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长夜》都流

14、弃儿

　　平时她回家需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骑着自行车快到五点他们才赶到黎旭的学校，门卫处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门卫的椅子上，旁边大概是他的老师。黎染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听见后立即笑着飞奔过来。
　　他今天大概被吓到了，又一个人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撒娇地拉着黎染的手不愿意松开。黎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向一旁，对着刚刚陪黎旭一起等的女老师道歉，“对不起，今天没有车，所以过来晚了。”
　　女老师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朝着黎染摆了摆手，递给她一本册子，“没关系，你签一下字就可以带他回去了，学校暂时停课，具体什么时候恢复还没确定，等确定了会电话通知。”
　　“好的，我知道了。”黎染很迅速地看了一眼，册子上是确认家长已经领到自己家孩子的确认书而已，她很快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我先走了，你们也回去吧。”女老师似乎还有什么急事，很利落地收回册子，朝他们点头示意离开。
　　黎染看着趴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颗头，又轻轻地揉了下，“怎么？你个男孩子被吓到了？”
　　黎旭继续在她胳膊上蹭了一下，怎么也不愿抬起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黎染的声音带着笑意，手继续揉乱他的头发。
　　“就说了我没有害怕。”黎旭终于抬起头，大声地抗议着。
　　关亦飏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轻轻地开口，“现在怎么办？我们六点还要回学校。”
　　黎染推开黎旭，“我家就在旁边，先送他回去吧，我妈这回应该也回家了吧。”她家就在离小学不到1000米的地方，刚刚骑车路过的时候，她有看见一些邻居在回家拿东西。
　　“好吧，小鬼，走了，松开你姐姐，她腿还瘸着呢。”关亦飏看着仍然想死粘着姐姐的黎旭不乐意地说道。
　　黎旭很想抗议他不是什么小鬼，他已经十一岁了，只是还没怎么长个子而已，很快就是初中生了，但是看见黎染腿上的石膏和手里的拐杖，决定暂时住口。
　　关亦飏让她坐到自行车上，自己推着自行车和黎旭走在两旁。慢慢地朝她家走去。
　　她家本来就不远，几分钟就走了过去。
　　黎染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她从黎旭的书包里拿出家里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妈妈？”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回应。
　　大概是因为刚刚的地震，玄关处有些东西掉在了地上。黎染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只玻璃花瓶的碎片，“妈妈？”
　　关亦飏跟着走了进来站在玄关处，“你妈妈还没有回来吗？”
　　黎染没有回答他，房间里安静得不可思议，从外面传来对门邻居收拾东西的声音。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你们这附近有什么避难集合点吗？她应该在那边，我们把你弟弟送过去吧。”
　　黎染没有回答，慢慢地走到客厅茶几的地方，上面摆着一直很久没用过的玻璃的烟灰缸，她慢慢地抽出压在烟灰缸下面的便签，仔仔细细地看着。
　　“姐姐，怎么了？”她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黎旭有些被吓到了。
　　“.......没什么。”她无法告诉还小的黎旭，她们两个人好像都被抛弃了，那张纸条上写着熟悉的字迹，“小染，你带着弟弟去找你爷爷奶奶吧，请原谅我”。
　　黎染曾经也听说过，失去丈夫的女人不堪生活的重担，扔下年幼的孩子独自离开，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会变成她自己的故事。多么搞笑的一家人啊，父亲因为不堪妻子的强硬，扔下一切离开。妈妈又是因为什么离开的呢？一个女人带两个小孩太过艰辛？对扔下自己的丈夫的恨意和报复？还是已经无法再爱她们了呢？
　　黎染突然有些想笑，趁着关亦飏和黎旭都还在玄关，她偷偷地把那张纸条揣进兜里，“我妈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们要不先回学校吧。
　　关亦飏已经走了进来站在她背后，“也行，反正学校也是避难点。”
　　“先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她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上次跟爸爸说要去野餐，才买过一张很大的野餐垫，好像放在柜子里，她整个人蹲下去趴在衣服里。
　　她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也不可以哭出来，还有人在等着她。狠狠地敲着自己的头，想阻止在脑部蔓延而开的胀痛感。
　　几分钟后她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野餐垫，还有几件厚外套。虽然季节已经算是晚春初夏，但C市的昼夜温差很大，晚上估计会很冷，得带几件衣服。
　　走到客厅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些可以吃的东西，才跟着关亦飏下楼。
　　“我们家有辆电瓶车在楼下，我们骑车过去吧，不然要赶不上了，你会骑吗？”黎染回头问了一下拎着东西跟在后面的关亦飏。
　　“会是会.......算了，骑车回去吧。”关亦飏似乎有点担心，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决定把自行车先放在这里，三个人骑车回去。
　　即使电瓶车要比自行车快很多，但他们回学校的时候早已经超过六点了，黎染拉着弟弟默默地站到班级最后面。
　　“你去哪里了，老师让我打电话给你半天也没人接，我担心死了。”蓝子涵拉着她小声地说着。“这小孩子谁啊？”
　　“我弟弟，刚刚去接他了。”
　　大概是她们的声音太大，班主任的眼神突然转向她，有些凶狠地瞪了一眼，又继续讲着事情。
　　事情很快就讲完，他们两个人又被班主任单独留下来骂了一顿。
　　黎染叫上关亦飏，在操场上找了个地方铺好野餐垫，又从袋子里拿出食物几个人吃了一下。
　　吃完晚餐已经有点晚了，黎旭很快就趴在野餐垫上睡着了，黎染拿出衣服盖在他身上，又拿出一件递给关亦飏，“晚上冷，你就在这里睡吧。”
　　关亦飏也没有多说，直接接过那件看起来就是中年男子穿的衣服。
　　黎染收拾好东西，默默地坐在一边，“今天真的谢谢你。”不但在地震发生的时候救了她，下午还陪着她一起乱跑，连去买应急的东西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感谢之情。
　　“没事，反正不陪你跑今晚连衣服和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关亦飏大概看出了她的紧张，很轻松地说着，顺便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睡觉。“你也早点睡吧。”
　　“嗯。”黎染轻轻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