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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父子会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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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姜溯燝在府邸里听到下人的通报时,不得不承认是惊愕的,只因他确实没想到,当年那个还在襁褓中就被抱走的儿子会来看他。
五年里,姜溯燝只在一些皇家大型的聚会上远远看见过冷琰,也仅是有限的几眼。不是冷琰坐了没一会儿就告罪离开,就是他被姜羽皓护的严严实实。
最近的一次见面,应当就是昨日十一郎君出宫了。
依旧是遥遥一面,可是已经能看到那个曾经险些被阑思害死的婴儿出落的越发水嫩、伶俐了。
当冷琰稳步走进大厅内时看到的就是姜溯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挑了挑眉,冷琰停在距永王一米左右的位置。
“见过永王。”
“恩,坐吧。”
姜溯燝略一抬头,示意冷琰入座,随后对守在门口的下人摆了摆手,清退了所有闲杂人等。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见我。”姜溯燝淡淡的看着冷琰,多年浴血的眼眸带着浓烈的压迫。
“子见亲父,不是天经地义?”毫无躲闪的对上永王刻意凌厉的眼神,冷琰扬唇轻笑,“幼时不知事,现今跟夫子学了仁义,昨日又与铭王出宫再不受限。若还不来拜见永王,姜琰岂非大不孝。”
“哼!跟着姜羽皓倒是学了他那副嘴皮子。”丝毫没有被冷琰的话打动,姜溯燝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茶。
“永王这话未免太打击人。”面对姜溯燝的阴鸷脸色冷琰面不改色,抬起左手搭在旁边的方桌上,轻轻敲打了几下,笑道,“若姜琰没记错,当年是我险些命丧前王妃之手,多亏铭王出手相助才能存活至今。怎么今日,永王反倒一副姜琰狼心狗肺的模样?”
“你既能说出这番话,心中便是怨恨我的。”
姜溯燝直勾勾的与冷琰对视,面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是有些诧异的。
冷琰到底不过才五岁小娃,竟能丝毫不惧怕他刻意施压的视线。那些历经战场厮杀的人,哪个眼里不带一些嗜血、冷冽,这是普通人所惧怕的眼神。
可面前的这个娃娃……或者说,他的……孩子,竟能面不改色甚至嘴角带笑。
姜溯燝放下茶杯,双手搭在八仙椅的扶手上,收回了之前刻意摆出来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威严。
“直说吧,你想做什么,是姜羽皓让你来的?”
冷琰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永王说对却也错了。第一,个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管当时永王是否有意放任前王妃所作所为,那是姜琰的命。之后铭王出手援救,依旧是姜琰的命。我从未有过怨恨之情。”
冷琰老神在在的敲打着方桌,眼前浮现出教导给自己这个思想的宇文月,那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禁失笑,没想着有一天,他也会摆出这幅悟道的表情侃侃而谈。
“第二,姜琰今日来此,实非姜羽皓之意。仅是思前想后,只有永王是姜琰血脉至亲,平日里一些不得说的话,恐也只能与永王相商。”
冷琰话音落下之后,偌大的正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姜溯燝依旧是那副没表情的模样,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却松散的蜷了起来,盯着冷琰的双眼依旧是冷漠疏离的。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心里说是惊涛骇浪也不为过。
冷琰五岁,面对生死竟能有这般顿悟的思想。他们父子二人五年内从未有过交集,冷琰竟能坐在他面前说出如此信任的话。
姜溯燝不是不怀疑冷琰话语的可信度,可在看到对方毫不闪避且纯净带笑的双眼时,姜溯燝悄无声息的败下阵来。或许真的与血缘有关,一向不买他人面子的永王此时此刻竟是无言以对。
“现如今大熙谁人不知,铭王宠爱安侯爷到了人神共愤境地。”姜溯燝说着稍稍端正了上身,故作漫不经心,道,“难不成所传非实?”
“实也非实。”把姜溯燝的微动作看在眼里,冷琰稍稍侧了下身子,让自己能更加端正的面对他,淡声道,“永王应当比我更知晓宫中人心险恶,姜羽皓这般纵容我,也不全然是好事,永王以为呢?”
“确实。”姜溯燝点头。
“姜羽皓养我、护我、育我,于我有恩。”冷琰闭了闭眼,继续道,“我非忘恩负义之人,如此恩德定要回报。可……我也不想将一生都耗在皇族的尔虞我诈之中。”
“难不成你想搬出铭王府?”姜溯燝蹙眉。
“非也。”听到姜溯燝的问话冷琰睁开眼,笑着摇了摇头,“既说要报恩,自是要尽我所能实现姜羽皓所愿,才能报此救命养育之恩。不过……我也不想他日‘功成名就’之后,不能全身而退。”
一面听着冷琰低低的陈述着他的想法,姜溯燝一面缓缓敲打着座椅扶手。刚毅的一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让人无法看透他的想法。
“所以……”冷琰拿起刚刚下人放在方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动作有些粗鲁的一饮而尽,之后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我想做些只属于我自己的事情,能为以后……提供助力的事情。”
“想让我做什么?”
姜溯燝停止了无意识的敲打动作,看向冷琰的目光带着灼人的热度,面上也多了一些感兴趣的表情,不再似之前刻板冷漠。
“现下并没具体的需求。”
冷琰再一次将倒好的水牛饮而尽,而后又粗鲁的用衣袖擦了擦残留在唇上的水渍,原本应是让人很厌烦的无礼之举,却因为冷琰那张稚嫩纯净的小脸而多了几分萌憨之态。
将水杯放在桌上,冷琰不急不缓的站起身,走到正厅中央姜溯燝的对面站定。
“只希望他日在姜琰有需求之时,永王能出手尽绵薄之力。”
说完冷琰也不给姜溯燝反应的时间,直接双手虚握空举在额前,朝着对方深深弯下了腰。
这一次,看着头一次对自己行如此大礼的冷琰,姜溯燝面上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下意识的眯起了眼,大厅里寂静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姜溯燝才缓缓起身,步伐缓慢而有力的朝冷琰走去。
实际上此时此刻的冷琰是不耐的,在他先后两次共三十五年的人生里,他放低姿态请求别人的次数有限,仅仅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这一次若不是这个陌生的国度里,他实在无人能仰仗确切的说是信不过别人,他是绝对不会对姜溯燝摆出这幅示弱样子的。
就在冷琰面色凝重几乎要起身甩袖离去时,姜溯燝终于站到了冷琰面前,在冷琰摸不准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个宽厚有力的手掌拍在了自己的肩上。
“直起身来。”姜溯燝眯着眼感受着手下柔软却不失力量的触感,有些新奇的捏了捏,面上却依旧没什么大表情,淡声道,“先前一番话,说明你还是将我放在眼里的。既承认是我永王之子……就莫要对他人做出这般卑微的样子!”
“姜琰在此谢过永王!”
听到姜溯燝霸气的言语,冷琰终于露出了进屋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身体力行的响应姜溯燝号召,冷琰重新直起腰微微抬头与姜溯燝对视。
“姜羽皓捡到你算他三世修福!”
看着面前自信十足、面容姣好的冷琰,姜溯燝突然心里头不太是滋味。眼前突然闪过五年前冬狩时被自己恶整过的姜羽皓,虽然狼狈却仍旧不失气度,姜溯燝小幅度撇了撇嘴,转身走回正位。
“来人,去将阎十唤来。”
“是!”
冷琰听门外有人远远的应了挑了下眉,随后也重新走回座位坐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新靠山。
“既是不想受姜羽皓一手把控,你身边自要有个信得过的自己人。”姜溯燝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话语云淡风轻却又说的霸气十足,“阎十自幼便在府上习武,他父亲现今在我手下做事,让他跟着你再合适不过。”
“姜琰在此谢过……永王。”听了永王变相承认自己的话,冷琰再次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
姜溯燝摆了摆手示意冷琰不用行礼。
“阎十见王爷。”
“起身进来吧。”
两人谈话间阎十已经应唤走来,站在门外行礼拜见。听到姜溯燝的话起身推门进屋。
“阎十,见过安侯爷。”
“阎十见过安侯爷。”姜溯燝的话音刚落,阎十就听话的转身面对冷琰行了个礼。
冷琰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左手托腮默默打量阎十。
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子,古铜色的皮肤,因为长期练武而结实紧致的手臂,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年幼的清爽,但却又因为常年练武而有几分精明干练。
“阎十,日后你就跟在安侯爷身边照看。”姜溯燝朝冷琰抬了抬下巴,说的不容反驳。
“主子!”预料之内却也是预料之外的,阎十提出了疑议,面露不满。
“阎十你是第一天在本王府里么?”姜溯燝冷哼,瞥了阎十一眼,沉声道,“本王的决定何时轮到你置喙?”
随着姜溯燝的低喝消失,正厅里陷入了一瞬的沉默。阎十不甘愿的扭头瞪着对此毫不关心的冷琰,狠狠咬了咬下唇。
“属下领命!”
“阎十,莫要多做其他。”将阎十的表情看在眼里,姜溯燝冷哼警告。
“无碍。”一直没出声表态的冷琰起身走到阎十身边,看向姜溯燝,低声道,“老实听话的我反倒不喜欢。永王,走之前我想问句话……”
“哦?”姜溯燝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冷琰。
“永王已知我日后所为,若……他日有人欺我……”
“怎么?”姜溯燝没等冷琰说完就哼笑着打断,经历了无数杀戮的双眼紧紧看着冷琰,面带笑容,“我可不觉得,大熙的安侯爷甘愿受人欺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溯燝的话让冷琰朗声大笑起来,若是姜羽皓等人在此怕是要惊诧了,在宫中五年,从未见冷琰有过如此开心的模样。
“永王说的极是,我也不这样认为。多谢永王赏赐,姜琰改日再来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