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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雪人传警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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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魂.第一章,雪人传警讯。
严寒,风雪,黑夜。
一场噩梦般的风暴刚刚过去,夜色愈黑,天地间只余下苍茫的微白。
凌云就走在这微白中,穿着黑衣,戴着斗笠,拥着长剑,就像是黑夜的魂魄。
天连着积雪,积雪连着天。他从天边走来,走在积雪中。
他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也不去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里。
他只是一直向前走,不回头,也不停止。
他走得很慢,因为每一步踏出去,积雪都会淹没脚裸。
他脚上穿的也不是北方厚厚的棉靴,而是南方做工精薄的布靴。靴子已经冻得僵硬,他的脚也冻得僵硬,早已失去了知觉。
四周是一步一步静下去,他很分明地听到自己的喘息声,鼻子下面似乎是结起了冰凌。他想举手擦去,才发现双手也已经僵硬,没有了知觉。
穿着这样单薄的衣服在雪原上是很难生存下来的,他早就知道。但他并不在意。
他内心的酸苦和伤痛远比身上的痛苦强烈百倍。
他分明是在折磨自己!既然你忘不了她,既然你要想她,既然你宁愿时时刻刻用尖刀来割自己的心,那我就让你多受点罪。
他的脸色始终苍白而且僵硬,也如冰雪一般,但他的心里却埋藏着火一样激烈的感情。这份感情带给他的痛苦远多于欢乐,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在雪地里埋葬了她的红丝带,想连自己的心也一起埋葬。但是她仍然出现在他的梦里,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紧紧地抱着他,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
“凌云,凌云——”
他根本就不应该爱上她,他早就知道她是白悦的未婚妻,而他自己也是一个不适合成家的男人。
既然明知是错仍然要犯,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他都必须要承担。
风雪刮着他的脸,就像是刀子在割着他的血肉。他的心在流血,浑身颤抖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体蜷缩。
他把剑插在雪地上,扶着剑鞘蹲下去,全身都似乎结成了冰。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不了多远,酷寒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的生气。难道他注定会死在这片荒芜的雪原上,就像十三年前那时候一样?
十三年前的那天晚上就像一场虚幻而恐怖的梦。他一直尽量不去回忆,只要一想起那件往事,他身上的衣服就会被汗水湿透,内心就会升起一种诡异的恐怖,是他冷得毛骨悚然。
他扶着剑撑起身,一面掩口咳嗽,一面脚步沉重地向前走。
大雪连着天边,天边还是大雪,要走到什么时候?
他不去想。他只知道他一旦停下来,他就必定要死在这片雪原上。
那么不停下来呢?就不会死吗?也许只是走到死为止。
圆月悬在竹笋似的山峰上,在雪峰的脚下似乎有一个雪白的人在伫立,目光远远地飘来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
他并不顾忌,只漠然向前,同时忍下了咳嗽,挺直身躯,如一杆标枪,渐走近对方的面前。
那人雪白的貂裘似的长袍飘在他的面前,他想越过他向前,那人却忽然唤道:“凌云。”声音如枭鸟般沙哑。
凌云止步,但并不回答。
那人便走到他的正面,看定了他的脸,目光闪闪如两点鬼火。
凌云也向他看了一阵,只看见他冰雪一样白而透明的脸和五官,头顶却是光秃秃的,正如一个雪球。
他们站近了对视许多时,凌云明白双腿也已冻得僵硬,连一步也挪不动。
后面的冰雪反射出银白的光辉,是月光渐渐明亮了,前面却只有那雪白的人鬼火般妖异的眼光。
那人忽然说:“我在等你。”声音十分低哑。
“为什么等我?”凌云疑惑地问。
“因为时间就要到了,你定下的契约将要履行,所以我才来看你。”
他的脸向前,直靠近凌云的耳畔,从他口里呼出的气如寒冰般森冷。
他说:“你逃不了了。”
“你是谁?你知道什么?”
“哈哈!”他发出尖利的笑声说:“我知道你所有的事,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将来会变得怎样。我一向都知道你。我还知道你来到雪原,就再也走不出去。你将会被锁进冰雪的地狱,为你的契约付出代价,直到变得跟我一样,直到你的生命完结。”
“你也是......”凌云不觉惶骇,那人已伸出一只手来抚摸他的脸,有如覆上冰雪,口中发出惨淡的严酷的叹息。
“没有人能逃出它的魔咒,它是无所不能的恶魔!你的名字被写在那张契约上,上面滴有你的血。无论你逃到哪里,它都能循着血的味道找到你。不要怀有逃脱的幻想,否则你将受到更加可怕的诅咒。你将活在恐惧中。”
他凝视着凌云,仿佛身体都感受到恐怖,沙哑的声音里含着许多惶恐,但又带上诡异的欢喜,等待着什么似的。
“你将活在恐惧中。”他重复地说。
“是它要你来警告我?”凌云严冷地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你不知道我还要来救你!”
“你要救我?为什么?”
“因为死去的人无法履行他的契约。所以,你现在还不能死!”
他解下身上的长袍,披在凌云的身上。而他长袍下的身躯竟然是完全赤裸的,皮肤也如冰雪白而透明,就像一尊冰雕。
“这样你就能活着走到前面的边城。当然,你必须活着,直到下一个月圆,直到雪狼将你拽入地狱!那时候你的生死才与我完全无碍。”
“雪狼”两个字不禁令凌云的心一跳,刚回过脸来,他又已经举起两臂向天,赤脚踏着雪地,舞蹈着,仿佛巫师的祭祀,好一阵不停止。
随着他的舞蹈,圆月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日光的照亮大地。尖细的雪峰上出现了一匹孤狼,白得如雪,忽然仰起颈脖向天,似乎吻到圆月,发出野性的嗥叫。
叫声即刻散布在雪原上,远方随着有一群恶狼的嗥叫在回应。
那裸体的人已经向他伸出双手,冰条般捧着他的脸,对着他冷的乌紫的嘴唇接吻。
他便掣出手中黑色的剑,剑锋出鞘时发出莹亮的青光,只一闪,从颈脖斜削下去,“咚”的一声,人头就落在他的脚下,双眼仍然圆睁着,不见流血,双臂也不见放下。
凌云不再看他,只拉紧了身上的白袍,双手和着黑色的剑都藏进白袍下,抬起头,在亮光下向着前方笔直地僵硬地挪动双腿,姿势怪异而且艰难。
那人头的双眼盯着他的脚步,不瞑目似的,忽然从雪地上弹起,张开唇齿,一口咬在他的脚后。
凌云止了布,就着怀中的剑鞘向地下插去,“哧”的一声,便从头顶插入,穿出下巴,直钉进雪地。
那头松了口,却发出阴冷的怪笑,唱歌似的叫:
“你逃不了的!狼群,冤魂,噩梦,仇杀,都会追着脚后有咬伤的人。你将活在恐惧中,直到你看见它。”
和他歌唱的同时,人头从剑鞘插入的地方开始崩裂,如沙的泄漏,自上而下化为积雪,渐堆砌成一个小丘。
原来他竟只是一个雪人?原来他竟只是一个雪人!
凌云漠然地看着,渐渐地起了颤抖,忽然中了魔似的向前走,后来是飞奔。
远处的积雪后,似乎有一群碧火似的眼光在靠近,渐渐听到咻咻的饿狼的喘息,嗅着地面,奔腾似的前进。
山峰的另一头看不见月光,每一片黑云都仿佛浮在头顶上,寒气从每一个毛孔侵进来,仿佛连骨髓都要冻结。
但是,待越过下一座山峰,积雪里就闪出许多的灯火了,稀稀密密,渐见连接成一条长蛇。远望山下,便依稀可看见灰黑色的城墙和街市,还有一座高大阴森,古堡似的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