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相许》星海游

75、番外4.1

　　朴胜基感觉殿下似乎有点不对劲，这个不对劲是三天前开始的。

　　三天前，殿下自梦中惊醒，却突然让内侍召朴胜基进宫。

　　朴胜基接到消息连夜进宫，但是殿下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坐着看了他一会，随后又让他在宫中留宿。

　　一年前皇宫之变后，朴胜基等第一批健龙卫慢慢被放到军队。到底都是被殿下精心教导过的，他们在一年里陆陆续续的高升。

　　作为健龙卫副总管的朴胜基，自然得到了最好的待遇，一年时间，他已经成为了高丽的将军——还是手中有实权的将军。

　　因为所有健龙卫都在外放后表现优异，原本“男宠”的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夜深了，您该休息了。”朴胜基坐在王琪对面，两人中间是已经下了一半的棋局。

　　王琪没有说话，握着旗子的手缓缓放下。

　　来到这里三天，唯有眼前人让他感觉熟悉。

　　王琪还是王琪，却也不是王琪。

　　他是高丽的王，但他却不是这个世界的高丽之主。

　　他所在的高丽国泰民安，而他也有自己的爱人，两人琴瑟和谐，心意相通。

　　“今夜月色不错，你就陪我喝一杯。”王琪放下手，没有再取棋子，“封棋吧。”

　　一旁弓身伺候的侍从在王琪发话之后立刻动作，悄无声息间将棋盘换做一壶清酒及二三小菜。

　　这清酒香甜而不醉人，是朴胜基特意寻来的。

　　殿下好酒，但伤后就不宜饮酒，他花了三月时间才找来这一种清酒。

　　两杯清酒下肚，朴胜基一直垂着头，等王琪开口。

　　“朴胜基，你一向聪明，应该早就发现了吧。”王琪手中的白玉杯在月光下色泽明丽，映衬得手指格外好看。

　　殿下是不会用白玉杯来喝酒的，就像殿下不会与他下棋对饮一样。

　　“臣，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朴胜基低着头，视线落在微微荡漾的湖面，就是不敢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朴胜基，你知道了。”王琪的脸色自那年大病之后就一直不好，平日里用好药养着，也才显得精神了那么一点。

　　朴胜基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对面人所说的话，他在进宫的第一天就有了相关的猜测。

　　但是他不敢信，也不愿信。

　　“您不要再说了，臣听不懂。”朴胜基想要去捂住对面人的嘴，那些话只要不说出来，他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维持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好吗？
　　他可以做一个听话的臣子，他可以成为最锋利的刀刃。

　　只要这一切都好好的，他就不会再有不甘——就算会在午夜梦回时心伤，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然而王琪并没有停下他的话，他不是看不懂朴胜基的拒绝，只是这件事情早说清楚对谁都好。

　　“你知道了，那就不用我多解释，我想知道的是……三天前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王琪将杯中清酒一口饮下，这酒他以前从未见过，但是却异常合乎他的口味。

　　“那天您召我进宫。”朴胜基见过王琪桌案上所有的折子，那一天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奇特的天象，更没有天灾人祸。
　　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日子，和过去的那么多年一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大概是那天他被妹妹拉去看了庙会。

　　那是一年一度的庙会节，整个皇城张灯结彩、游人如织，他混迹在其中感受着人间烟火。

　　那时候朴胜基想，看着高丽的百姓一个个都在那么开心快乐，他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后来妹妹去求了据说是佛祖开光的玉佩，他一个，妹夫一个。

　　或许是那夜的灯火太惑人，他站在祈愿树下，站在人群之中，也许了一个愿望。
　　他希望，殿下可以平安幸福。

　　可惜，殿下的平安幸福，似乎是要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在接到殿下召见时是怎样的欢呼雀跃，他上次见到殿下还是在新年的大宴，然而当他一路策马进入皇宫，却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对。

　　他的殿下，不见了。

　　那个人有着与殿下相同的容貌，说话时与殿下有着类似的语气，就连食宿的喜好也与殿下分毫不差。

　　可他不是殿下。

　　殿下不会有那样的眼神，或者说，殿下那样炙热的眼神永远只会落在一个人身上。

　　而那个人不是他。
　　从始至终，都不是他。

　　“朴胜基，你都知道！”王琪毫无征兆地发火，将手中的白玉杯掷在地上碎了一地。

　　“请您息怒。”朴胜基熟练地跪下，膝盖砸在了白玉杯碎片上却浑然不觉。

　　“你起来。”到底王琪不忍心，他伸手想要将朴胜基从地上拉起来。

　　这样的动作对王琪来说是习以为常，朴胜基却在他抬手的下一刻俯下身去，再次道，“请您责罚。”

　　“朴胜基！”王琪的眼里有怒火，但是最终却还是熄灭，他想他是没有资格对眼前这个人发火的。
　　这里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经过这三天的观察，他已经知道了朴胜基与另一个自己的相处方式。

　　他们就是这样的，只是自己不习惯。

　　“请您不要发火，是臣多言了。”朴胜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然而白玉杯的碎片就在他的膝下，刺骨的疼痛让他没忍住握紧了拳头。
　　然而他面上依旧不为所用，用平缓的声音继续说道，“太医说您最近火盛，还请您注意身体。”

　　王琪没有理会地上的人，自顾自又取了一个白玉杯，又喝了一杯后才让朴胜基起来。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人。”他试图与朴胜基讲道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一直装着没事的样子？”

　　朴胜基从地上起来，坐回石凳，“或许……那个地方是殿下更想要的。”
　　他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但是从来的这个人身上，他看见了一个更好的世界。

　　如果殿下是去往了一个更好的世界，他有什么理由要阻拦呢？

　　虽然，对不起眼前这个人，可是为了殿下……他连命都不在乎，还在乎这一点愧疚吗？

　　王琪没有再说话，他似乎能够理解朴胜基的想法，或者说……不管是哪个世界的朴胜基，想法都非常的相似。
　　如果是他想要去其他地方，恐怕他的那个爱人，也会做出和朴胜基一样选择。

　　这么想着，王琪突然笑出了声。
　　不管在哪个世界，朴胜基的感情都是那么真挚而热烈。

　　朴胜基听见笑声，克制不住地抬头，他从王琪的脸上看到了好几年不曾见过的明朗笑容。

　　好像自从那些事情发生，他就再也没有见到殿下笑得这么开心了。
　　“您，在笑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时才发现自己把心里的问题问出了口。

　　“你还知道抬头看我。”王琪还在笑着，他透过眼前的人看见了自己的爱人，一时用上了与爱人说话是的姿态，“我在笑你啊。”

　　这一句似抱怨似宠溺的语气，是朴胜基从来没有听见过。

　　不，不对。
　　他不是没有听过，只是殿下从来不曾对他说过。

　　这样温柔的殿下，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专属。

　　可惜那个人不懂珍惜，将他望眼欲穿想要得到的珍宝弃之如履。

　　“您……您是在说笑吧，臣恐慌。”朴胜基的目光被王琪的笑烫了一下，但在他移开之后，却又忍不住再次偷瞄。

　　这是殿下的身体，这笑……他也可以当做是殿下在笑。
　　殿下还是第一次冲他笑得这么好看。

　　“朴胜基，孤想与你谈谈。”王琪发现了朴胜基闪躲的目光，面对这和爱人一模一样的面孔，他竟然也有些心疼起这个人来。

　　经过三天的观察，王琪大致可以肯定，自己是来到了一个与自己的世界相同却又不同的世界。

　　在建龙卫成立以前，两个世界的发展一模一样，而在建龙卫进宫之后……
　　他选择了朴胜基，而这个世界的自己则是将洪林放在了心尖尖上。

　　三日的光景，足够王琪将如今高丽的情况探查清楚，越是清楚，他也越是心惊。
　　这个世界的他……就像是个疯子。

　　“殿下您说，臣一直在听。”朴胜基终于接了一次话。

　　“朴胜基，你喜欢孤吗？”王琪伸手越过石桌，强迫朴胜基将一直低垂的头抬了起来，“你怎么就不敢抬头看孤。”

　　突然被人戳破心思，哪怕这心思已经路人皆知，朴胜基的心依旧躁动得厉害。

　　他顺着王琪施加在下巴上的力道抬头，视线却不敢落在王琪的脸上，只能盯着空掉的白玉杯。
　　“您……我，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喜欢，已是路人皆知，何苦再用嘴说。
　　就连刚来三日的王琪都能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殿下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一个不说，一个就当自己不知道。

　　“既然喜欢，你怎么不说出来？”王琪不觉得自己能够拒绝一份这样炽热的爱情。
　　他从来都无法拒绝爱人火热的眼神，如果这里的王琪和他一样，为什么他们现在还会是这样的生疏。

　　那个洪林都已经过世一年了，为什么他们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王琪不太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