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叶悠悠

2、第二章

　　“浮生，你且去吧。日后世世轮回，你若有长生之缘，我可应你，自当入世渡你。”

　　我望向珈释，只觉半生种种，一时之间竟然如昨日种种，尽数涌在眼前。

　　“…既如此，你就不必渡我了。情之一字，若要放下，谈何容易。你用我炼情，渡红尘之劫，我亦是不怪你。只是慕缘，我爱你，花了我一生心血。若有下世，你便不要来见我吧。若是不见，也可不爱。”

　　有唱佛号之声从身后传来，我往后看去，便看到了小灵山护佛堂的僧侣。

　　这些僧侣朝珈释行了礼，却又怒道：“浮生，你已被剔除佛骨，现已经是世俗之人。竟敢如此大胆，私上明镜山！”

　　珈释只平静道：“无事，小灵山清净之地，不必大动干戈，带他下山放入世俗便是。”

　　“尊法旨！”

　　我知道自己此生怕是最后见慕缘了，之后来世，怕也是不得见了。

　　也罢也罢，他本就是佛门圣子，于千年前就高坐莲台。与我，有那一点灵明半生之缘，已然是我的福分了。

　　今日这一事，日后万载岁月，怕是一点痕迹都不会与他留下。

　　此刻，我倒是笑了。只笑声，却又哭了。

　　“走罢！”

　　有人拉扯我了，若不是珈释还在，我怕是要被护佛堂的人直接扔下世俗的。

　　长叹一声，便是要走，也该尽量要走的体面一些。还有半载寿元，是师父予我的，我也该不负他才是。

　　稍稍整理了一些衣服，大约能稍微好看一些了。

　　我这般俗人，到真是污染了这小灵山圣地了。

　　“珈释。”我甚少叫他这个名字。

　　珈释只淡淡一笑。

　　我也朝他一笑，他似乎有些诧异。我有些快慰了，他这神情，百年不变。看待诸天外物，具是平常心态。倒是今天，露出了些旁的神情。

　　“我送你一物，今日一去，愿你我从此不相见，也可让我脱离这苦海。”

　　“何物？”

　　“当日你送我的，这折扇我保存百载，也该还你。”

　　扇是普通的世俗折扇，只吊着扇坠，其中有又一点金色琉璃浮现，倒是看上去有些价值。

　　珈释接了，我也就不再强留。我答应过他，此生不负。但我这一生，也不过剩下半载岁月了。这半载，也并非我之寿命，如今离开，慕缘想来不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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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珈释微微愣了下，千百年的寂静心态竟起了些许波澜。这折扇，还有一些余温。入手，便是温润。

　　金色琉璃之光在扇坠之中游动了下，在玉色衬托之下，好看至极。

　　突兀的，珈释微微睁了下眼睛，只觉得心中似有难言的酸楚一闪而逝。他一惊，便松开了折扇。

　　“这是怎么了？”珈释看这折扇，有些不解。

　　他有心不捡这折扇，只心中不知为何，却又跃跃欲试。那一闪而逝的酸楚，虽让他不舒服，但偏偏又让他有些不法割舍一般。

　　珈释灵台清明，不过片刻欲念，很快便全然清醒。

　　他再看自己灵台，便微微皱了眉。他这灵台之上，原本纯净如琉璃，此时竟沾染了几丝红尘之气。

　　他暗道奇怪，千年前，天地有劫，神、仙、魔具是卷入天地大劫。无数仙、魔、神具是兵解转世，各自入红尘渡劫。

　　他本是先天圣莲而得道，千年之前，同好友霜华一同兵解。只如今，十多世过去，霜华始终情劫未过，还在世间蹉跎。只他佛性深重，早早便出了红尘，在这小灵山入世修行。只等一点灵明渡过红尘情劫，便可彻底登天而归。

　　不过灵明用他人渡情，他倒是欠了那人一段红尘债。本想，百年岁月助对方长生有望，也可还了这段红尘债。不曾想，那人执念已深，长生无忘，可惜了。

　　回忆往日种种，珈释也不曾多加感叹，只是奇怪。他红尘之劫已渡，为何，灵台还是自起了红尘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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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灵山身上下来，身上已无一长物。罢了，不过半载岁月，怕也用不上那些了。

　　我站在小灵山脚下，只重重跪了。

　　“师父。”我知自己对不起老和尚，千言万语也说不上口，只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见眼睛有些模糊。一摸，倒是发现自己将额头磕出了血迹。

　　这小灵山，我来时，懵懵懂懂，甚至怀着美好期愿。

　　去时，寿元将尽，空无一物。

　　好好好，也好。

　　这便走了，也没有目的地。我只想在这世间多看一些，多体会一些。走的越远，看的越多，我竟然发现，我对珈释反而愈发淡漠了。

　　几个月来，我已然好些时日不曾想到他了。

　　如此，那便再走了。

　　走的多了，鞋子已破，那便赤脚吧。

　　不知不觉，已然春天。

　　河岸边，青草嫩绿，早有游人三三两两。还有岸边柳絮，具是纷纷扬扬，好看的紧。

　　恍惚间，我才回忆起那时。原来，我有过这样一段情。

　　我靠了一棵柳树坐下了，岸边欢声笑语，耳边春风微醺。这是一个极好的日子，我想。

　　伸了手，有柳絮飘扬下来。它落在掌心，轻轻柔柔的。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最终也不过化为一片虚无。

　　我笑了笑，只觉得心情平静。

　　折扇扇坠之上，我抽了自己半生欢乐之忆也抽出了自己一生情丝，尽数放入了其中。这些东西，本就是因为珈释才存在。如此，便都还他吧。

　　这一生，才可含笑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