微微赶到医院，此时，贝微微跟着护士去补各种手续，他就呆在手术室门口等郝眉。
　　KO这次入院，在肖奈看来虽说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KO的胃病实在太严重了，仗着年轻外表看不出来，其实内里十分脆弱，所以才会被一点诱因搞成一次大爆发，这一次过后，更要好好调养，否则年纪越大越会吃苦头。
　　对于KO生病的整个经过，其实肖奈也没有搞的很清楚，他只知道KO是从好买家被救护车拉走的，但看郝眉惊慌失措打电话求助的样子，又不像是跟KO在一起。这一刻肖奈真有点儿后悔自己曾经一念之差拉郎配的行为，当时要是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宁可公司不招KO这个神人。
　　一个护士走过来，问了两句之后将一个手机递给了肖奈，这是KO的手机，肖奈道谢后接了过来。作为一个黑客，KO的手机很神奇地没有任何外部保护措施，甚至都没有设密码，那说明KO的手机里并没有什么秘密，肖奈也就没客气，直接进入了主屏幕。
　　通讯录里只有二十多个名字，其中一大半还是致一的员工，保存的姓名基本都是“后勤组一”“PR组二”这种，“猴子”“愚公”这样的称呼算是非常有面子的人才有，自己是“老板”，最规矩的是“贝小姐”。
　　没有郝眉的名字。
　　但最近通话栏里出现最多的一个号码，没记错的话就是郝眉的。
　　关于这一点，肖奈是理解的，当年他刚拿到微微的手机号却还没有跟微微正式确定关系的时候，他也是背下了微微的号码却没有存。然后等到确定关系之后，才堂而皇之地将号码存为了“老婆”。
　　肖奈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微微回家的时候，微微带着他散步，然后问他，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考庆大，也没有认识你，会怎么样。他记得自己说：如果真有平行空间，那边的肖奈没有遇到贝微微，可能一辈子都结不了婚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命中注定，他甚至在知道KO的事情之后认真的想过，如果微微是男人自己应该依然会爱上她，但如果微微不爱他呢？他是否会一直坚持着去爱她？他很庆幸自己不需要真的面临这样的抉择，因此他无比同情KO。越了解KO，他越是确信KO和自己本质上很相似，只是他比KO幸运很多很多而已。
　　手机的通讯录和大部分应用都是开放的，但是微信和短信的聊天记录以及一部分图片库却是加密的，肖奈试了试，发现加密很复杂，强行解码手机就会立刻自动恢复出厂设置，相当于格式化。
　　KO并非没有秘密，他只是把他认为是秘密的东西，藏得非常非常深而已。肖奈把玩着KO的手机，屏幕和手机壳之间的缝隙里还有一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他无法对KO感同身受，只能默默的，希望这位难得的朋友，能有一个更容易一些的未来。
　　郝眉满头大汗地冲到手术室门口，看到的就是肖奈拿着KO的手机，皱着眉头沉痛万分的样子。
　　他一瞬间只觉得心都凉了，手术室门上刺眼的红灯让他心生恐惧，憋了一路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老三……KO他到底怎么样了？”郝眉一步步挪过去，只觉得脚发软，好不容易才一屁股坐在了肖奈身边。
　　肖奈顿了顿，没接话。倒不是他不想告诉郝眉，主要是……他来到时候KO已经进手术室了，现在还没出来，微微也没回来，他……他真的不知道KO到底怎样了。
　　然而这在郝眉看来，就是KO非常不好的意思。
　　“都是我不好……”郝眉突然觉得最近压抑着的郁闷一下子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哗哗地往外冒，“我不应该不管KO的。我知道KO生我的气了，我只是想自己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不是故意不理他。我就不应该这样，他生气我就应该直接道歉，反正肯定是我的错，他不理我我就应该死死的黏上去，反正也不是我吃亏！”
　　肖奈听得一头黑线，默默打开KO的手机，开始录音。
　　“我倔什么倔？我平时是这么有骨气有原则的人吗？现在搞得KO生病我也不知道，KO出差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楼下保安跟我说KO好像活不成了，妈的他才活不成了呢，要是KO有什么事儿，我特么能死他……”
　　郝眉正说得声泪俱下，手机又响了，低头看了一眼，特么居然又是张璐璐的，一路都打了五六个电话了，发来七八条信息了，全是问“你完事儿了没有”“到底是什么朋友你这么着急”“你放我鸽子怎么补偿我”之类的，不是都跟她说清楚了今晚有事儿吗？？？问问问问个屁啊！
　　“卧槽是不是有病，你说我是不是有病？？？我为了个女人……”郝眉恶狠狠地关掉了手机，之前怕肖奈或是医院打电话接不到，他一直不敢关机，现在可算是清净了。
　　肖奈默默地听着，他一边为自己居然有个这么二逼的兄弟而羞耻，一边为爱上这个二逼的KO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