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细灵归》五月薇

4、赴宴

　　御宫和碧落宫相距差不多五百里，按照仙界的距离，这几乎就等于是邻居。但木瑛子从来没有去过，木瑛子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无双镇，吃过的最好的东西，就是每次花瑛子父母上山来带给大家的那些。师父也从来不带木瑛子去任何地方。
　　今天，是北星君寿辰，花瑛子很早就起了身。
　　木瑛子看见她立在菱花镜前，穿上桃红的纱衣，系上带玉坠脚的红绦，画得眉明唇红。她左瞧右瞧，还不歪着头练习了好几种迷人的笑。木瑛子怔怔地看着她。
　　花瑛子：“木头，我去御宫了，我有两双鞋脏了，你帮我洗洗？”
　　她知道木瑛子不会拒绝她，一个月里，她总有许多需要木瑛子洗的东西。木瑛子点点头，她表示满意，因为她心情确实不错。“回来给你带好吃，”她心不在焉地说，“我是不是要去香房找点百芳香挂在身上？”
　　木瑛子知道不会有什么念想了。木瑛子也不知道在自己心里，为什么总有一种淡淡的虚空和怅惘，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可是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呢？木瑛子忽然很羡慕花瑛子：多好啊，父宠母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木瑛子曾有的梦想，仅仅是那个疯女人能醒过来，认自己做孩子，带自己回家煮土豆吃。
　　现在，连这个寒怆的梦也醒了。
　　正在胡思乱想，舞樗来了。她告诉木瑛子师父让她作为随从，一起去给北星君祝寿。木瑛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瑛子的眉花迅速倒竖起来，不容木瑛子开口，她先发话了：“我没听错吧？连木瑛子也要去？她凭什么？”
　　舞樗轻轻一笑：“花瑛子，木瑛子和你年龄不相上下，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呢。再说，昨晚遇见蓟凫，大师兄受伤了，人手有点不够。这次带的礼物又特别多，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花瑛子嘴角挂着轻蔑，终至于无声。
　　木瑛子作为金陵上君的司炉童子是没有资格赴会的。和木瑛子差不多大的、甚而是比她小的同门都修习仙功，升段了，只有她还是白丁一个，一成不变地站在丹炉前。难怪花瑛子从来看木瑛子不顺眼。
　　师父这几天其实心情不好，因为神皇要给他升职的圣旨竟在一天前取消，而且还是他的对头紫阳星君搞的鬼。他一气非同小可，狂怒中，他还得装出笑脸赴会，所以，他恶狠狠地决定带上木瑛子，一般他只有在生气的时候看木瑛子很顺眼。
　　师父其实是天空中政界最左右逢源最和善的人了，可是木瑛子总是好奇地想，和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像他那样整天鼓着眼，吹着胡子骂自己是猪就算和善了，和善就没什么好。
　　他还是天界微笑之星，然而木瑛子却很怕他笑。木瑛子所见过的笑，是月娥姑娘的笑，她来取了丹药，木瑛子把药递给她的时候她冲木瑛子一笑。
　　小时候，木瑛子曾问过另一个司炉童儿，到底那种笑是真的，他大笑三声，骂木瑛子“猪”，和师父骂得一模一样。
　　木瑛子立在镜子前，拿出一套新衣，她看见镜子里的童儿眼亮亮地，脸红红的，天呐，木瑛子还是女童呢。发现自已居然是个女童，木瑛子脸红了。
　　正想换衣服，花瑛子一下站到了木瑛子面前，这回木瑛子居然要跟她一起赴会，她气得鼻子都有点歪了。她说：“木瑛子，扮什么酷？赶紧给我洗鞋去！”木瑛子一愣，马上就要出发了，现在洗鞋肯定要迟了挨骂。
　　见木瑛子犹豫，花瑛子嗤然一笑，说：“小小木瑛子，人小鬼不小，昨天给我洗鞋子还乐颠乐颠的，今天要去赴北星君寿宴，就长了脸了，尊贵喽，不能使喽！”
　　她又盯住木瑛子的新衣服，淡淡地说：“有新衣服了？是中秋节我家刚送给这里所有的同门的吧？”
　　木瑛子不敢开口，花瑛子拿她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剜着木瑛子，木瑛子只好拧出她的鞋子。
　　可是木瑛子难过死了。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得出门了，花瑛子却让木瑛子给她洗鞋！从家里跑到桃林外的小河边，这半柱香功夫还不够一个来回呢！而且，花瑛子的鞋子非得到桃溪中洗不可，因为她说桃花香。
　　木瑛子一路狂奔，眼泪纷然下落。
　　出门不久，几只青色的小鸟儿就跟上来，一直在木瑛子头上飞。模糊的泪眼里，木瑛子看不清它们的样子，那翅儿扑哧扑哧的声音清楚得和木瑛子的脚步一样。
　　木瑛子一边飞跑，一边流泪，一路问自已：木瑛子，你这是怎么啦，你今天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一起守丹炉的童儿把炉灰撒得你一头一脸你也没哭过哩，给花瑛子洗鞋的次数你数得清吗？
　　从河边回来的时候，金陵上君和花瑛子已登上了云车。木瑛子也上去了，木瑛子这时如一只轻灵的老鼠，她怕稍有动静，震怒了心情不好的师父，因而取消了自己的行程，而他的脸上此时是冷若冰霜。
　　云车启动了，它带着孤独的木瑛子，穿云沫风。在飘飘的衣袖后，是巍然屹立的碧落山，云端下万里如画江山，是喧闹而生机勃勃的凡尘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