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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玖。其他的理由(雪山) ...

  •   卡尔-帕尔莱尔说雪山有祖母情节,对此雪山矢口否认。

      于是卡尔又拿雪山的身世说了起来,用以证明他的观点正确。雪山想为告诉卡尔自己的身世而后悔,但为时已晚。

      21世纪已经结束了半期,作为出生在这一时代的人,支离破碎的家庭似乎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仿佛是文艺复兴结束五百年后的社会里,人们反而受“人文主义”的熏陶最重似的,即便没有十分著名的“再复兴”运动,这个时代也更加地关注个体追求、宽容个性和世俗欲望。父亲为了名利双收而脱离家庭责任,母亲为了追逐激情和自由而将年幼的孩子丢下;丈夫屈服于欲望屡次试探重婚的底线,妻子渴望青春永驻将家底花了个精光;年轻人为了证明自己而朝老人大打出手,健全的成年人摆脱世俗禁忌或追求、或诱惑少年、少女,偏偏还都振振有辞,借歌颂平等与自由来大行损人利己之事。为了一个可笑的原因,攻击世上所有一切,乃至于正义的存在。做一件事、说一句话的理由不再需要冠冕堂皇,只是因为“我能”,便可以。没有什么是对的,没有什么是错的——唯有一种存在的错误,便是评判他人的对错——只要是敢站出来说话的,大约都能听到附和与掌声。任何人不再需要“正义凛然”来加持,只需触目惊心的符号、言过其实的词句,无穷的力量就手到擒来了!都是无辜者奉献的力量,也是无知者的力量,是来自狂热的头脑、偏执的呼声、软弱的私欲和被放纵的恐惧。

      不加掩饰的欲望被粉饰、抬举到天堂的位置,个人的利益被无限放大、好像不纵容它便是与人的天性、与整个地球自然界的规律作对似的。

      雪山胆敢断言,最多再过四十年,世人定会无比怀念书里所写的、那些强调人类与社会集体的年代。对此预言,雪山甚至不需要证明,因为他坚信。就算要为此放弃自己对世间的其它预言,他依然坚信这一条:世人定将怀念地死去活来。说不定一场与16世纪文艺复兴相对的复兴运动又会上演呢!

      到那时,他那诞下自己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合法母亲,与那将他随手丢给爷爷、奶奶抚养后,便又出钱帮其他女人养小孩的、合法亲血缘的父亲(反正他有的是钱。)——这两位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面的“熟人”——又将在哪里呢?要是他们也打算接受医疗手术延长寿命、或用人体冷冻活到下个世纪,难说等听说了“第二次文艺复兴”,他们还能清醒地惊讶地问一声:“诶?”

      爷爷似乎也对这一切感到不满,日常话不多的他,只要开口时,便往往是在抱怨荒唐的儿子、与斤斤计较却又懦弱的儿媳,根本顾不上饭桌旁心智正在成长的少年。好在奶奶却如同这个家里唯一的阳光,仿佛在雪山的童年记忆里,所见过的最多的笑脸也都来自于奶奶。

      青春期后,他叛逆地选择远远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也难免离开了家里的爷爷、奶奶。警校严酷的训练环境,与少年的无病呻吟和纤细神经格格不入,也不接受任何倾泻不尽的、迷茫青年式的愤怒与仇恨。当顾影自怜在洗练后被固若金汤的冷静替代,戴着最高荣誉奖章毕业的雪山,从那一刻起也永远告别人前阴沉粗鲁的少年时期,优秀和责任成为仅剩值得坚持的东西。

      可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何况又经过了后来或有意、或无意的强化——即便表面上不再去谈,但雪山没有办法完全忘记。他到现在都难以改掉极易产生厌恶感的习惯,倒不是对周边存在的人和事感到厌烦,而是已经练就了一双极易察觉他人缺点的眼睛。

      可以想象别人若是知道身边有这种人,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们的缺点看,该有多么困扰和不安,很可能也会因此本能地讨厌雪山。雪山倒也不害怕被讨厌,说白了,他之所以在看透了之后却没有直言相告,更主要是出于嫌麻烦、懒得说。反正多数人在听到自己的不足后,差不多都是极力解释,而没想着用心改正。何况私下向他人提意见的意义,无非是想要帮对方,可问题是没人把这当成“帮助”,只会当成恶意(即便他没有当着许多人说出来,更没有向上级打“小报告”。)。再说了,雪山凭什么帮他们?

      被这双眼睛所困扰的,终归只有雪山自己罢了。因为极易厌恶别人,所以也很少有喜欢的人,无论是能当成朋友的男人,还是值得追求的女人。能始终维持不错关系的,大约也只有卡尔了。而雪山没说就是喜欢卡尔,事实上对方有很多问题,都让雪山很介意。情况比较严重时,甚至都会在看到卡尔时忍不住皱眉,之后在对方也发现自己时再舒展眉头。

      在遇到苑思斯之前,雪山会说,在这世上他唯一打心底喜欢的,应该也只有奶奶了。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他很少回家,即使已经从警校毕业,也有自己的休假,但还是极少主动探望爷爷奶奶。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新家里的那位“阿姨”,刻薄和贪婪简直要从目光里具现化出来一样。而母亲……多少年了,竟从未再出现过一次。虽然雪山成年的时候,曾收到署名母亲的生日礼物,一套高定西服(天晓得是谁告诉她尺码的)。而正在海外陪妻儿度假的父亲寄来的成年礼物,则是一把特斯拉的车钥匙——那是雪山的第一辆车,还是跑车,但很可惜他不喜欢电动车。

      爷爷去世之后,雪山倒是曾回家过几趟,但也只能短短地住一两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帮奶奶修缮屋顶、院子和一些老旧的家具(他不太擅长和人交流,从小就不行。)。不是买不起新的,何况雪山始终单身,交往过的女朋友也几乎没有超过三个月的;他自己平时花钱的地方也不多,积蓄不经意间就攒了不少。但是老人说不想换了、就那样吧,反正她也老了。若是能和自己用过的东西一起变得腐朽,似乎余下的人生也没有那么寂寞。

      奶奶的寂寞,雪山能看得到。她的笑容一年比一年减少,倦容却一年比一年深深地从塌下的眼皮后面流露出来。有时,雪山能懂她疲惫的理由,操劳一生,养大了儿子、养大了孙子,也照顾了脾气阴郁的丈夫——雪山的爷爷——半辈子;奶奶并非典型的日本现代女性,在爷爷退休以前,即便是雪山的父亲也已成家立业,奶奶还是坚持一边打工贴补家用,很少光顾花店和咖啡店;相应地,也很少抽出时间与同龄的女性朋友聚会,这么看她似乎也不惧怕寂寞。她到底有多爱爷爷,在感性方面,雪山无法理解。从客观的角度,他却看得到奶奶对这个家的投入。她勤快地操持家务的身影、她的笑容、她对爷爷和父亲的宽容……或许还有对雪山长大后不常回家的宽容。无论现实生活用何等冷漠的面孔面对她,她都带着不知在何处生产的希望转向未来,即便是在爷爷去世以前、她已经上了年纪。

      可是现实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的希望而发生改变;无论外面的时代怎样高速发展,这里的生活也保持着一样的平凡。爷爷心肌梗塞死了,父亲第二段婚姻也告破裂,奶奶刚开始还喜欢坐在客厅、正对门口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到了后来,便长时间地倚靠在卧室的窗头,任阳光照在她的额头和垂视下方时耷拉的眼皮上,这样维持久了之后,她的双眼似乎也很难再次抬起来了。这种情况的出现,大约也是因为希望终于被永远地搁置在未来了。

      若不是雪山的良心还坚强地存在,他怕是真地会相信,如果多年以前奶奶便是这幅模样,雪山一定会变成比今日糟糕百倍的人。什么荣誉、什么责任。若是生命里甚至不曾有一个相信生活的人,任何年轻人都只会更快地变成行尸走肉。所以雪山感谢奶奶,感谢这样一个从黑发变成白发、成熟变成衰老的女人,她曾是他的精神灯塔,因此他也想尽力地挽救她。

      这么一算,奶奶只比基准时代里的苑思斯大三岁。难怪卡尔说他有“祖母情节”,许多年来,能让雪山清楚地产生好感的人,除了奶奶,苑思斯是仅存不多的之一。

      但雪山也说了,第一次见到苑思斯时,她使他联想到了奶奶。而在第一时代里认识苑思斯后,他也不由得产生了亲近感。

      因此在第一时代,邱曲首次出现时,雪山有一瞬产生了很不科学且非理性的抵触情绪。只可惜邱曲本身并不是个招人讨厌的人,若不然,雪山大约会把更大的精力放在如何处置他上,而不是一味专注于劝导苑思斯放下。

      也或许正是因为低估了邱曲的影响力,放任他引诱年轻且稚嫩的苑思斯,才会害得雪山的第一次任务功亏一篑。不过雪山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23岁的苑思斯明明已经承诺,不会再执着于对邱先生“愚蠢的迷恋”,却在雪山放心回到基准时代后出尔反尔,又与邱曲继续纠缠了四年,直到雪山再次穿越到第一时代的今天。

      难道说年轻时的苑思斯就是这么经不起诱惑吗?还是说邱曲给了她什么不经的承诺,迫使她苦苦与其继续联系。然而从下午在咖啡馆里,苑思斯接到那通电话时的反应来看,邱曲与她仿佛还在连暧昧都算不上的阶段。这可是四年过去了啊!

      还有,苑思斯再次见到雪山时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和他想象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即便没有深厚的感情,他们却是真正共享过床笫的人,就算时隔四年苑思斯成长得再从容,也不该在遇见雪山后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想到这里,雪山将头抵在方向盘上,他已经做好一个决定:邱曲不能继续活下去。即使这样很可能超出了公司的协议范围。

      而在最后时刻来临之前,或许雪山还有一点时间,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玖。其他的理由(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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