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人》榭兰亭

22、第二十二章

　　（三十五）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小的一部分人，曾经体验过濒死的感觉。
　　当然这个所谓的很小的一部分，是指体验完了还能活着谈感受的人，因为单说濒死的话我们每个人都要走一回。
　　KO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成为那很小一部分中的一员。
　　他从仿佛没有尽头的沉睡中醒来，病房里没有人，窗帘拉得很严实，但床头开着灯。
　　柔和的光芒笼罩了他所在的这张病床，并不是很亮，但还是让他安定了一些。他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他昏睡了一整天。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最开始，应该是震惊的。他本以为被郝眉带回的姑娘是他自己追求的对象，以此来隐晦地表示：我还是希望有一个女朋友。但很快，郝眉在姑娘的逼视下逃离了，看着他狼狈地背影，他才明白郝眉用了一种更加严厉的方式来拒绝他，他在向他表示：不仅我会有女朋友，你也应该有一个女朋友，我从根本上不认同你喜欢一个男人的行为。
　　那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迅速地冷下去。从爱上郝眉的那一刻起他就有所准备，他不介意等待，不在乎失望，不想要回头。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不希望有人告诉他：你应该后悔。
　　但现在这个人是郝眉。
　　郝眉是给过他希望的，或者说他自以为他给过。他要的并不多，只想要维持一个美好的幻境而已，他能接受无疾而终，但他不能接受郝眉推一个女人给他。
　　后来，徐佳慧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女人脸上精致的妆容在KO的眼里渐渐模糊，但无疑是亲切的、美丽的。
　　这是郝眉心目中正常的关系吗？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精致美丽，坐在一个灯光柔和的屋子里。但如果这样两个人之间没有爱情，那么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然后会有一个孩子出生，让所有的假象变得更加真实，让所谓的生活变得更加细水长流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但总有一天，粉饰的幸福会慢慢地越发粉饰不下去。
　　然后呢，然后一个会渐渐过分夸大自己的成功，想要维持住在家庭中的权威。另一个开始不满足，总希望更好的物质条件和更丰富的精神世界。他们都没有做错，但他们真的要的起这些东西吗？
　　再后来，气球会越吹越大，然后只要有一个小小的针尖凑上来。
　　砰！
　　幸福破碎的声音是怎么样的？是砰地一声，如同多年前父亲离家时摔门的巨响？是嘘地一声，是母亲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是轰的一声，剧烈的相撞让警车里的人鲜血迸溅？
　　然而这一刻，幸福破碎的声音是“嗡——”。微弱到几乎不被察觉的电流声，然后周围突然全黑了。
　　所有刚刚还在的声响，电视、料理机，全都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沉入了粘稠的深渊。
　　啊，对了，幸福破碎的时刻，不仅有特殊的声响，还有一模一样的黑暗。
　　“不能开灯，不要说话，小地乖，假装我们不存在。”那个时候他看不到母亲的脸，甚至无法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人身上的温度，只有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嘴，带着寒意的气流吹进他的耳朵。
　　他想告诉母亲，我很冷，我很害怕，我不喜欢黑暗，也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日复一日，永无止境地忍耐下去。
　　突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是一双柔软、微凉的手，如果KO能够好好去感受，他可以感觉到这双手年轻而富有弹性，设置还能闻到手腕上悠悠的高档香水味道。
　　但是他已经无法思考。
　　极度的恐惧仿佛从天而降的巨石一样砸中了他，他努力想控制自己，却迅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僵直着，明明用尽全力在呼吸，却没有氧气进入大脑。他听到自己的两排牙齿急速地相互磕碰着，发出急促到几乎要连成一片的咯哒咯哒声，他想呼救，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瞬KO觉得，他就要死了。
　　不久前他也曾独自一人坐在郝眉家的客厅，想着自己会不会死，但那时候他很清醒，还有疼痛在提醒他自己还活着。然而此刻他宁愿自己感到疼。
　　他不疼，他只是快要消失了。
　　属于KO这个人的意志、思维、感情，在濒死的一瞬化作云烟。
　　“你醒了？”肖奈走了进来。
　　“又麻烦你了。”KO笑了笑。与上一次住院相比，这一次的KO身体状况无疑要好很多，但他却知道，自己的问题比上一次，要严重的多。
　　“这里是哪个科？精神科吗？”KO问。
　　肖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谁送我过来的？还知道要送到精神科？”
　　肖奈叹了口气，说：“是徐小姐。这一次无论怎么说，还是要感谢她处理得当。她大学是学舞蹈的，当时他们班有个很出色的女生，在一次重要的舞台剧面试时因为过度紧张急性焦虑张发作，当时要不是有医生进行了急救，差点死掉，当时那个女生的症状给徐小姐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看到你昨晚的样子，她才没有慌了手脚，跟医生描述得也十分清楚。”
　　KO点了点点头，没说话。
　　“当然，徐小姐吓坏了，也气坏了。因为她听医生说了急性焦虑症发作的原因之后非常好奇当时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你让你焦虑症突发，我告诉他，你害怕女生对你的好感。”肖奈笑了，说：“还是阿爽的恐女症给了我灵感，要不还没发将谎话编的那么顺溜，医生后来也说有这种可能。毕竟焦虑症没有具体病因，说到底，还是跟你的经历有关。”
　　肖奈顿了顿。其实话题到了这里，如果要继续走下去，KO就应该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变成这样。肖奈不确定KO会不会说，他不想去追问，但多少还是有些好奇。
　　“我并没有害怕徐小姐，让我紧张和恐惧的并不是她，也不是女人。”KO顿了顿，问：“昨天是不是停电了？”
　　肖奈一愣，说：“我不知道，我是接到徐小姐电话后直接到医院的，说起来……为什么送你来的是徐小姐，郝眉呢？”
　　KO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浑身一颤，本来就雪白的脸色更是又白了一层，这种应激反应太明显，把肖奈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
　　KO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半晌勾起一个惨白的笑容。
　　“昨天晚上，徐小姐是郝眉带回家里来的。我到家之后，郝眉就离开了，似乎，是跟徐小姐有什么约定，要让我跟她单独相处。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有些不对了，然后，突然停电了，黑暗里，徐小姐跟我说了话。”
　　KO慢慢地说着，抬头看着站在病床前的肖奈：“肖奈，会诱发我的恐怖症的是黑暗，某些声音，现在再加一个，郝眉。”
　　他缓缓地收起了笑容，镇定地说：“sorry肖奈，我从今天起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