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说是我良缘》白霜白

19、你这又是何苦

　　花小术扶着张定仕走进屋，顺手替他倒了杯茶，虽说有些凉了：“茶水凉了，我去叫人烧壶水。”

　　没等她松手，就被张定仕反握住，他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先坐下来。”

　　花小术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郑重其事，便往旁边乖乖坐下，一颗心有些坠坠的，沉甸甸。

　　“方才我说的话……是真的。”既然已经脱口而出，这时张定仕也不打算再绕圈子：“小术，你愿意嫁给我吗？”

　　花小术回眸看他，这些年来彼此虽说没有正面表态，但私下其实已经是心照不宣达成共识。曾经她期待着等到这句话，可真正听见了却没有太多的感触，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病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花小术慢慢敛眸：“我的病……阿爹跟你说了吗？”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因为你的病才如此唐突提及这事。”张定仕连忙解释：“早在我送你玉观音之时，就已经向花叔提过我们的亲事，希望能够迎你入门。”

　　“玉观音确实是我娘留下来唯一值钱的东西，同时那也是我娘留给我们张家媳妇的。”张定仕眼神黯淡：“我原本想着先交给你，等求得花叔同意了，再给你一个惊喜。只是当时花叔并没有立刻答应我，所以后来我也没敢告诉你……”

　　花小术心中微讶，不确定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大家心照不宣这么多年，其实彼此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花小术是因为家庭缘故迟迟没打算嫁，张定仕则是为了仕途功名苦读多年没心思娶。既然彼此根本问题没能解决，这时又是什么原因令张定仕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些年来我一心求学，原本我心想只有考取功名，才能风风光光将你迎娶入门，让你能够过上好日子不必吃苦。”张定仕苦恼地抓着头发：“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实在是过份自私，忽略了身边太多的事，也忽略了照顾你的感受。”

　　原来，张定仕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外间碎语也浑不上心。可随着彼此年龄渐长，身边同窗娶妻纳妾有之，三姑六婆嚼上几句舌根亦有之，潜移默化之下的环境转变就开始产生了影响。

　　花小栋成天说他吃软饭不是白说的，至少明里暗里起码有好一部分人都在说。有些话你不在意时不觉得，一在意起来就仿佛全世界都围绕这个在说事。

　　其实吧，说你吃软饭还不是最要紧的，可人家现在说的是——你张定仕迟迟不娶，是误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粗俗点就叫占着那什么不拉那什么。当然那是姑娘家的青春年华，不能比喻得这么粗鄙，所以人家给你打马赛克。

　　其实耽误些许也并不要紧，只要你是真心实意想要迎娶姑娘过门，那一切皆可视作浮云。可现在人家又给你划重点了——你张定仕迟迟不娶，是不是盘算着考取功名之后就在京师直接娶个白富美，然后抛弃乡下为你苦耗年华的姑娘继而去走你的人生巅峰？

　　再怎么说也吃了人家姑娘这么多年的软饭，倘若真打这种主意，可就真是畜生禽畜，猪狗不如了。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心高气傲，被人这么一说岂能忍？尤其被自己的老师同窗暗戳戳提点过后，张定仕回家一琢磨，决定上门去提亲，把人娶回家，一来表明立场刷负评，二则表达决心刷好感，给花家一个交代，小术一颗定心丸。

　　始料未及的是这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粹，起初是花一松没有顺理成章当即点头，其次是花小术有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病……

　　至此，花小术心中有了大概，低头沉默没有说话。

　　张定仕将手掌覆在花小术的手背上：“我知道你是担心自己的病会连累于我，可我并不介意。打从我将那枚玉观音交到你的手上，我的心里就已经认定了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没能好好照顾你，是我让你苦等多年，是我辜负了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耗尽了大半的青春年华，而我却没能给你一个名份、回应你的感情，让你孤苦而去……”

　　花小术盯着彼此交叠的手，还有张定仕含情脉脉的眼睛，神情复杂：“明知我已时日无多，你这又是何苦？现在是你最关键的时候，明年你将赴京赶考，不能因为我而有所耽搁。”

　　“我寒窗苦读这些年为求功名，是为证明自己，更是为了让你过好日子，以及报答花叔这些年对我的照顾。”见她不说话，张定仕锲而不舍，坚定道：“这世上我已没有别的亲人，这些年来我早已将你们一家当作我的至亲。如若因为你的病而抛下了你，对我而言就是本末倒置，那我又与狼心狗肺之辈有何分别？”

　　花小术心中触动，仿佛深深受到了鼓舞，她回握住张定仕覆在手背上的掌心：“也好。”

　　“成亲之后，你我两家就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思及此，花小术心中逐渐释然。

　　*

　　自那天之后，花家开始紧锣密鼓筹备起两家的结亲事宜。

　　穷人家的婚嫁其实很简单，两家都不讲究那么多的缛礼烦仪，默契选择一切从简，所以自花小术点头之后，张定仕立刻回家翻箱倒柜找聘金送彩礼，没两天就把提亲加定亲给解决了。

　　这门亲事办起来风风火火，接下来只稍再挑个良辰吉日，就能把小术给嫁过张家作张家夫人了。

　　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但毕竟就是两隔壁的距离，开个门抬头不见低头见，花小术索性乖乖在家待着，没事一般不出门。

　　作为待嫁的新娘，花小术在家也并没闲着，而是天天埋头赶制自己的嫁衣裳。有时候缝制的时间久了身子自然就有些吃不消，这会儿她捶着肩往窗外眺远，走了一小会儿神。

　　假如几天前有人告诉她你很快就要嫁了，她保准能笑得背过气。可现实是她真要就要嫁了，日子定在下个月初五，掰指一算还有十五天。

　　时间挺仓促的，但也是经过双方深思所虑。张定仕的意思是早点成亲早点对小术负上责任，花小术认可他的意思之余，也是为了避免拖太久影响他准备明年科考。

　　是的，虽然张定仕当时就表态明年春不进京赴考要留下来陪小术度过最后的时光，可读了十几年的书，为的不正是这一天么？花小术哪肯让他将之就此搁置，甚至比他本人还紧张科考之事，特地叮嘱她爹有空多上张家督促张定仕温书。

　　花小栋揣着一包炒榛子路过之时，就见自家小妹坐在窗边楞神：“看什么呢？”

　　花小术回神：“看今天天气好。”

　　“有什么好，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花小栋斜她一眼，抓了把榛子递过去：“多吃点，补脑。”

　　“……”花小术知他故意明嘲暗讽些什么，其实这几天已经好多了，要知道前两天她哥反应多激烈，活似要嫁张定仕的人是他一样。

　　花小栋从头到尾都是这门亲事最激烈的反对者，只不过现在不得不委屈求全，因为这是时日无多的亲妹妹临终之前最大的心愿，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得愿所偿，谁也不得有半分疑议，就算有也要烂在肚子里，归作无效票。

　　这是花爹说的，那天他拎着儿子做了两个时辰的思想工作，花小栋被迫洗脑了。可洗脑归洗脑，潜意识的不乐见依然存在，所以花小栋现在浑身充满负能量，成天阴阳怪气的。

　　花小术没生气，收起那把榛子，还不忘伸手再抓一把：“是该补补，再不补以后就没机会补了。”

　　花小栋两眼一湿，好好一个大男人挂着鼻涕和泪哭着跑了。

　　花小术边嗑榛子边叹，爹娘当年一定是生错了，怎么就把闺女生成了儿子，绝逼性别生错了。

　　没滋没味地嗑了把榛子，花小术恍惚想起她得去找孔大夫问问自己所剩无多的时日还有多少。这种事过于敏感，不能劳烦家人，还是亲自跑一趟比较合适。

　　她低头瞥了眼覆在膝上的大红嫁衣，果断收起，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