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蛊》紫若幽123

5、第 5 章

　　前方的少女忽然停了下来，略略转过身，莫朵发现对方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矛盾复杂，她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终究没有开口。皱起眉头看了莫朵一眼，又转回了身。

　　莫朵：“……”

　　半响，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姓夏。”

　　“哦。”莫朵乖乖应道，心头暗想，夏小白。

　　从莫朵这个方向，自然是看不到少女的神色是多么的古怪而隐忍。——烈日渐渐升起，浓绿的密林间，一道透明的暗弦飞起，瞬间刺透了莫朵身后一只虎视眈眈的紫金壁虎。

　　夜色渐渐升起，又是一个啖血噬骨的密林暗夜。

　　少女沉默地行走着，白袍暗华，眸无波澜。有倦鸟归来，在暮色的树梢间啼出一声寂寥长鸣。

　　白日的艰辛其实不过是从前习以为常的普通生活，蛮兽的袭击、野物的腥臊、满目血腥的密林，孤狼凶恶的袭击、老鹰气势汹汹的利爪，于她似乎都不过是一抹衣上浮尘，身体本能的反应在野物出击前已经将一切掌控，外围的扑杀甚至都入不了她的眸，惊不起半点波澜。

　　苍黄暗暗惊心，这少女虽只是偶然加入的角色，却对这丛林之中熟稔得可怕，那样凶猛的攻击，于她竟然都不过是一抬手一锁喉便解决了的事。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一个先天灵兽化作的人形。

　　这样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从这个少女身上，他感受不到丝毫属于“人”的气息，尽管会人语，也能理解旁人的意思，然而她周身的气质却更像是一头孤独的幼兽，习惯于丛林的生活，拥有强大至极的力量却没有一个成人的完善人格。

　　和阿德叔暗暗对了个眼色，他知道，阿德叔心里也有同样的怀疑。

　　只是那一日追杀她的人明明白白是富贵之人，看他们的神色明显不可能是异族，倒有些像大户人家的深院纠葛。——只是这些细节，就算是自己领养的侄子，阿德叔也不可能告诉苍黄。

　　一道嘶吼声忽然从他背后响起，苍黄惊然回头，却看到自己身后正蹲着一只硕大的草痧狼，正大大地张着嘴，眼珠通红凸起，浑身丑陋的肌肉都颤栗起来。

　　然而在它扑过来之前，一根纤细的暗弦早已刺破虚空，如同贴地而飞的灵蛇一般迅疾地将草痧狼的头颅死死缠住，再也动不了分毫。

　　她的动作极快，一切不过是在须臾之间，角度又取得极巧，正盯着美食的草痧狼甚至在脖子被死锁的时候都没有察觉。

　　然而苍黄却是看得到的，铜肤少年双瞳因惊惧而收缩，却又因震惊而急剧扩大，死死地盯着那决定他生命的一根纤细暗弦，再也无法发一言。

　　毫无疑问，这不是个好的配合者，他的目光轻易地出卖了少女，让草痧狼知道对手武器的存在，在他还未察觉之时。然而少女的动作却实在太快，快得甚至没有给他误事的资格。

　　“撕拉”一声，少女飞快收手，随着一道崩裂声，草痧狼的整个头都被强制扯断，暗弦一松，落到一旁的草地上。一把长剑在狼身残念扑过来之前就将它牢牢地固定在树上，直到狼身不再动弹为止。

　　苍黄惨白着脸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几个同伴躲在远远的地方，正惊恐地朝这个方向看去。

　　走在队伍最末的少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一个闪身踱到他面前，又低下头来，将狼头勾回，取出内丹，然后再扔回丛林里。

　　草痧狼的尸体腥臭肮脏，没人会想吃。

　　夜色渐渐袭来。

　　一直沉默的少女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望向某个虚空，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令她惊异的事物。

　　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落入一直在观察的几个人眼中。一时之间，她周遭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们甚至没有在乎暴露自己。

　　遗憾的是，少女的神色并没有见多大变化，仅仅是突然抬头的动作似乎有些异样而已，一秒过后，少女又恢复了微微低着头的漠然样子。

　　几个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微微皱了眉。

　　篝火燃起。

　　一只开好膛破好肚的野羊合着两只山鸡被扔进了猎物堆里，两个少年看着那道身影渐渐潜入夜色中。悄悄做了个手势，赶紧跑到苍黄身边，拿起一只肥美的后羊腿就开始咬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跟苍黄打招呼：“今天可真危险！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们得伤心死！”

　　这两人是苍黄的同龄人，算是还不错的朋友，在马帮里也因此而避免了年纪小跑马少而被欺负的事情发生。反而因为和苍黄的关系，在队里打着年纪小的名号而颇受照顾。苍黄是阿德叔的侄子，又箭术超群，可以选择最好的食物——比如，他们两个正在吃的那些。

　　苍黄神色有些复杂，没有往日的热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黄衫少年给一旁的同伴打了个眼色，上前说到：“今天那只狼出来的时候，我和阿玛都吓坏了，怕惊动了狼，害了你，没敢叫你，只好跑到一边去给你使眼色，你看我，眼睛都抽筋了呢！”

　　阿玛上前打了个哈哈：“对呀对呀，苍黄你不知道，我们当时都快急死了呢，拼命给你使眼色。”

　　黄衫少年接口道：“唉，倒是那个新来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光想着邀功，竟然直接就去对付那大狼了，也没想着会不会惊了狼。再说了，苍少爷是我们寨子里数一数二的箭术高手，哪里会被那小小一只狼给吓着了呢，我估摸着，您肯定是想给那大狼来个措手不及、见黑吃黑的漂亮手段。没想到那小骚蹄子这么不识时务，把咱们快到手的内丹给抢了，唉，也是少爷您太仁慈。”

　　阿玛在一旁干巴巴地附和着：“是啊是啊。”

　　黄衫少年看苍黄神色未变，阿玛又没说出什么有用的，眉头一皱，伸手就在阿玛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肉质的触感传达手心，他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阿玛哑巴吃黄连，痛得嘴角一个抽搐，却不敢声张，只得忍着赔笑，帮着黄衫少年拍马屁。

　　苍黄随意地笑了一下，箭术……呵，他再怎么箭术超群也不可能立刻打到身后的东西。只是……心念一转，他想起那少女淡淡的那一眼，心头又有些不舒服起来。

　　脚铃叮当响起，莫朵来不及解开刚刚跳舞用的装饰，目光晶亮地给少女送饭：“今天有小牛犊肉，我最喜欢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没有答话，少女沉默着接过烤肉，倒也不急着吃，只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剑。

　　平素并不曾见她动用过剑，每每危险来临时，她袖中总会飞出一根看不清形态的纤细的弦，轻而易举地将对手击杀于无形，也不知为何要随身带一把剑。不嫌重吗？莫朵看着她，微微有些奇怪。

　　莫朵早已习惯了她的沉默，倒也没在意，只蹲着身，笑吟吟地说着近日的趣事。

　　女孩清脆娇甜的声音在小小的丛林间回荡，说到开心处，侧首回望少女，眼睛清澈透亮；说到有趣处，仰头低喃婉转清脆。少女始终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莫朵却莫名觉得，有一种很心安的力量，环绕着自己，内心平和安宁。

　　丛林的篝火烤着少女如玉的面容，那人在火焰油稥中却依旧沉静从容，如仙如玉，莫朵歪着头看她，忽然很想说一声谢谢。

　　此刻安逸。

　　篝火发出轻微的爆破声，莫朵终于说累了，捧起自己的晚餐，张口便大吃起来。

　　烤肉诱人的香气传来，少女低头拿起一块烤肉，目光微微忽然微微一凝。

　　陀迷粉。

　　远处汉子的歌声依旧在回荡。

　　丛林深处，蛮兽的嘶吼一声长过一声。

　　阴冷的毒蟒在暗夜中悄然睁开眼睛，张口吞噬掉一只惊扰她的树冠。

　　低沉的狮子从睡梦中惊醒，低低地咆哮着守卫自己的领地。

　　一只鸟雀被树下蓦然而生的气息惊醒，扑通一声四散静飞。

　　少女的眸色瞬间加深，面容在夜色中如一朵瞬间在海水中展开的曼珠陀华，妖美艳异，却不染尘埃。

　　她望向潋滟的夜色，微醺的汉子们在篝火中侃酒食肉，享受着一天难得的休闲时光。

　　他们准备出手了。

　　游戏，终于开始。

　　微微勾了勾唇，少女眸色渐冷。没有接过女孩递过来的野果，她随手拎起一旁的酒罐，咬开瓶塞，任由甘冽醇厉的液体滑过下颚，一路燎烧点燃身体。

　　“你！”莫朵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疯了吗，这可是烧白果！阿德叔他们都不敢多喝的！”

　　少女却只是弯了弯唇，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看向无边的夜色。

　　莫朵赶紧抢过酒罐，”你不能再喝了，这种高精度的烈酒，对身体很不好的！“

　　少女倒也没躲，任由她将酒罐拿回。可莫朵抢回酒罐后，才发现怀中器具已经空了，不由得沮丧起来了。

　　远处的篝火依旧跳跃，一轮新月爬上树梢，汉子们的歌声惊起几只栖息的喜鹊，少女目光沉沉地望向夜幕，神色清明，似乎高浓度的烈酒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

　　然而她的眸底，却渐渐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渐渐复苏，张狂而邪肆，却冰冷理性到极致。

　　那样……非人的情绪，在她墨色的瞳孔中轻敛，仿佛一个幽深的极渊悄然阖动，一缕森冷幽暗的气息悄然逸出。

　　游戏开始了，那他，又要何时才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