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骁》禁庭春昼

7、七

　　这一回谭朗不过呆了两日便要往上游去

　　那商人拿谭朗当了半个儿子，教他做生意，谭朗便进了些货，捎在船上卖，不多，不过都是这寨子里不常见的东西，若是都卖出去了也能赚上一笔

　　肖骁的日子是分成两半来过的，一半在和谭朗在一起，一半在等谭朗。无论哪一半，都离不了谭朗。
　　肖骁有时觉得自己没出息，只能在家等着谭朗，就像个女人。他的整个人生似乎都在围着一个人转，一个男人，他的男人。这样想，他又羞耻又满足。

　　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蹭了蹭又卷了卷，在床上滚了一圈，终于起床。
　　今日天气好，日头足，肖骁将被子褥子都搬到屋子南边的竹杆子上，竹竿子是不久前谭朗刚换新的，竹子长的快质地也脆在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不久就要换。又将前几日分类处理好的药材摊在竹篾子上晒在二楼廊上，这檐廊也是谭朗加宽的。
　　家里的一切似乎都有谭朗的痕迹。

　　做好了这些肖骁看了看怀表，近九点了，又顺手拧了几圈，这怀表是养父留下的，肖骁平日好生护着，毕竟这表金贵的很，整个寨子未必找得出第二块自然没人会修。
　　快九点了，难怪这样饿。肖骁到楼下厨房，打开灶前的窗，阳光透进来，照在肖骁脸上，肖骁偏头，有眯着眼看阳光，光束里有浮尘在飞舞。

　　看了看水缸，水不多了，但这么晚了，白河里的水是不能打了。
　　寨子里有井，几乎是在寨子中了，肖骁要过了河，再走一程。他自然不乐意提着水桶上那么远更何况他不爱去集上。

　　在白河这一边住的不是大早的打了白河的水就是多走一程上山溪去取水，山溪是白河的支流，山上下来的，在白水寨西头汇入白河。
　　肖骁还是不乐意去，一犯懒，便将刚刚随手抓在手里的水瓢一扔。又想躺床上去了，想谭朗了。

　　这一磨蹭又过去十几分钟，九点了。
　　肖骁饿的不行，想起谭朗给他带了不少点心，起身去隔壁拿了点心，坐下一包一包一盒一盒慢慢拆慢慢尝。
　　各种点心尝了个遍，也就果腹了，拿手怕擦了擦手，又喝了昨晚泡好的果茶。

　　肖骁悠悠的起身，上楼收拾衣物。
　　捧了木盆下到河边，这河边的石板也是谭朗垫的，边上甚至有洗衣台，肖骁不至于蹲在河边洗衣。
　　这样晚才洗衣的整个寨子里找不出第二个。毕竟大家都忙，从早忙到晚，也都勤快，不得不勤快。
　　寨子还算富足，得天庇佑，这里物产是丰饶的，早年皇帝倒台，天下七分，这一带都在齐元帅的地盘里头，不算什么险地，又因靠水来往虽有船但毕竟这只是个寨子，附近无城，上面的的掌控力不强。
　　没了人来收税，这里自成一体虽说世道不太平加上祖辈这里世代屯兵，也要交些军粮，毕竟不多。

　　寨子里的人倒是活得更滋润些。
　　但再滋润也就是各得其所各司其职，算得上是“安居乐业”，只是比不得肖骁每日闲来无事爱干什么干什么，毕竟不论男女都是养家糊口的。家里的稍长些的小孩也是要做些事的，肖骁不用，有人替他忙了。
　　莫说要干力气活的男人，肖骁比任何一个姑娘、妇人都来的清闲。他这样，寨子里的人自然都知道，艳羡是有的，不至于嫉妒。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肖骁是孤儿，肖筠收养了他，他们父子二人身体都不大好，早年日子过的也不甚宽裕。

　　这白水边的吊脚楼向来自成一体，与寨子联系不那么紧密，他们也帮不上什么。

　　如今谭朗拒绝了上门提亲的人摆明了要跟肖骁过一辈子，他们并不看好，过日子家里怎么少的了女人，肖骁别说为人妻了，连未出嫁的姑娘干活都要比他利落几分，哪像是会过日子的。

　　谭朗倒是毫不吝啬，他无需奉养老人又洁身自好，他们也没有孩子，所得的钱几乎都花在肖骁身上了。

　　肖骁不紧不慢洗了衣服又晾了掰着指头算谭朗的归期，整个人懒懒的。斜倚在塌上随意的翻翻游记。忽而忆起曾经每日早起读书识药，如今这样懒怠，实在有点对不起师父，黎大夫当初带着阿爹的骨灰去了金陵城，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找着阿爹的家人没。

　　这几年寨子里都是没有大夫的，偶尔有人会找他，但也不多，毕竟他总共也没学多少年，加上年纪小也就是比一般人多识几味药罢了。
　　这样想着，肖骁愈发觉得辜负了师父的厚望，前些日子他还让谭朗带了医书回来，多少看看吧。

　　他刚想着谭朗，谭朗就回来了。

　　谭朗说他见了黎大夫。
　　肖骁怔了怔，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师父的消息了。

　　“我们去了金陵，金陵城里头有一个大户人家姓肖。”

　　肖骁对大户人家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这寨子里最富贵的人家也不过是有条不小的船。

　　谭朗把玩着他软软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肖骁便面颊绯红。

　　“他们家的银元多得数不清，不知能卖多少条商船。”

　　肖骁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但他知道那是许多许多钱。

　　“你阿爹是他们家的少爷。”

　　肖骁知道阿爹是从外头来的，小时候家里的好东西很多，后来都换给了船上的人。

　　谭朗没说当年肖筠是和先生私奔的，后来先生跑回去被肖家抓到处置了，肖筠却一直不见踪迹。
　　“黎大夫也随船回来了，不过在前头寨子被人请去看病了，过些日子就到。”

　　黎大夫果然是过了些日子就到了，他给肖骁送来了红绸包着的三个长筒，沉甸甸的。

　　他料想谭朗已经同肖骁讲过肖筠的身世，便也不多说：“这是肖家给你的。”

　　三百块。

　　肖骁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有些呆了。

　　“怎么会给我呢？”

　　黎大夫说温和地看着他：“你是他的孩子，自然要给你。”

　　肖家若真这般有人情味肖筠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是给黎大夫的钱，是他将肖筠骨灰送回去的报酬。
　　至于黎大夫口中的养子，他们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有。

　　黎大夫说：“这钱你留下傍身，将来若有短的再来寻我。谭朗……你若是要同他过日子就好好过，若为了些许银钱，如今也不必了，趁早放他去成亲，你也寻一门亲事才好。”

　　肖骁说：“我不成亲。”

　　“他大哥大嫂也急呢。”

　　肖骁眼眶红了，没有提谭朗，仍是倔强道：“我不成亲。”

　　黎大夫叹口气：“那你们好好过。”

　　肖骁抿着唇点头，黎大夫一走他眼泪就掉下来了，一直哭到谭朗回来。
　　谭朗抱着他将人哄好了：“你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多眼泪？”

　　肖骁拧了他一下，谭朗说：“我不会成亲的。”

　　“我信你。”

　　谭朗如今正学着做生意，银钱够用就好，若是一趟下来挣的多，他就可以一年只出去一回了。
　　肖骁别的不懂却知道做生意是要本钱的，于是拿出了黎大夫给他的钱。

　　谭朗一看就知道：“黎大夫给的？”

　　肖骁点头。

　　谭朗看着那三大筒银元，料想肖骁是全拿出来了，放缓了声音：“都给我？”

　　肖骁点头。

　　“你怎么那么傻？”

　　肖骁瞪他。

　　“我要是拿着钱跑了怎么办？”

　　“那我以后再不许你来了。”

　　谭朗笑着亲了他一下，抱着他坐到腿上。

　　肖骁推他：“你怎么又……”

　　谭朗叼着他的耳垂问：“想不想？”

　　肖骁红着脸点头。

　　谭朗便抱着他到了床上，窗户没有关，窗外的水声人声都清晰可闻，肖骁不敢发出声音，即便这是吊脚楼，也没有白日里做事的，偏偏谭朗愈发要使坏。

　　肖骁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白水边的落日是很美的，蛋黄一样的太阳横半在水上一半卧水里，上半个带着橙红的光晕，下半个漾开粼粼的波纹。

　　厨房里头已经传来了饭香。

　　肖骁在这走动，那边谭朗便听到了：“醒了就来吃饭。”

　　肖骁应了一声，默默想黎大夫的话。

　　我们会好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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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前的坑了，当时还没签约甚至都不知道可以签约，看了《边城》看了沈老好多短篇小说，就写了这个故事。那时候随便写的，也没个大纲，现在都想不起来要写啥了，不过总算是写完了。
　　坑底的小天使们辛苦了，挨个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