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说是我良缘》白霜白

25、手里的那封信

　　乔娆娆左手一根冰糖葫芦，右手一支彩纸花老虎，蹦蹦跳跳跑进花家。早在为数不多的拜访过程中，乔娆娆已经暗戳戳将整座花宅摸了个底朝天，甫一进门直奔花一松的房间，准备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但今天一踏进门乔娆娆就傻住了，她盯着贴在墙上的红色大“囍”字，扭头左右张望，发现到处都是红灯笼红布条，虽说布置简陋，但胜在氛围奇佳。

　　张家里就张定仕孤家寡人自己住，他又实在忙于读书没空操办琐务，两家的结亲事宜几乎都交给了花家处理。翠花翠竹是干活的主力军，家里难得办一次喜事，他们可是卯足了劲将两个家里里外外布置得漂漂亮亮，务求表现出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的效果。

　　显然这个效果十分不错，乔娆娆一路摸摸停停，好不容易找到花一松的房间，只见他正端坐在案前埋头书写什么，认真的侧脸看得乔娆娆直流口水。她扒着门框偷偷欣赏，直到花一松将笔搁下，拿起写满墨字的纸张晾了晾，这才调整姿势，轻轻敲门。

　　敲门声引起花一松的注意，门是虚掩着的，本来已经打开了小半边，只稍抬眼就能看清门外站的是谁。花一松走过去将整扇门打开，微微一怔：“娆娆？”

　　乔娆娆捏捏扭扭地立在门口，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把手里的糖葫芦和纸老虎送给他：“花大哥，送你的。”

　　花一松看了一眼，笑着摇头：“你吃吧。”

　　自己的小心意并没有被接受，乔娆娆心中有点小失望，不过很快振作了，跟着花一松后脚跟进了屋里头：“外面布置得好漂亮，小术姐姐什么时候嫁人？我要给她准备一份大贺礼。”

　　“下个月初五。”花一松回到案边，摆弄了一下还墨水还未晾干的纸张。

　　乔娆娆张了张嘴，素来明亮的双瞳有些黯淡：“哦，那应该是等不到了。”

　　花一松抬首，乔娆娆故作轻松地笑：“可惜我不能喝小术姐姐的喜酒了，再过两天我就要跟大哥回京师了。”

　　“是吗？”花一松眉心有些松动：“墨凉离京师挺远的，你们来此一趟一定很不容易，如若将来还有机会再到墨凉，一定要上我们家坐客。”

　　挂在乔娆娆嘴边的笑没了，她盯着云淡风轻的花一松，酸着鼻子说：“你怎么都不安慰我的呢？”

　　见她委委屈屈地揉眼睛，花一松这才稍稍露出无奈之色：“我没办法安慰你。”

　　竟然连一点点的温柔都不愿表露出来，是打算连一丁点的奢望都不留给她么？这些日子以来乔娆娆打听了很多有关花一松的事，她知道花一松是个十分温柔又容易心软的人，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他心目中是有多么避之唯恐不及，才会让这样温柔的人用这样强硬到决绝的态度来拒绝她。

　　乔娆娆灰心丧气道：“说不定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得准。”花一松轻揉她的小脑袋，他想了想，又说：“别不开心，你值得更好的人，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适合你的。”

　　乔娆娆感受着脑袋上的掌心温度，眼眶有些发热，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没出息，她只好垂着脑袋不让花一松看见，碎碎地点点头。

　　花一松看在眼里，心中犹豫，终究没说出来。

　　正当他缓缓收起手掌，乔娆娆倏忽高仰小脑袋，双眼亮得不忍直睹：“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花一松神情微滞，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乔娆娆紧握他的手，仰起小脸闭上眼，以一种虔诚且期待的姿态，嘟起她那水润润粉嫩嫩的小嘴：“你亲我一下，就亲这里。”

　　“……”

　　无辜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暴露出凶神恶煞的踹门真凶乔晗以及一起偷听没来得及躲的花小术。怒气冲冲的乔晗一进门就把妹妹揪起来揉圆搓扁：“你还是不是姑娘家？你到底还要不要脸？还知不知羞？！”

　　“你又坏我好事！”

　　“你还敢怨我？！”

　　“谁准你偷听了！”

　　“谁叫你这么不害臊？！”

　　两兄妹一触即发又要打起来，花小术和阿爹一人拦一个，生怕这一打又要拆房子。好不容易把人拖出院子来，一阵秋风从敞开的门窗蹿了进来，将桌面的纸张吹散在地。

　　花爹爹一见，连劝架都顾不上匆忙折回去捡纸。

　　花小术分神无暇，只不经意扫去一眼，隐约好似看见了几个字眼……

　　进门之前，乔氏兄妹说好和和气气不吵不闹的，结果再次一言不合就掐架。花小术很生气，当场就要把人扫地出门。

　　乔娆娆后知后觉反省错误，抱着花小术死活不肯走，在门口闹了好一阵子。

　　基于最近花家在城中挺瞩目，很快招来不少围观群众，这边的闹腾也将隔壁的张定仕吸引出来。此前张定仕就曾在花家见过乔氏兄妹，了解到花家人与兄妹俩人交情匪浅，只不过他没想到乔氏兄妹来头着实不小。

　　张定仕远远看了一阵，不动声色地往前挤，从人群里头走出来关切询问：“怎么了，花叔？这两位是……”

　　花小术没想到这么一闹把熟人给闹出来了，她与张定仕成亲前本不该见面，这种场面见了反而尴尬。

　　“没事，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花一松也想到女儿出嫁前要避嫌，忙不迭拉过张定仕：“正好我有事跟你说。走，咱们上你家坐。”

　　张定仕被花一松拉着往家走，他犹豫着频频回首，只可惜花一松始终没有介绍的意思，而那乔家兄妹二人从头到尾没去看他一眼。

　　眼看花大哥就这么走了，乔娆娆悔得肠子都青了，哭丧着脸看小术。花小术别开脸不睬她，而亲哥乔晗则立在一旁环着手，以一种兴灾乐祸的口吻嗤之以鼻：“活该。”

　　“……”要不是不给打架，乔娆娆绝对要化悲愤为拳头奋力反击。

　　*

　　张定仕将花一松迎进屋里来，他家比花家还简陋，好在最近布置婚房稍微比较像样。

　　许多书生都有不善交际的毛病，张定仕孤家寡人，家中往来坐客很少，联络最多的还要属花家人。但平素有什么事他都是直接去花家，这时招待起客人来，都快忘了家里的茶叶摆哪了。
　　花一松冲正埋头忙碌找茶叶的张定仕招招手：“不忙，你先坐下，我有些话跟你说。”

　　张定仕迟疑着缓缓落坐：“花叔可是有什么要事交待？”

　　花一松轻咳：“你这阵子备考得怎么样了？”

　　提及自己熟悉之事，张定仕神采熠熠：“多得花叔推荐的几篇文章，看过之后只觉文思泉涌，下笔通畅了许多。”

　　“嗯。”花一松点点头，“要是有哪些不理解之处尽可来问我，花叔必不藏私，倾囊相授。”

　　“多谢花叔。”张定仕欣然道：“有您从旁指点，定仕深得益处。”

　　花一松笑笑，伸手往桌边摸了摸，后知后觉地想起没泡茶，又悻悻然地收手：“关于明年科举……你认为自己有几成把握？”

　　张定仕忽而缄默，苦涩道：“实不相瞒，定仕不知。”

　　如果说这些年的寒窗苦读给了他几分信心，那么在花一松接手的短短数日之内，张定仕深刻意识到自己还有许多不足。如若按照现在这种状态赴京考试，只怕最终结果将会名落孙山，颗粒无收。张定仕神情悔痛：“当初我还信誓旦旦地向小术保证，一定不负她的期许，如今看来……真是惭愧！”

　　这一点花一松早已料到，他这阵子帮忙指点张定仕，一来确实是希望能够竭尽所能帮助他，再者也是希望他能够认清自己实力上的不足。这世上并非人人皆是天生有才，大部分的人还需付出后天的努力和汗水，认清自身缺陷并非坏事，盲目自信反而会毁了自己。

　　花一松心中叹息，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函递给张定仕。

　　“这是……”张定仕神情讶异：“举荐信？”

　　花一松笑着颌首：“别看你花叔这样，在京师多少还保留了一些曾经的人脉。前阵子我联系了在京的一位恩师，不久前他予以答复，答应在你上京那些时日予以帮助。”

　　“那位老先生以学识渊博着称于世，能够得他指点……”花一松顿声，意有所指道：“对你今后的学识和仕途大有益处。”

　　这话张定仕却是听明白了，他睁大眼睛：“花叔，我……”

　　花一松摇头制止他要说的话：“你是个努力的好孩子，花叔看在眼里，不想见你就此埋没。况且关于你与小术的亲事，究竟是我对你张家不住。如今我没什么能够帮得上你，唯有你的仕途一道能够稍微出一分力，也算是给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一份交代。”

　　张定仕感受着指尖的颤意，他低头盯着信上的墨字：“这怎么说得过去……我对小术真心一片，娶她本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根本不求得到什么回报……”

　　花一松笑拍他的肩：“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是我的女婿，我帮我的女婿理所应当，谈何说不过去的，你说是不是？”

　　张定仕身子一震，诚惶诚恐地点头：“是、您说的是。”

　　花一松大喇喇地一笑而过，又叮嘱张定仕好生收好亲笔所书的举荐信，待日后上京便将举荐信交给那位老师。看在由他举荐的份上，即便张定仕资质稍差一些也应当不打紧，那位老师定会代替他好生照拂张定仕。

　　送走花一松后，张定仕呆呆坐了下来，手里还抓着那封信，至今依旧难平心中那份激动之情。他将信翻来覆去，双目定定地盯着封面上的三个字，唇角慢慢上扬，眼底的光芒暗暗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