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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终章(下) ...

  •   钟离沉默着进了屋,李崇恩突然站起身,灭掉手里的旱烟,他已经多年不抽烟了,最近却是离不开这东西。

      “你大哥的丧事,一切从简,你和承景的亲事需提前,成亲当日就由你接任家主之位!”李崇恩不给李子月任何反应的空隙,提着烟杆慢悠悠消失在院中。

      李子月昏昏沉沉的靠在门框上睡了过去,梦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个人团坐在那里,淡淡的笑声混杂着梨花香包裹住她,却处处透露着扎人的寒意。

      苗弄情把蛊引出来的时候,吊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了,石破天擦去苗弄情头上的汗,两人退到一边。

      张清尘匆匆赶来,还未开口就被苗弄情制止了,三人互看一番,默默走开。

      墨流痕窝在张挽澜怀里睡了片刻,觉得浑身酸胀,像是泡在水里很久,骨缝都软绵绵的,没力气,没精神,连睁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玉骰子坚持不懈的发出声响,吵的墨流痕不醒也没办法,撩开眼皮的时候,落日余晖下,张挽澜那张白玉般的脸颊透露着浓浓的疲倦。

      夕阳西下时刻,金光为山谷镀上金光的暖色,湖中的尸体已经沉入湖底,血红的湖水之中,一红一蓝两道人影紧紧相拥。

      张挽澜似乎是睡了过去,嘴唇微张微合,气息平稳,墨流痕心疼的抚平那皱在一起的眉毛,挣扎着要坐起身,却发觉睡的太久,力气跟不上,只好做罢,安静的躺在张挽澜的腿上。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之后,打盹的人终于醒了,墨流痕拿着腰封挠人的脖颈,玩得不亦乐乎,结果手被一把捉住,张挽澜的唇就落在了那冰凉的指尖。

      奇怪!非常奇怪!

      墨流痕心中提高警惕,他鲁莽做出了这种事,张挽澜竟然没在他醒来之后找他算账,这很不正常。

      “有没有哪里难受?”张挽澜的声音低低哑哑,听的人心里跟猫挠似的,墨流痕委屈巴巴的采取装可怜攻势,紧紧的钻进张挽澜的怀里。

      “有些喘不过气,胸闷。”刚刚恢复过来的人,还有些虚弱,说话没什么力气,听起来还真有些可怜。

      张挽澜低头亲了亲墨流痕干燥的嘴唇,换来对方不满的哼唧声,墨流痕伸手抱住人,将唇贴上去,慢慢用舌描绘那削薄的唇形。

      张挽澜安心的接受着墨流痕的亲昵,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这样亲热,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还没亲两下就滚作一团,张挽澜一手护着墨流痕的后脑,一手揽着人的腰,将其放倒在地上。

      唇齿交缠之间,暧昧的水声啧啧不断,墨流痕企图用鼻子呼吸,却发现张挽澜的攻势太过强烈,连吸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红着脸努力透过嘴角的缝隙呼吸。

      张挽澜一边亲吻一边用牙齿撕咬墨流痕的唇瓣,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觜间散开,墨流痕被张挽澜激动的情绪感染,不管不顾的将手伸进那人的腰间,惹的张挽澜肩头一缩。

      张挽澜怕痒,墨流痕的手指还没触及皮肤就已经痒的笑出声,控制不住的将人狠狠按在怀里,用尽了力气,要揉进骨血里的力道。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了!你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竟然想留我一个人活着!”张挽澜略带质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墨流痕自知这次做的太过了,讨好的蹭蹭张挽澜的下巴,和他紧抱在一起。

      深秋的温度一向不招人喜欢,两个人一个受伤,一个刚刚苏醒,都不是能受寒的,抱了一会之后就起身准备回李家。

      墨流痕看着湖面的暗红色波纹,想起李崇文做的这一切,心里有些难过,拉着张挽澜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两个人手牵着手回到李家的时候,只看见李子月扑在茅承景怀里哭的昏天暗地,李崇恩背着手在原地焦急的踱来踱去。

      “夫子,子阳和钟离呢?”

      李崇恩看见墨流痕,赶紧把人拉住,急急问道:“赶紧去幽兰坞,钟离把子阳的尸体带走了,不知道要做什么,我担心他想不开,把子阳炼成走尸。”

      墨流痕眼神一抖,“大哥怎么了??!”

      众人沉默,只有李子月愈发高昂的哭泣声回答了他。

      墨流痕捂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李家的朱红色大门还是原来的颜色,院子里的梧桐树还有墨流痕以前刻的字,屋檐下的燕子窝还在,只是,住在这里的人,只剩下了一个李子月。

      张挽澜没想到李子阳会出事,身边张清尘贴近说了一句话,张挽澜又是皱眉,似乎极其不满,墨流痕咬着唇,带着李子月要去幽兰坞讨尸体。

      张挽澜因为张清尘的话,急需回蓝海之滨,为了尽快将最后的事情解决,两个人决定分头行动。

      回去的路上,墨流痕抱着慢点心不在焉的挠着龟尾,李子月的眼睛已经肿到无法睁开,还需要茅承景在一边搀扶。

      风风火火地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回到了幽兰坞,秋季败落的景象让墨流痕心里一冷,徒生出一种凄凉,他喊了好几声,没人回应。

      “钟离!赶紧出来!”墨流痕绕着竹楼走了一圈,把所有钟离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搜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人。

      茅承景扶着李子月坐到秋千上,提醒墨流痕,“墨公子,有什么地方适合养尸?”

      墨流痕一个激灵,瞬间消失在山坡,茅承景和李子月赶紧追着人过去,在兰草田里看见了一身黑衣的钟离抱着皮肤青白的李子阳。

      墨流痕站在一边,眼里各种情绪翻涌,颤着唇却不说话,只是愤怒的盯着钟离,才几天不见,那个人就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

      “仙儿,你不是一直好奇我耳后的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墨流痕挑眉,似乎不明白这种时候钟离怎么会说起这件事,但也没有打断他。

      钟离自说自话,“当年幽兰坞被毁,所有人都消失了,他们本来一直在找你的行踪,我为了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抽出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幻化出了另外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让他在仙门探子的面前亲自了结,这才让他们相信,你确实死了,而我却因为失去了一魂一魄,灵力不稳,所以那次在去大河上游的时候,我没有使用灵力。”

      墨流痕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田里,坐在地上捂着心口,有些喘不过气。

      钟离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继续说:“后来为了等你回来,我用了三年重建幽兰坞,一直守在这里,可是最后你走了。”

      墨流痕的指甲嵌进了手心。

      “后来我下山喝酒,遇见了一群仙门中人,仗着人多势众找我麻烦,你说,我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吗?那些喽啰,我一扇子就可以解决了,可是,李子阳这个傻子还以为我不出手是因为怕了,嚷嚷着要和那些人决斗。”

      钟离说到这,低低笑起来,仿佛想起了那日的场景,只是那笑总带着一股酸涩,听的人心堵。

      “什么都不知道就帮忙,最后还被那些人阴了一把,差点失去一只右手,结果最后还傻乎乎的谢我救了他一命,这个笨蛋,明明是他救了我,却反过来对着我千恩万谢,说我根骨好,硬拉着我回家,你说这么大的人,怎么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呢,假如我要是坏人他该怎么办?”

      钟离擦掉眼角的泪,自说自笑,“结果我果然是坏人,把他折磨成这样,好不容易一切都说清了,我还准备拐了他一起云游四海,结果他一声不吭的就丢下我走了。这个傻子啊,他走了,以后谁来心疼我,保护我呢?”

      钟离抬眼去看已经傻掉的墨流痕,哭着问:“仙儿,你告诉我,他不在了,谁来护着我?”

      墨流痕第一次见到钟离哭成这样,就像是失去了糖果的孩子,却比孩子还要痛苦,抽噎之后,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那些呢喃耳语。

      墨流痕盯着钟离贴在李子阳耳边自言自语,说着小秘密,偶尔发出低笑声,那种样子,仿佛李子阳只是睡在他怀里而已。

      李子月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茅承景红着鼻头低声哄着人,墨流痕步伐不稳的站起身,来到钟离身边,低头看着已经神智迷乱的人。

      “钟离,大哥已经走了,你也要丢下我吗?阿娘和老爹不在了,李夫人不在了,大哥不在了,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钟离平静的望他,笑了。

      “仙儿,你有很爱你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你,幽兰坞就交给你了,以后好好和张挽澜生活,每年清明之日,记得给我上一柱香。”钟离的情绪平稳到近乎诡异。

      墨流痕慌了,钟离这种交代后事的语气让他感觉有种抓不抓他的感觉。

      钟离守了他这么久,他已经没有资格要求他再为自己停留下来。

      “子阳喜欢琼花,等我走了之后,记得把我和他一起埋在江左李家后院河边的琼花林里。”

      墨流痕憋着泪点头,李子月把脸埋进茅承景怀里,不愿意再听一句。

      钟离抱着李子阳,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们回江左吧。”

      墨流痕三人亦步亦趋,慢慢跟在钟离身后,就这样没日没夜的走了两天,钟离的步子越发不稳,可是抱着李子阳的手却很稳。

      墨流痕的脑子一直处在空白状态,只知道僵硬的迈开脚步,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受到了多少责骂,就像是一个木偶,面无表情,眼神呆滞。

      因为钟离的速度越来越慢,所以用了五天才走到江左,刚到李家的大门前,李崇恩就带着一群人来接应,却被李子月阻止了。

      “叔父,准备丧事吧。”

      李崇恩盯着钟离摇摇晃晃的抱着人穿过院子,走到那片已经枯黄的琼花林里,琼花的花枝落在地上,红色褪去,只留下暗淡的灰黄。

      钟离终于支撑不住的跪在地上,抱紧李子阳,顺势躺在了地上,两个人呈现出一种相拥的姿势,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墨流痕一群人围在外面不敢靠近,没人敢打扰,仿佛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所有人都屏息注目,等待着钟离接下来的动作。

      可是钟离躺在那里不动了。

      钟离靠近李子阳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温柔的说:“子阳,到家了。”

      墨流痕感受到钟离身上的气息渐渐变弱,最后消散,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最后没撑住,倒在了身边的树上。

      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钟离竟然自毁内丹,靠着这五天,慢慢将内丹消融,他是怎么忍受那种痛楚,抱着人一步一步从幽兰坞走到江左的?

      他是不是早就打算随着李子阳去了?

      “钟离!钟离!钟离!你这个骗子!你害得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这个混蛋!”墨流痕捂着脸无声抽泣。

      直到钟离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林间,李崇恩才带着人去把两个人的尸体都入殓了,准备着将李子阳葬进李家祖坟,钟离由墨流痕带回幽兰坞,可是却遭到了墨流痕的拒绝。

      “两人要合葬在花林里。”这是墨流痕对李子月的祈求,也是他能帮钟离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子月自然知道自家大哥喜欢那片地方,也知道钟离对李子阳的感情,可是死后入祖坟是李家的传统,如今墨流痕的要求显然有些强人所难,李崇恩当然不可能同意。

      本来两个男人在一起就已经让他如鲠在喉,觉得这是在给李家丢脸,如今死了竟然还想合葬,怎么可能有这种荒唐的事。

      于是,墨流痕便耍无赖似的赖在李家不走了,他知道张挽澜那边肯定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代,一时半会不会过来找自己,所以借此机会在李家多待几日,看看茅承景对李子月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还是像李崇文那般,为了权势而牺牲婚姻。

      因为墨流痕的日夜监控,存心阻挠,李子阳的尸体一直无法下葬,墨流痕倒是不着急,钟离修炼的就是鬼道,尸身可以长久不腐,但是李家耗不起。

      李子月想去劝一劝墨流痕,结果那人无赖似的躺在门口嚷嚷着李家仗势欺人要打他,气的李崇恩天天吃清心丸,还压不下心中的那簇火。

      终于,在李家撒泼发疯闹了六天,李子阳的尸体着实撑不下去了,李子月作为李家家主开了这个口,答应将两人葬在一起。

      墨流痕心满意足的和李子月一起操办丧事,遵循着一切从简的原则,只是简单的将两人整理一下,放进棺材里,埋进了花林里。

      李崇恩在下葬当天就回了清韵水泽,只有李子月和墨流痕各处一边,红着眼眶静默不语。

      石破天因为身体缘故,早早和苗弄情回了翠屏重山,答应了李子月成亲的时候一定亲自过来喝喜酒。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墨流痕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坛扶春酥,仰头喝起来,李子月在坟前摆了一枝鲜红的琼花,磕了几个头,毫不留恋的走开。

      墨流痕抱着酒坛靠在树上,醉脸微熏,说话有些不清楚,却勉强能听得懂意思吧。

      “嗝——钟离,你一辈子都在守护别人,咳咳,终于有人,愿意护着你,下辈子,别再遇见我这个扫把星,好好和大哥过日子。”酒顺着脖颈流下去,红眼睛的人慢慢合上眼,声音越来越低。

      “大哥,阿娘,钟离,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李子阳的事,李子月决定将亲事推后,李崇恩也随她去了,如今茅承景一边打理着茅家的事,一边帮着李子月整顿李家,白素问原来会隔一段时间来江左一次,后来就很少再来。

      李子月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性子渐渐稳重起来,墨流痕在这里待了七日,见证了李子月褪去一身少年朝气,变的老成,心里不知该哭该笑。

      钟离头七刚过,墨流痕就打算回幽兰坞等张挽澜,临别那日,李子月亲自去送行,相处了这么久,再迟钝,李子月也感觉到了墨流痕对自己的关心,心里也猜到了这人和自己的关系。

      亲手做了一份梨花糕放在墨流痕手上,李子月拍拍墨流痕的脑袋,就像当初拍着李子辰的脑袋那样。

      “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就回家看看,李家永远有你的位置。”

      墨流痕笑嘻嘻的点点头,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茅承景,凶巴巴道;“好好照顾阿姐,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茅承景还不知道其中缘由,听见墨流痕叫李子月阿姐有些惊讶,可是看到墨流痕的眼神之后,忙不迭的点头。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珍惜你阿姐。”

      墨流痕拎着糕点,独自一人走上那条宽广的大道,秋风一起,卷起那红色的衣袂,晃了李子月的眼。

      “子辰!你会回来看我吧?”李子月叫出声。

      墨流痕的背影一顿,旋即回头璀璨一笑,有种光芒万丈的暖意。

      “会!”

      一路上,墨流痕想了很多,终于意识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心里一瞬间有些迷茫,站在云泽城外的老坟地里,左右顾盼,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走。

      想见到张挽澜,心里急切的想见到那个人,仿佛飘在空中的人,急需要一个落脚点才能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墨流痕不再犹豫,飞快的奔向幽兰坞,他有预感,那个人就在幽兰坞,等着自己。

      将近初冬时节,饶是幽兰坞这种低谷,气候宜人,也是草木枯黄,万物凋零,可是当墨流痕的脚刚刚踏进去,就看见了山坡上那棵火红耀眼的凤凰木,开满了红色豔丽的花朵。

      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墨流痕捏紧手里的腰封,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泻而出,熟悉的曲调让人瞬间红了眼。

      终于走到尽头,火红的凤凰树下,一身蓝衣的俊美公子,眼覆白绫,身前置了一张琴案,上面摆着一张古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跳动。

      清冷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幽蓝,宛如误入凡尘的谪仙。

      刹那间,时间仿佛倒流到当初清韵水泽初见的那晚,红衣傻小子呆呆的站在树后偷看那个蓝衣少年抚琴,温柔的琴声仿佛一把把小勾子勾在心尖。

      惊鸿一瞥,便钟情一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终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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