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印了一颗地球》芥子醒

25、父与子

　　重来一次，企业大会还是在满目血腥中开始并结束。

　　只不过这次，死亡人数少了很多。童正正的rewrite.成功挽回了大部分与会者的生命。

　　自从invalid.和dead.杠上之后，助理就一直在昏迷，且昏迷的程度越发严重。
　　一开始他还会间或醒来，那一瞬间的清醒像救命稻草将他从无尽的识海里捞出，紧接着他又闭上眼睛再次陷入到深度昏迷之中。再然后，他连偶然的清醒都没有了，沉浸在黑洞般的意识中，医生认为他的状态和植物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姜乐天是不是也是这种状态？

　　单元坐在病床边，一边帮助理掖好被角，一边想着。

　　那天在救护车里，他隔着老远看到姜乐天站起来又倒下去的场景，十分惊悚。

　　所以警察抓到姜乐天了没，怎么处置的，姜乐天怎么样了，和助理一样成植物人了吗？

　　这些单元都不得而知。

　　关于姜乐天的消息就像被封锁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单一静静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的玻璃窗暗中观察。

　　缘分很奇妙。一个Admin和他的两个File，三人在同一间医院。

　　——那天救护车闪着红蓝跳动的光、载着单元和助理，进入的却是之前单元安排单一入住的那家医院。

　　巴掌大的小脸恰好卡在窄窄的玻璃框里，映在玻璃上的单元的背影，和他的小脸巧妙地融合了。

　　他的Admin在给另一个File掖被角，动作特别轻柔，不久前，他也这么对自己做过。而现在他背对着自己、面朝一个新生的File，更远处是框住一部分蓝天的病房窗户，颜料般的天蓝色从窗户倾泻进来，有一捋天光沿着病房灰白的墙壁，攀爬上Admin的鬓旁。

　　南边的人都这么喜新厌旧么。他浑浑噩噩的想。

　　除了眼前的这个，单元还会有别的File吗？

　　还有多少人和我存在竞争关系呢？

　　如果还有别的File讨单元的欢心，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夺回他全部的精力和在意呢。

　　“哥哥……”他双目失神，小声地叫唤一句。

　　单元被突如其来的呼唤吓一跳。他在沉思姜乐天的事，没注意到单一是何时来的。

　　其实连单一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过去的。

　　他只是糊里糊涂的想着想着，像被招了魂，下意识就走过去了。

　　“哥哥……”他梦讫般地说道。

　　他肤色苍白，没发育成熟的身体藏在宽大的病号服里，体型和衣服的巨大反差让他的骨骼好像能被随时压垮。许久没打理的刘海半遮不遮浓黑的眼珠，使他看起来有些郁闷。

　　这么弱小的样子，没有理由不会不在意我吧。他思维开始混沌。

　　精通后缀学的他知道，Admin的天性中，有一点是容易对File起同情心。

　　果然，本来被吓到的单元，看见他这番脸色，又开始担心起来。

　　“没事吧？”单元拍拍他的小脸。

　　单一一瞬间又清醒了过来，“没事。”

　　他低下头，沉默许久，闷闷地开口：“我是来道歉的。我要向哥哥道歉，以及……”
　　他又指了指病床上的助理，“以及还要向这位哥哥道歉。”

　　单元眼神变了变，专注地看着他。

　　单一确实应该道歉。那天在会场中，他不应该怂恿自己杀了助理。

　　File的小心思被当场拆穿，因为他对另一个File的恶意表现得太明显了。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还不会掩饰吧。

　　“其实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听说过同一个Admin 的File们，天生不对付。”

　　单元摸了摸他的头。单一不仅脸小，头尾也小，一个巴掌就抓住了。刘海被压得彻底盖住眼睛，一丝丝来自眼眸的亮光，从发绺的罅隙射出来，像幕帘背后的庞大又幽暗的生命体。

　　“你可以不喜欢助理，这是你的天性使然，但你不能讨厌他到让他去死的地步。”单元说，“那样，就太恶毒了。”

　　单一吸着鼻子，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遮掩性的刘海后头掉出来。他的嘴咧成四方形，痛哭流涕，浑身都在颤抖。

　　“哥哥，我错了……”他趴进单元怀里，哭得很大声。

　　“不愧是没有父母资格证的人生下来的孩子，我果然是个不合格的人吧。”他整张脸贴紧单元的双腿，手死死攥紧单元的衣服，“父母资格证的双方，得经过心理和体能两方面的测试才能生育。连资格证都没有考到手，怪不得生的孩子这么恶毒……”

　　这话说得单元愧疚难当。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搂住单一薄薄的后背，“对不起……”

　　“我没有爸爸妈妈，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天生喜欢保护File的Admin。后来从北边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了Admin。”单一哽咽着说，“我希望哥哥也能把我当成唯一的。可是哥哥的File不止我一个。我没有父母的保护，现在连Admin的保护都要被分走好几份么……”

　　单元捧起他泪流满面的小脸，郑重其事地说：“就算我有其他的File，也会一直把你当成最特殊的那个。”

　　单一的眼睛藏在刘海之后，瘦小的身体也藏在病号服之内，这让他整个人都像摸不着一样，说出的话也有一层虚无的色彩：“真……真的吗？”

　　单元撩开他泪湿的刘海，强硬地对上那双哭红的黑眼睛。

　　他看向单一的眼神是沉定的，但其中包含一丝格格不入的悲悯。

　　“当然是真的。”单元一字一顿地说。

　　在单一打着转的泪眼中，单元的面容根本看不清，但声音在湛蓝的天光里绕了一圈，难免沾了点光明的意味，然后传进自己的耳朵，在五脏六腑里运作、最终炸开在每一个细胞。这就是人的五感吧，只要其中一感得到满足，另外四感就会同时满足，真的好神奇。人其实不用苦苦修行，光凭着调动情绪和感性，就能羽化登仙吧。

　　于是他真的羽化而登仙了，全身都软了下去。

　　单一没有骨头似的，瘫倒在单元的怀里。

　　“别再住医院了。今天你跟我回去吧。”单元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带你回家。”

　　单一抱着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肩窝，狠狠地点头。

　　……

　　单一成功住进了Admin的家，卧室还安排在单元的隔壁。

　　至于怎么解除invalid.和dead.的死循环、怎么让助理从深度昏迷中醒过来，死循环会不会对助理以后有什么不良影响……

　　这些关于后缀的问题大可以问单一。但单元没有问，关于助理，他甚至一个字都不提。

　　他不想让心思敏感的单一伤心。

　　这段时间里，单元日常往返公司和家，体验店仍然稳定运作着，能带来可观的收入。但他不满足于此，对外放出消息说要招商加盟、做连锁店，把元神出窍做出一个品牌，每天忙着和加盟商周旋。下班后，在小区门口看见早早就等着他的单一，然后两人一起走进家门。因为单一只能吃生食，家里甚至换了一台大冰箱，塞满各种水果和海鲜刺身。

　　日子很舒心。

　　相比起他的舒坦日子，姜家已经乱成一锅粥。

　　刚出道的小鲜肉姜瓷失踪，他的粉丝群炸开了，网上出现了无数的帖子分析他的失踪，得到最高赞的一个回答，是姜乐天有精神病，在企业大会突发疾病，误杀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又连杀数人。也有少数帖子试图从后缀的角度分析，但没多少人认可。

　　单元找人打听了姜乐天的下落。

　　但他就像当晚在会场蒸发了一样，半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好消息还是有的。
　　由于姜乐天和姜瓷齐齐失踪，立体几何的内部散乱得不成样子，一众高管集体辞职。
　　只要立体几何一下台，屈居第二的出窍就能取代它成为行业龙头了。

　　单元对此很满意。

　　然而还有更令他满意的，那便是纪斐然主动提出第二次合作，并且亲自找上门。

　　单元对他的登门拜访简直受宠若惊。

　　“我这没茶，纪总将就一下吧。”单元从办公室的迷你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汽水。

　　“汽水也很好。”纪斐然微微一笑。

　　“您如果下次再来出窍，可以提前跟我说一下。”单元笑道，“挑选茶叶的时间没有，但去买瓶东方树叶还是来得及的。”

　　纪斐然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单总不必和我客气。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签我们的第二份合同的。”

　　两瓶开过盖的冰镇汽水冒着白汽，瓶身全是凝结的水珠。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办公室很安静，能听到汽水瓶中泡泡破裂的滋滋声。

　　纪斐然在安静中开口道：“我非常看好你的连锁店。想找你合作。”

　　单元不置可否，“我很好奇，纪总为什么要加盟我这小店？您身价过亿，没必要开一个分店吧。”

　　纪斐然哈哈笑两声，“你搞错了。我说的不是加盟，而是合作。”

　　“您的意思是？”

　　“要开连锁店，就得保证每个门店的品质都一样。所以，所有连锁店的甜品食材都要由同一个供应商提供。不知道单总有没有定好供应商，如果还没有的话，你觉得我怎么样？”

　　单元愣了下。纪斐然窥得了商机背后的商机。

　　“我觉得挺好。”单元客套地笑道。

　　合同签署得很顺利。

　　单元抱着签好的合同，满意的眯起眼睛。

　　两次合作已完成。只要再来一次，就可以见到传说中的纪秋了。

　　“前段时间的科技企业大会，单总也去了吧。”

　　纪斐然收好合同，换了个坐姿，表情平淡，问话的语气也是平淡的。

　　“听说死了不少人，都是被割喉而死的，失踪也有几个。”纪斐然说，“会场好像蛮恐怖。现在的那座五星级酒店已经被封起来了。”

　　单元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他道：“纪总怎么想起来聊这个？”

　　“后缀。你知道的吧。”纪斐然又是一副看不出真实想法的样子，“我听朋友说，童正正在会上专门点名了你，但是当时会场太混乱，没听清童正正到底说了些什么。还有传言说你和你的助理是Admin和File的关系。”

　　单元喝了口汽水，继续迂回道：“纪总对后缀方面的东西很感兴趣吗？”

　　“实不相瞒，我关注后缀学很久了。”纪斐然终于笑了一下，“我断定出了我的Admin是谁，还通过锁和钥匙的图案，证明我和他的确是Admin和File的关系。”

　　单元惊了惊。纪斐然对于后缀学的了解，比他料想的要多得多。

　　“你的Admin是谁？”

　　纪斐然回看单元，问道：“根据契约的公平原则，那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助理是不是你的File？”

　　“是。”单元说。

　　纪斐然一脸早就料到毫不意外的表情，“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Admin是我爸。也就是你心心念念说要见的纪秋。”

　　单元惊讶于他的坦率，下意识猛地握紧了手里的汽水瓶。

　　余佳霖和纪斐然，难道都是纪秋的File？

　　灭门案的发生，和这个有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