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出你的骨头》余牧

35、诛邪35

　　林清也说不准他们到底走了多少日子，羊肠小路突兀的在前面出现，回旋往复，待他们走过时后面的路又紧密闭合，满眼的杂草植物没什么分别。
　　一切的开始和结束都是陆蒹葭在掌控，好久都没有光出现，这给了她一种错觉，太阳和月亮好像会永远隐匿在黑灰的云彩之后似的。
　　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们这个队伍，已经变了太多，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点伤，这倒是其次，只是曾经时单纯的目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偏差，有些奇怪，尤其是在一群回来之后。
　　王一群话本就不多，徐霖现在竟然也不主动聊天了，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现象。
　　“看路。”
　　陆蒹葭脑袋后面好像长了眼，声线平淡的说道，在漫无目的的沉默中砸下一个石块，林清赶忙收回心思，不自觉又开始对着前面这人单薄的背影发呆，他们已经走了太长时间。
　　“蒹葭，我们快到了吗？”
　　“走就是了，别多话。”
　　林清一哽，又没了声音。
　　天地都是一个颜色，黑压压的没有生气，动物遥远的叫声就跟在另一个空间一样，他们所处的位置没有时间的概念，每个人心里都成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或许会一直走到死亡。

　　王一群依旧是在最后面，刘臣虎跟他说了好几次要换一下但是被拒绝了，他们都清楚，如果纯粹是按照能力，那么他就是最好的选择。可问题就在于王一群在很多时候过于的随心所欲，不受控制，他自己是走了开心了，但是由此产生的后果却不仅仅是要他自己来承担。
　　徐霖觉得王一群有些不一样，具体哪个地方说不上来，但这感觉直观且强烈。
　　“你靠近点，离那么远干什么。”徐霖不是个心里憋事的，有问题就解决，他一回头却看见王一群离自己都快一米远了，一阵恐慌，生怕他会再次的消失。
　　“看路，别回头。”
　　徐霖哑然，他这样说很正确，虽然不太符合此刻的场景。
　　“你别跟着一个东西就跑了。”
　　“……不会。”

　　王一群这保证毫无力度，虽然不是用来敷衍徐霖的，但是心里却也没有把它当成一个誓言来遵守。
　　他只是不想听着徐霖在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是真烦。
　　更何况，同样抹了鲛人泪的王一群眯着眼微微歪头状似不经意的看向旁边树林，他好像看到卫沙了，留着血泪，身上肉一片片往下掉的卫沙张大嘴无声的喊，王一群凝重的点头，手掌攥成拳头，清晰的唇语，“我会救你的。”
　　一定会。
　　卫沙挣扎了一会儿，直到完整露出头骨和惨白的身架，才又缓缓消失在黑雾中，一点痕迹都不剩。
　　没有听话回头的徐霖惊愕的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双腿机械的走着，嘴皮哆嗦了几下没有叫出声来，他强迫自己回头继续走，脸色苍白。
　　刚刚发生在树后面的诡异场景是真的，只要看着王一群的眼神他就知道不会错。
　　那，那是卫沙？
　　卫沙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好像无所觉似的往前走，徐霖拼命控制住自己。

　　林清咬牙坚持着，脚底又疼又痒，腿酸麻不已，就算晚上陆蒹葭给她揉搓也管不了多大事儿，走的路实在太长了。
　　陆蒹葭抬头看着青白色的比不上一个盘子大小的所谓“太阳”再次落在黑云里，她摆摆手，“休息下吧，吃点东西。”

　　徐霖此时早就忍不住了，他把王一群拉到一边。
　　“那个，那个，你看到了吧。”徐霖鬼鬼祟祟四处看了眼，压低声音，惊魂未定。
　　他想不明白，这事儿从头到尾都说不通。
　　“嗯，你看到了。”
　　“这不废话呢嘛，”徐霖恼火，“你在失踪的时候到底看见了什么？你有事瞒着我们。”
　　“没有。”
　　“我没有问你有没有，我是在问你瞒着我的事是什么？”徐霖难得严肃，一张脸绷的死紧，腮帮子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娃娃脸实在没有没什么说服力，“到底发生什么了，卫沙和敏通也在这里的话，这和我们都有关系 ，他们也是我的兄弟。”
　　王一群保持沉默，漆黑的眼珠转了转。
　　“你说啊！”
　　徐霖实在气不过，干脆狠狠推了他一把。
　　“敏通被陆蒹葭吃掉了。”
　　“……你，你怎么知道？”徐霖左思右想，“不对 ，他已经不是敏通了，是伥鬼，当初要不是陆蒹葭，我们早就被它夺了命去，更何况，当初我们并不知道敏通是真的，还以为是幻像！”
　　“那卫沙呢？”
　　“……”
　　王一群看着徐霖暗沉的脸色，“卫沙和敏通是我们的兄弟，和陆蒹葭没有关系，再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骗你们。”况且，他们原本就是看在林清的份上才答应下来的，而目前看来，这俩人渊源太深，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情况会怎么发展还不一定。
　　“你怎么会这样想？！”
　　“哼，防人之心不可无，世上多的是些六亲不认的人。”王一群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隐瞒，他直直看向徐霖不让他逃开，“再说，你清楚的不是吗，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徐霖当即被震的说不上话来，口袋里的地灵扭来扭去动个不停。
　　“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们以为英水中那是你，谁知道是幻境，要不是她，要不是她我们永远都不会见到了。”
　　王一群板着脸的样子很吓人，可徐霖现在却顾不得这个，他必须得解释清楚，逝者已去活着的人却还要坚定走下去。
　　“一群，你必须要清楚，无论是多亲的人，只要变成了伥鬼，那他就不再是我们的朋友了。”
　　一旦遇上，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保证自身，都必须，诛杀已正天道。
　　“有办法的。”
　　面对着王一群的执拗，徐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那办法代价太大，除非是师父亲自来，以半身修为为代价，才能把伥鬼唤回来，我们，我们远远不够！”
　　那是兄弟，是他们从小相依为命的家人，伙伴，但是，在面对着生与死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力和心酸。
　　徐霖终于知道为什么王一群回来后这么奇怪，可他不明白，“一群，你怎么知道敏通已经……”
　　“我想，被自己认为是兄弟家人的家伙抛弃也是一种羞辱。”
　　说着，他扭过身就走了。

　　徐霖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从小他就都知道王一群和他们几个人都不一样，师父一共收了六个徒弟，除了他，剩下的五个人都是孤儿。
　　王一群有家，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一群的家人。每次过年时候，王一群会固定的离开岐山一次，当时他真的很羡慕，偷偷跟着下山藏在灌木丛后面看着王一群坐上高级的小轿车消失在路口。
　　可现在看来，或许事情，并不这样简单。
　　徐霖并不太明白王一群的执着来自什么地方，但是他也并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他害怕陆蒹葭会对王一群不利。

　　等青白的太阳再次出现在黑云之上，陆蒹葭把他们叫醒继续顺着暂时开辟出来的小路往上走。
　　“半山腰，小心点。”
　　徐霖强打精神摩拳擦掌，“正好这些天一个劲儿的走路都走烦了。”
　　刘臣虎无奈打了他一下，“我还是希望一直无聊的走到目的地。”
　　林清回头隔着他们看了一眼王一群，眼神闪烁，有些担心。
　　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像有鸟叫声，林清侧耳听着扑棱棱越来越近的声音，“听。”
　　陆蒹葭也停下脚步，歪头仔细辨认着，她屈起食指轻轻扣着，杂音往他们这个方向迅速的扑来。
　　“散开藏到树后面，自己小心。”
　　说完，他就说拽着林清走到一棵茂密的荆树后面躲起来，“林清，你掩在这树叶子后面别随意出声，”想了想前面发生的事她又忙不迭加上一句，“别出来捣乱。”
　　林清也顾不得她突然不再叫自己“卿卿”的事儿，嘴一撇轻哼，不知为何陆蒹葭会这么看清自己，这个认知让林清很不爽，在仔细往下想却又有另一种不太可能的想法，为什么她这么害怕自己有事呢？
　　不仅仅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虽然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可对于此林清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正自己纠结着呢，黑压压的成群结队的巨鸟就飞了过来，林清抬头悄悄从大叶子一角往上看，那些大大小小的鸟把头顶上这一片天空都挤满了，一只只扑打着翅膀往下看，做出俯冲的姿态好像随时准备下来捉人似的。
　　分散在其他树后面的人显然也观察到了这一点，徐霖看的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别乱动！】
　　刘臣虎及时打出手势阻止他的动作。

　　尽管藏得了一时，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那些密集成一张席子的鸟慢慢从上到下压下来，翅膀煽动着甚至把地面细小的扬尘都带了起来，微弱的气流由弱到强，叶子飒飒作响，左右摇晃，他们藏不了多长时间的。

　　陆蒹葭从缝隙里看这几种鸟，人脸鸡身的凫傒扑棱在最前面，张嘴嘎嘎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凄厉，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间或夹杂着蛮蛮鸟，每一只鸟只有一只翅膀和一只眼睛，两个鸟合并在一起才能正常飞行的特点让它们在丛林中很难生活，现已经属于濒危动物行列。
　　数斯好像对这场绞杀并不感兴趣，鹞鹰那部分高高在上层空气中，脑袋机警的四处看着，那跟人腿没什么分别的两肢耷拉在一群鸟中，晃晃悠悠的乱动。尖嘴的罗罗鸟四处啄着，它已经闻到了大餐的味道。
　　这几种鸟类都不是瑞鸟，往日只要其中一种的出现就意味着天下大乱，现在竟然一块出现在这里。
　　林清在后面也看见了，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小心扯了扯陆蒹葭的衣角，如果真是到死亡的那一刻她反而不怕，但现在这种等待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敌方跟一群转基因怪物似的。
　　她在有限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些……鸟。
　　“没事，你躲着别出来。”
　　林清一顿，她有千万种话要说，在这关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真奇怪。”全凭本能的来回答，却突然好像不害怕了似的。
　　陆蒹葭不置可否。
　　这些奇怪的鸟类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已经把荆树的树冠给啃干净了，平日里它们是绝对不会吃这些东西的。
　　想要肉食性的动物食草很简单，只要饿上个十天八天的，生存的本能会让它们屈服。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与其让这些家伙先发现他们，陆蒹葭眼神暗了下，转身突然攥住林清的手，“你藏在这，别乱动！不要动！”
　　“……我……”
　　林清还欲说什么，陆蒹葭已经跳了出去，速度之快，她望尘莫及。手上还留着她冰冷的触感，鬼都是这样的，她很清楚，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伤心。

　　那群鸟好像有了目标似的，铜铃大的眼一两，成百上千的鸟一齐冲着一个点冲下来。
　　徐霖心里一惊，刚想要跳出去帮忙就被刘臣虎拉住了衣裳，“不要命了！”
　　“都别动！”陆蒹葭的声音清晰穿过密集的鸟传出来，“准备好。”
　　“老刘，我们得去帮她。”徐霖压低声音吼，他很清楚，帮陆蒹葭就是帮自己，如若不然，谁都活不了。
　　“我知道，你别草率行事，先看看她要干什么。”
　　“……”
　　平日徐霖一定是知道这不是个出手的好机会的，这次怎么这么激动？刘臣虎看着他，“一群呢，你看到他了没？”
　　“啊？他不是在那棵树下面藏着吗？”
　　“没事儿，安静点。”
　　“？”

　　一群奇形怪状的鸟瞬间把陆蒹葭所站立的位置覆盖了，最下面的鸟已经被压死在了泥土中，黏重的土地瞬间把它们还热乎的尸体吞下去。
　　林清一动不动的睁大眼看着，手哆嗦个不停，却什么忙也帮不了。
　　“不，不。”她的脸色煞白。
　　“小清，是我。”
　　不知什么时候，王一群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她身边。
　　“小清，你别担心，她可是鬼，不会有事的。”
　　伴随着王一群的声音，那群奇怪的鸟突然如鸟兽散开，哗啦啦又飞回到天上，一会儿又重新聚集起来。
　　陆蒹葭却不见了踪影，好像原地蒸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