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非将

48、枯骨化沙

　　听说，在河流尽头，是一座通向死亡之地的桥。那里游荡着找不到归途的死魂灵，那里的风经年不息，就连岸边的花，也是飘摇无垠。
　　但那个地方，是天域之外的领地。
　　无底的黑河之水缓缓向前，浸湿的昨日种种也将随之消失不见。
　　从古至今，成王败寇。自从三大首领落败，幽狱被天域众人层层压迫，最后竟完全被束缚在这一方领地，与世隔绝。
　　墨轩的心里百感交集，这里本该是自己的家，而如今，家人何在？
　　一盏纸灯笼拨开了眼前的雾气，远远的，耸立的漆黑色的城池渐渐清晰。只是这城门上并无牌匾，连引路人都没有一个。只有两团鬼火孤零零的悬于半空，忽明忽灭。
　　跨过这道门，已至桥头，下方是漆黑一片的雾气，不辨高低。
　　墨轩蹲下身用灯笼试着探了探，谁知那浓雾霎时遮掩了烛火，他只得退后了一点重新燃起火焰。
　　墨轩左右察看了一番，才从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摸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铃铛。
　　“叮叮叮——”
　　“呼~”
　　面前的浓雾忽的动了，悄然分散了些，慢慢的，一点光亮不知从什么地方探出来，缓缓向墨轩靠近。
　　再近些，那竟是一艘小船，晃动的鬼火飘在船头指引着一点光，破旧的船身晃来晃去，那划动的船桨也费力的“吱呀——吱呀”响着。
　　而最诡异的，莫过于那划桨之人，不，那并不是人，却是一架骷髅，披着一件麻衣布袋，头上歪歪扭扭戴着一顶草帽，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那小船终是缓缓靠近了，在浓雾之上，乍一看去倒像是悬在空里。
　　吱呀的船桨停了下来，划船人似是歇了歇，空洞的眼眶看了看墨轩，苍老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是你要坐船？”
　　墨轩提着灯笼的手紧了紧，恭恭敬敬道:“麻烦了。”
　　细长的手骨摆了摆，再一次响起的声音倒是有些欣喜:“上来吧，可是好久没人来这个鬼地方咯~”
　　船身颤了颤，似乎是被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吓到，却又坚强的承载起了陌生的重量。吱呀的船桨又一次响起，慢慢的，小船一点一点驶离了那座漆黑的城门。
　　墨轩有些拘谨的坐在船头，纸灯笼被熄灭了搁置在脚边，而他面前不过数尺便是费力划桨的骷髅。
　　“年轻人，从哪来啊？”船家友好的和墨轩聊起天，倒也是安抚了墨轩的无措。
　　“北冥。”墨轩答。
　　“啊——那可是很远的地方。”船家又问:“来着为的是什么？”
　　墨轩想了想:“见一见朋友。”
　　除了曾经的家，墨轩心里最大的挂念莫过于师兄。
　　船家再没说话，墨轩也便闭口不言，不知向前走了多远，原本密布的浓雾慢慢散了去，死气的黑河也现身船下。
　　河道很窄，只容得下这小小的船身，而到了这里，也不再需要船桨，整艘船完全随黑河水漂荡向前。
　　船家拄着船桨靠在船头，微偻的身子在麻衣之下却是更凸显了那一段一顿的骨节。
　　墨轩心下一颤便别过脸去，却被岸边成片的亮光吸引了视线。
　　“那是什么？”墨轩问道。
　　一片连着一片，浓郁的黑和闪烁的光亮交杂在一起。
　　“年轻人，不要大惊小怪，”船家低声道:“那是枯萎了的彼岸花。”
　　彼岸花。。。
　　墨轩轻声念着，忽的想起藏经阁里曾读过的一则记载。
　　盛开在死亡之地的花朵，每一朵都代表着一个亡灵，那是被心头血滋养的灵物，是亡灵寄养的地方。但是墨轩记得，彼岸花的记载很清楚，那是最纯粹的血色，妖异至极，给人一种多看几眼便能被吸走魂魄的错觉。
　　“怎么是。。。黑色？”墨轩不解。
　　船家笑了笑:“年轻人也听说过这彼岸花？”
　　墨轩点了点头，只听船家继续道:“每一朵彼岸花都代表了一个亡灵，倘若亡灵散，花必枯。这里啊，可是埋葬着幽狱曾经最精壮的军团。”
　　墨轩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亡灵。。。军团？”
　　“好了年轻人，你到了。”
　　墨轩回过神，船已停下。
　　船家正了正那宽大的草帽，惨白的手骨在四周斑驳的光亮中更加惨白。
　　他指了指停靠的地方道:“快去吧，见完你的朋友就离开，最近这里要发生大事了，可别卷进去了。年轻人，你的路还长着呢！”
　　墨轩对着船家深深鞠了一个躬，再抬头，船也离去，只听得再一次响起的吱呀声，直至不见。
　　大事？幽狱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墨轩不得解，脚步却是没有半分犹豫。终年不见太阳的领地，腐朽的味道飘散在四处，但奇怪的是，走了半天，墨轩却未再见到一个人，甚至一个亡灵。
　　“焚天！”墨轩轻轻拍了拍剑身，道:“走，带我回家。”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焚天载着墨轩直奔墨家主宅，然而却是在将要降落之时远远的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一队人马，阵势浩大不知何事。
　　墨轩深知不能把焚天显露在外，于是偷偷在一处拐角停下，先将焚天收进了空间。随后墨轩以防万一，顺便用手抹了一把墙灰涂花了脸。
　　然而刚刚收拾停当的墨轩才踏出拐角，三个人立刻拿着武器挡住了他的去路。
　　“哪里来的？”其中一人大声呵斥道。
　　墨轩心下不知现在是什么状况，自然不敢随便回答，情急之下他伸手指了指喉咙又张了张嘴。
　　“啊——啊——”
　　俨然一副无法说话的模样。
　　那三人互相看了看，却是没有放过墨轩。
　　“怎么了？”身后，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带着一队人走近。
　　三个人立刻回复道:“回家主！抓到一个生人！”
　　被称作家主的男人缓缓走进，仔细打量起了墨轩:“没见过？你是哪家的？”
　　墨轩装作一副恐慌的样子，连忙用手胡乱比划着，身子不由得开始瑟瑟发抖。
　　先前的一个人连忙道:“回家主，他是个哑巴！”
　　“哑巴？”男人的眼神颇为犀利，眉目间更是分外阴郁。墨轩强装着唯唯诺诺，却又一面想着逃脱的办法。
　　不过这男人只是看了几眼，却也没再深究:“哑巴也带走！多一个算一个！其余人，接着搜！”
　　墨轩心下松了一口气，就连身后的三人架起他带着他不知去哪，他也是百般顺从。
　　远远地，还能听见那个男人的命令声:“都给我麻利点！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拿什么和我争领主的位置！”
　　墨轩低着头跟着走，心里却是翻起了巨浪，领主的位置？什么意思？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说的娃娃。。。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