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人》榭兰亭

5、第五章

　　（九）
　　肖奈之所以被所有人称之为“大神”，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放大招就惊天动地。你看他平时和和气气的，但是比谁都记仇。你看他平时漫不经心的，其实呢，他什么都知道，心里明白着呢。
　　只是这一次，永远胸有成竹的肖大神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策了。
　　关好办公室的门，肖奈引着KO坐在沙发上，一开始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肖奈漂亮的手指支在下巴上，兀自出神，最后先开口的反而是KO。
　　“我来致一的原因，我想你心知肚明。”KO说。
　　“是。我不是还配合了你？”肖奈挑挑眉，轻笑了一声，又收敛了笑意：“只是我没有想到……”
　　“没想到郝眉那么呆？”
　　“不，没想到你会那么认真。”
　　肖奈将手从下巴上放了下来，他换了个坐姿，双手交叠，端正地摆在膝盖上，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肖奈讨论严肃的工作时管用的姿势。
　　“KO，我要向你郑重的道歉。郝眉和我是四年的室友，朝夕相处的兄弟，我当然知道他有多呆，也知道他有多直。当初把你招进来，把你的工资发到他卡上，支持你们游戏里结婚等等，未尝没有玩笑的成分，因为我确定郝眉一定不会当真。”肖奈语调低缓，十分恳切，“郝眉这家伙，很真诚，很单纯，但他成天咋咋呼呼的没正行，我总觉得，你们越靠近，你会越觉得这家伙还是做吉祥物比较合适。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越靠近，越认真。”
　　“你觉得郝眉和我不合适？”KO从这些看似贬低郝眉的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了肖奈的意思。
　　“应该这么说，我觉得当你越来越了解郝眉，你自己就会发现，你们不合适。”肖奈说。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两身世条件差很远，觉得我配不上他？”即便内心知道肖奈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一刻，KO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晦暗。
　　“不，我不是觉得你配不上他，而是觉得他跟不上你。”肖奈却十分平静，仿佛没有察觉到KO的指责，“KO，你成长的过程中发生过什么，我不太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但我知道终归不会是什么花红柳绿的好事。你因为多经磨砺，而不畏惧艰辛、不害怕黑暗、不在乎别人的恶意。但是郝眉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一分钱的苦头，哪怕他因为上了个老爸不喜欢的专业被断了家里的补给，但他的家庭仍然在持续而坚定地支持着他、温暖着他。他是那种童年割破手指能泪汪汪找妈妈，少年时没有烦恼，青年时愣头青无忧无虑的人，你确定他能够进入你的世界吗？你的内心会不会吓到他？如果你们在一起，他能坚持多久？”
　　KO沉默了。一半的自己想要狠狠地反驳肖奈说他胡扯，另一半，更大的一半的自己却慢慢沉入湖底，无可奈何地承认肖奈说的多么正确。
　　“我的每一个员工，我都把他们当兄弟。”片刻后，肖奈接着说，“然而你肯定能体会，即便同为兄弟，也有亲疏远近。对不起KO，和你相比，我更偏心郝眉。”
　　“我能理解。”KO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是真的能理解。就如同他察觉到自己慢慢融入了致一科技的大家庭，然而致一那么多人，他最亲的那个，总归是郝眉。
　　“你希望我怎么做？”KO问。
　　“那是你自己，和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但是我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无论未来怎样，无论你和郝眉之间会怎么样，你不能怨恨他，更不能伤害他。”肖奈立刻接道，仿佛这些话他早就想好了，就等着KO问似的。
　　“呵。”KO难得轻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能轮得到我怨恨他伤害他吗？我心甘情愿，所以永远没有主动权。”
　　肖奈沉默下来，他看着KO的神色有些复杂，隔了半晌才说：“你还好吗？”
　　“不太好。”KO坦白地说。虽然在他心里谁也比不上郝眉，但是无疑肖奈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一个强大的伙伴，在这一刻，他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人问问他好不好。“正如你所说，郝眉跟我，太不一样了。如果可能，我也很想如你追求贝小姐一样追求他，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用策略，没法表白，除非奇迹发生，某一天他会如同我一样心甘情愿，否则我什么都不能做。”
　　KO伸了个懒腰，感觉肌肉僵硬，骨骼咔咔作响：“现在看来，这一天永远不回来啦！”
　　“你希望我怎么做？”肖奈问出不久前KO问他的问题。
　　KO笑笑，说：“最近，出差加班之类的活儿，多派一点儿给我吧。”

　　（十）
　　最近郝眉同学很不爽。
　　要让没心没肺的郝眉同学一直保持一个不爽的状态其实也蛮难的，毕竟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儿的话郝眉三分钟左右就能释怀。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郝眉好不容易在好哥们KO的支持下秀了五块钱的恩爱，本来打算保持这个势头一路涨行情，但是万万没想到，面对肖奈的秀恩爱大戏大家都各种羡慕嫉妒恨，到了自己这里，羡慕倒是有一点但远远没有达到预期，嫉妒恨根本就没有，反而不知道为什么，一帮单身狗居然被激起了斗志！！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居然有四个单身狗小宇宙爆发完成脱单大业，他们还组团来感谢郝眉，握着他的手感激涕零地说多谢他的鼓励和刺激。郝眉同学蒙逼脸，内心崩溃：宝宝根本木有想要激励你们啊摔！
　　办公室秀恩爱的人越来越多，原本郝眉就不是作秀小能手，五块钱恩爱还秀的像过家家一样，如今淹没在秀恩爱大军里，更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每每想到自己炫耀恋情的时候大家那种看儿童剧般宽容而和蔼的神色，郝眉都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
　　以至于接到张璐璐的信息、跟张璐璐约会都莫名地开始有些提不起劲头了。
　　当然如果只是秀恩爱输了，郝眉还不至于如此输不起，毕竟术业有专攻，自己又不是沙尘暴老三，但最近微微师妹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可疑。
　　郝眉和贝微微的关系很好，可能是性格相近（最起码郝眉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跟微微师妹话题最多。当初自己在梦幻江湖里跟KO结婚，微微还包了个巨大的红包。郝眉总觉得，他跟微微师妹之间有那么点儿心照不宣的秘密，至于是什么，单细胞生物一直没咋搞清楚，但是每次老三欺负自己的时候，微微是除了KO之外最会挺身而出支持自己的人了。
　　但最近，就是这十几天的事儿，微微师妹看见自己就躲躲闪闪欲说还休，那个小眼神儿吧，依然还是宽恕单细胞生物的接收天线单一，郝眉觉得那眼神中透出一股哀怨之气，要不是坚信自己、师妹以及沙尘暴老三都没有失忆过，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曾经跟微微师妹有一腿了。
　　按理说，单细胞生物一旦遇上了自己搞不清搞不定的事儿，必须一溜烟儿跑去找靠山帮忙，让靠山给他分析分析，然后该解决的事儿解决，受了欺负再帮他欺负回去。郝眉的历任靠山包括了她家母上大人、中学时代漂亮又当班长的同桌姑娘、以及他很不愿意承认的沙尘暴肖老三，当然他最满意的是自己的现任靠山，英明神武的黑客KO。KO是什么人？KO是致一里除了肖老三之外的另外一尊神啊，逼格老高了。
　　但这同时也引出了最近郝眉不爽的终极原因，那就是他居然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跟KO一起坐下来吃过饭了！！！！！毕竟，谈心啊求教啊告状啊等等事情，他基本都是在饭桌上完成的啊！
　　惨绝人寰！简直不能忍！！！
　　最近半个月来，他跟KO的加班频率完全错开了，除了在办公室，在家都几乎照不到面。其实这样七八天后郝眉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他开始没多想，只是到后勤那里抱怨了排班问题，强烈要求和KO排一班，后勤敷衍了他一通之后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就比如今天，截至今天，KO已经出差三天了！！
　　这是怎么地？！要断宝宝的后路？！
　　郝眉闻到了森森的阴谋的气息。
　　其实吧，郝眉只是单细胞，他也不是真的傻，反应过来不对后仔细回想一下，KO的不对劲，就是从那天他昭告自己有女朋友开始的。
　　郝眉难得了启用了他的单细胞小脑瓜分析了一下，按理说KO还帮自己秀恩爱来着，应该不是不喜欢张璐璐进而反对自己的恋情，那么……
　　莫非是微微师妹说自己始乱终弃，让KO不高兴了？
　　郝眉越想越觉得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儿，他一边为自己勘破真相而高兴，一边怨念地想：微微师妹你害死我了。
　　于是，这一天夜里，当KO搭乘红眼航班落地，风尘仆仆地回到郝眉家时，他发现这个点钟应该已经睡死了的郝眉正抱着个小靠枕坐在沙发上“钓鱼”。电视开着，放着八套的海外剧场，配音特别怪异，郝眉的眼睛都已经闭上了，左边倒一点儿，右边倒一点儿，前面倾一点儿，后面仰一点儿，难为他还能保持平衡，没从沙发上一头栽下去。
　　KO就站在玄关边上，静静地看着郝眉。
　　他其实也有十几天没有好好地看看郝眉了。此刻看过去，在沙发上cos不倒翁的郝眉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衫和棉布裤子，头发乱得像鸡窝，大约是熬夜，脸上出了点油，灯光下亮亮的，白天灵动的眼睛闭上了，半张着的嘴巴时不时吧唧一下，偶尔还吐个唾沫泡泡。
　　一瞬间KO觉得自己真是病的不轻了，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自己居然也觉得好看。
　　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他是他的朱砂痣、白月光，是他想要拥抱却永远无法触碰的心病。
　　一时走神碰到了脚边的行李箱，行李箱啪的一声拍在了地上，把沙发上的小不倒翁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
　　KO赶紧扶起行李箱，拖着就往房间去。
　　“你回来了？！”郝眉用力揉了揉脸，站起来。
　　KO有些躲闪地胡乱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此刻是不是还残留着那抹伤感的神色，他不希望郝眉看见，哪怕他其实知道郝眉不会注意。
　　“等一下，KO，你看我这么晚了还在等你，就是有个严肃的话题要跟你聊一聊。”郝眉拦住KO，一本正经地说。
　　KO轻轻吐了口气，压住心里的一丝紧张，转过身来问：“什么话题？这么严重不能明天说。”
　　“不能！”郝眉拉着KO坐到沙发上，自己盘着腿儿抱着他的小抱枕坐在了KO对面，一幅促膝长谈的样子。
　　“KO，你实话跟我说，上次微微师妹说我始乱终弃，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KO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他抱着一线微弱的希望，不知道是该期盼还是惶恐，是他自己都无法言明的复杂意味。
　　“为什么这么说？”KO斟酌地问。
　　“就是，你看哈，微微师妹的意思是，我们在游戏里不是结了婚嘛，所以我找女朋友是对你始乱终弃。但是那毕竟是在游戏里对吧？现实里，我们总归都要各自找女朋友的，所以微微师妹纯粹是胡扯，你可别放在心上，不能因为这个跟我生气呀。”郝眉严肃地说。
　　KO愣怔着看了郝眉一会儿，紧凑的出差行程和午夜飞行让他十分疲倦，脑子也转得慢半拍，但是此刻，他已经十分清楚的捋顺了郝眉的逻辑。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不该有的幻想。
　　“那我到底为什么生你的气呢？”KO看着郝眉，好像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我生气，是因为你有了爱人，而我却没有。”
　　咦？郝眉直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哈哈~大丈夫何患无妻，安心啦KO，你这么叼一定会有人爱上你的！”郝眉干巴巴地笑着。他觉得他这么说挺安慰人的，但是看着KO近在咫尺的表情，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样子，郝眉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半晌KO终于挪开了视线，他垂下眼帘，轻声说：“行，借你吉言。”说完，他就站了起来，明显是想要结束这场对话了。
　　“哎哎哎你先别走啊，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吧？”郝眉嚷嚷。
　　KO摇了摇头表示不生气了，淡淡道了句“晚安”。
　　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KO仿佛被抽空了似得倒在床上。明明这一趟出差累到极点，他却觉得，自己今晚恐怕又要睡不着了。
　　自作孽，不可活。他想。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