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kagula

9、之始

　　那些独自经历的时间，无法对他说起。
　　夜一六岁那年，第一次在家族长老的监督下练习实战。她是四枫院家的独女，三年前就只剩她一人，所以长老格外确保她的安全，在她身上安下了一种极秘的天赐兵装备，当她命在旦夕之时会自动打开，击穿对手的灵体，这是种一次性的毁灭性防御，一旦击中，那个灵魂就无法再次投入轮回。这种灭却师式的做法是死神严格禁止的，但因为四枫院家族的过度保护，才默认了同一时间只能存在这一件武器，并告之每次更替、使用都会被审查。于是那一天，夜一带着见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宿敌，虚的样貌吓到了她，导致她第一击迟了，原本能一击解决的机会付之东流，她被动地陷入持久战，不断刺激到对手的耐性和心理防御，然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困在虚体内的人类感情冲破制限，哀嚎着自己的痛苦向她袭来，夜一完全呆住了。没有人告诉过她虚是整的堕落，为了防止她动摇而造成不必要的犹疑，可就是这样，导致那个武器启动了。她甚至不知道那是无法卸除的，活生生地看到那个“人”在她面前被撕碎了，她亲自杀了他。
　　审查员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现场。负责照料她的侍女几乎哭叫着捧起她的伤，长老们也围聚过来，严苛地训斥她此次的失误，审查员打断长老，要求介入调查，侍女立刻挡在面前阻止他们冒犯小姐。三方完全搅合在了一起，混杂成一块的争吵不断升级。瞬开的雏形就是在那时萌生的——“全部给我退下！”澄蓝的灵压登时以她为中心冲天飞起，震开所有人。
　　没有人管她真正的想法，她右臂淌着血走到最亲近的侍女面前，侍女坐倒在地瞪着她惊恐地后退，她黯然却不停顿地走过去，取下曾想为她包扎的绷带，然后一弹腿最大速度地遁离。
　　六岁的夜一在他人的屋檐下处理自己的伤口，无法单手打结而咬紧了白色的绷带，然后在雨落下前离开，那之后多少年，多少年都是这样四处栖息，因为再简陋的地方也时常比那个家令她安心，四枫院直接而残忍，早已失去了贵族古典的尊仪，但从那一天起，她却再未败于他人，谁都咋舌于她的暴烈狠厉，谁都体会不到她的温柔。再没有一件事能逃过她的耳目，她夺过家族的实权，任何事都必须经她准许，鼎盛时不可一世。
　　那时候她不知道，距离她遇到浦原还有超越百年的时间，遇到他时，她早不记得受过多少伤。
　　她在一次游历中误闯入他招引虚群的阵式，猝不及防的迎头苦战，数百头虚尽次倒下，却眼看撑不到最后一刻，她感到嵌在身体中的那个东西蓄势待发，这时浦原却带着自己的实验场瞬间全毁的呆愣出现了，她看到他身无长物，一脸状况外地傻站在那，以为他只是一介平民，连叫他赶紧逃离，却惊起最后一头虚转向了目标，他这时才优哉游哉地走到旁边，从场地一角拔起一根白色流苏的竹竿，大虚立时冲天嚣叫起来，在他和她中间仿佛张开了一个无形的缺口，卷起了狂风将虚吸入闭合。
　　周遭又变回不可思议的悄然，仿佛什么都没在这里发生。“这位黑黑的小姐，那枚武器很危险哦。”而他丢下竹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但是没关系，伤不到我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套戴上，到她面前蹲下来按上她腰际，饶有兴致地像观察起一群迁徙的蚂蚁。
　　她从头至尾只有瞪眼睛的份，到他毫无顾忌地碰触她的身体也只是脑子发蒙，完全不能动弹，直到他舒了口气，轻松地说出“好了”，带着伴随她几乎整个人生的噩梦，从她身边站起：“装着这种东西，就不能称之为死神了吧。”
　　就这样除去了？这么简单？他用了多久？十分钟？哈？这莫名其妙的展开是怎么回事？等等——他第一句话叫我什么？
　　狂喜之前是不可置信的焦躁感，夜一的思维重新开始运作，以数倍的速度，然后她笑了出来，坐在地上，撑着头狂笑起来。正要离开的浦原转过头，被她笑得毛骨悚然，然后她猛抬头拽下他的衣领：“你小子是谁啊？我让你碰我家东西了吗？这玩意虽然麻烦了点但你自说自话地拿走是有几个胆子？整个尸魂界都没第二个你觉得它值几个钱？知道我是死神还不快点讨好我否则就你在这里公然布阵招虚我分分钟就能把你扔进蠕虫之穴！”
　　浦原好像一辈子都没听过人一口气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神思打结，半天才指使舌头发出音来：“呃……诶～哆…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我只是觉得图案很漂亮（那是家纹！——夜一吼），功能并没什么奇特啦……您想要的话我给您做个新的？需要在哪方面加强些吗？自由摘取是必须添上啦……”
　　她又呆了：“哪、你叫什么名字？”
　　“嗯？”他研究着手捧的装备目不转睛，“浦原呦。”
　　她抡起一把散沙投过去，却在半路洒开：“名——字！”
　　他这才眨巴眼瞪她，嘿嘿笑起：“在下喜助，浦原喜助。”然后又瞥了瞥手上的东西，似在和她之间做了个选择，最后为难地优先了她，“那——这位…黑黑的小姐呢？”
　　可恶……想起来一桩桩都是让人生气的事，却总是无法真正对他光火，终不忍再抵挡，他不容分说的占据，紧握的双拳只能敲在自己心上，她抓起自己的头发，抱头搅成一团，马尾蓬散开来，被他夺下手按到怀中：“再给我…一点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