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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投笔从戎 ...


  •   防空洞里已经挤满了武汉大学的师生,还有人陆续从洞外跑进来。有几个大胆的学生站在洞口向天空张望。市区方向传来炸弹爆炸的声响。洞里有人向洞口的学生喊话,说洞口危险,快到洞里来。那几个学生并不听话,反而跑向洞外的空地,兴奋地跳跃着叫喊:
      “咱们的飞机来了,正在追击日本飞机呢!”
      “打呀,打呀,狠狠地打!打他狗日的鬼子!”
      陆续有人跑向洞外,仰头看天空,然后也跳跃着叫喊。兴奋的情绪很快传染了防空洞里的人们,所有人都跑了出来。大家仰头向天空张望,只见在飞机的轰鸣声中,两架翅膀上印着青天白日徽章的国军飞机正在追击一架翅膀上画着太阳的日军飞机。日军飞机疯狂逃窜,国军飞机紧追不舍。国军飞机不时喷着火舌向日军飞机射击,日军飞机左躲右闪,疲于奔命。
      “揍它!揍它狗日的日本鬼子!”
      “打得好,打得好!”
      空地上的人们忘了危险,争相登上高处,喊叫着为国军飞机加油。
      “不好,东边来了两架日本飞机!”有人大声叫道。众人寻声望去,果然,两架日军飞机从一大块云团里钻出来。被追击的日军飞机一看来了援兵,马上掉转机头。三架日军飞机向着国军飞机围堵上来。眼看国军飞机从优势变成劣势,空地上的人们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两架国军飞机并无惧色,边射击边朝日军迎头飞去。
      “英雄!英雄!”众人大声喊叫着。
      毕竟是寡不敌众,两架国军飞机在三架日军飞机的夹攻下,顾此失彼,忙于招架。正在这危机关头,突然从云团后闪电般飞出两架国军飞机,向日军飞机直扑过去。日军飞机全神贯注地追击那两架国军飞机,待到它们发现突然出现的国军援军时,一下慌了手脚,待要调整身姿反击但已经来不及了,它们已处在国军增援飞机的射程之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增援的国军飞机机头喷出一串串火舌,三架日军飞机慌忙躲避逃窜。眨眼间一架日军飞机中弹起火,拖着黑烟栽向地面。另两架日军飞机见势不妙,慌忙掉转机身向东逃去,国军飞机紧追其后。
      地上的众人欢呼雀跃,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庆祝国军的胜利。
      中弹的日军飞机向地面直栽下来,向珞珈山后山处坠下,随后后山响起一阵爆炸声。这时人们看到空中出现了一个降落伞,伞下挂着一个人。
      “鬼子跳伞了!”有人大叫道。
      “抓鬼子去!”
      “走啊,抓鬼子啊!”
      众人喊叫着,随手抓起木棍、石块,向降落伞降落的地方奔去。吴教授、许章良、田家驹和许文举跟随激愤的人群向山后奔去。转过山坳,穿过树林,在东湖岸边的一片松树林里,人们发现了鬼子飞行员。鬼子飞行员的降落伞挂在松树枝上,正惊慌地用匕首在割降落伞的绳子。众人围了上去。鬼子飞行员发现树下围过来那么多人,惊恐万状,手忙脚乱地拔出手枪,叽哩哇啦叫着向人群挥舞。
      吴教授冲到前边,转身,伸开双手拦住所有的人。
      “大家冷静,都不要意气用事,”吴教授大声说,“这个鬼子已经是咱们的俘虏了,咱们将他放下来,交给咱们的军队,也许对咱们军队有用处。”
      众人听了吴教授的话,安静下来。吴教授转身面对鬼子飞行员,用英语向他说话,同时比划着手势让他冷静。鬼子飞行员听不懂,继续叽哩哇啦叫着挥舞手枪。
      “有没有外语系的同学,学日语或者会日语的?”吴教授向人群里喊叫。
      “我是外语系的,但我学的是德语。”一学生举手回答。
      “我是西班牙语。”又一学生回答。
      树枝上的鬼子飞行员还在叽哩哇啦叫着,吴教授向前走了两步,继续用英语说着让鬼子飞行员冷静的话。鬼子飞行员不但不冷静,反而更激动,同时将手枪对准了吴教授。许章良跨前一步,将吴教授拉在身后,向鬼子飞行员比划着手势。突然,鬼子飞行员的手枪响了。许章良哼了一声,身子晃了一下,他的胸部涌出一片血迹。
      “章良哥!”田家驹惊叫一声,冲上前一把扶住许章良,许章良想说什么,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身子瘫软在田家驹怀里。
      “日本鬼子,我日你个先人!”许文举从身旁一个人的手里夺过一个石块,愤怒地用力掷向鬼子飞行员。石块正中鬼子握枪的手,手枪掉落地上。
      几乎同时,被枪声惊呆了的人们醒悟过来,现场爆发起狂风暴雨般的怒吼,被激怒的人们几乎同时将手里的石块、木棍掷向鬼子。鬼子哇哇叫着,挣扎着。石块、木棍雨点般飞向鬼子,砸在他头上、身上,不一会,鬼子就不再动弹了,像条死鱼般晃荡着。人群越聚越多,附近的老百姓纷纷赶来。后来的人们听说鬼子飞行员开枪打了人,个个义愤填膺。人们一边叫骂一边继续向鬼子飞行员扔石块、木棍,发泄着心中的仇恨。
      一辆军车急驰而来,在树林边停下,一群国军士兵跳下车,跑了过来,他们是来搜捕鬼子飞行员的。带队的军官看到有人受伤,忙叫士兵从车上抬来担架,命令汽车驾驶员往医院送伤员。田家驹、许文举和众人小心地将许章良抬上车,吴教授和田家驹、许文举上车跟随前往医院。
      汽车一路急驰,向医院奔去。到了医院,才发现这里已经人满为患,基本被前线送下来的伤兵占满了,到处乱哄哄的。叫喊声、呻吟声不绝于耳。不时有救护车鸣着警笛驶进医院,护士们急匆匆将伤病员送往急救室。
      军车急驰驶入医院,车未停稳,吴教授和田家驹、许文举跳下车,三人同时大声叫喊:
      “快来人,有人受重伤!”
      “快救人,快救人!”
      两名护士推着平板车冲过来。吴教授和田家驹、许文举协力将许章良抬下汽车,移到平板车上。此时的许章良处于昏迷之中。两护士推着车子向急救室飞奔而去。三人紧跟在后边,到了急救室门外,被人拦下。
      “章良老弟,”吴教授蹲在地上痛哭流涕,“你不该替我挡子弹的呀……”
      手上、衣服上沾着鲜血的田家驹和许文举泪流满面,焦急地看着急救室紧闭的两扇门。不知等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名医生出来。三人赶紧迎上前,眼巴巴地看着医生。
      医生对着三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我们尽力了。子弹击中了心脏主动脉,伤员失血过多而死。”
      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吴教授和田家驹、许文举目瞪口呆。三人久久呆立着,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咋说没了就没了?!
      一名义工推着许章良的遗体往太平间送,三人默默地跟在后边。太平间里摆满了死人,几乎都是没抢救过来的国军士兵。许章良的遗体被放在太平间门外。田家驹和许文举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放声大哭。
      复旦的师生们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所有人都悲愤交加。校长亲自主持了隆重的追悼义式。许章良的遗体被安葬在珞珈山下。
      许章良的意外去世,让田家驹和许文举受到沉重打击。安葬许章良这天晚上,两人流着眼泪说话,直到天亮。
      “文举,”田家驹忽然说,“我不念书了。”
      “啥?”许文举楞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过来。“你不念书了?怎么可能!念书对你来说比吃饭睡觉还重要,念书是你的命,咋就不念了?”
      “我不念书了,”田家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顶,说,“我要去当兵!”
      “你去当兵?哈哈!”许文举大笑两声又猛然停下,看到田家驹表情严肃、目光坚毅,根本不像是开玩笑,不由得认真起来。“你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吧?”
      “不,我脑袋清醒得很。”田家驹缓缓地说,“章良哥的死,彻底打碎了我教育救国的理想。文举,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在这国土破碎的关头,我们年轻人不站起来,谁来救国救苍生?不把日本人赶走,诺大的中国就没有我们放书桌的地方。”
      “哈哈哈……”许文举大笑着上前抱住田家驹的肩膀,说,“想不到咱田家驹同学终于……好吧,欢迎你加入我们,上午我陪你去征兵站报名去。”
      “啥?”田家驹疑惑地说,“加入你们是啥意思?”
      “我和我们学校的二十几个同学昨天下午就已经去征兵站报名了。”许文举说。
      “你们已经报名了?”田家驹大叫起来,“你咋不叫上我?文举,咱可是一起来的!你去报名当兵却不叫上我,啥意思啊你?”
      “我咋晓得你……”许文举搔了搔脑门,说,“家驹,说真心话,我还真没把你和当兵打仗这事连在一起哩。别的不说,就你这身板,只怕是征兵站的人看不上呢。”
      “瞎说啥哩?”田家驹道,“走走,咱现在就走,你陪我去征兵站。”
      “时间还早着呢,”许文举说,“人家还没开门吧。”
      “我不管,谁叫你昨天不叫上我的?”田家驹拉着许文举的手就往门外走。
      许文举无奈,领着田家驹往征兵站去。果然他们来得太早了,征兵站的工作人员正在吃早饭。一名中校军官啃着馒头接待了他们。许文举说明了来意,中校上下打量着田家驹,突然伸出一只手在田家驹肩膀上拍了一下。中校这一掌看似随意,却是暗中加了力气的,势大力沉。没有防备的田家驹猛然挨了这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位同学,”中校对田家驹笑了笑,将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摇头说,“我恐怕不能要你。”
      “长官,”田家驹拉住中校的胳膊,“为什么?”
      中校耸了耸肩,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这样瘦弱的身体,怎么可能上战场打仗?
      “长官,”田家驹说,“你不要以貌取人,打仗我也行的。”
      “长官,”许文举开口帮忙说道,“你别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咱村可是鼎鼎有名的孩子王。”
      “哦?”中校听了眉毛向上扬了扬,饶有兴趣地说,“难道说我眼光有问题,这位弱不禁风的瘦书生,竟然是一个驰骋沙场的悍将?”
      “长官,”田家驹说,“眼下咱军队正是用人之际,长官可别只顾着挑肥拣瘦了。再说了,牛耕田马拉车,各有所长呀。”
      “好!”中校哈哈大笑说,“有意思啊,我喜欢。来,跟我登记去。”
      田家驹软磨硬泡报上了名。这是他人生中又一次做出的重要选择。两天后,田家驹、许文举和新兵们被送到新兵训练基地,开始了他们的军旅生涯。
      新兵训练基地在距离武汉市区二十多公里的一个山坳里。这里四面环山,远离尘嚣,是个训练新兵的好地方。靠背面山坡脚下有一个简易的大操场,操场边的平地上搭建着一排排绿色的帐蓬,这是新兵们的临时“营房”。一千来个新兵就住在这些帐蓬里。
      基地是按正规部队的编制进行管理的。一千个新兵被编成十个连,每个连一百个人左右。连长、排长都是部队抽调来的军官,班长则由老兵担任。新兵们发现,征兵站那个中校是基地司令。后来大家知道了中校司令姓胡,是黄浦军校第四期的毕业生。
      田家驹和许文举被分在第三连第二排第五班。班长是个黑脸的小个子,四川人,姓李,二十六、七岁,是参加过北伐的老兵,兵龄比连长排长的兵龄都长。李班长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半箩,军事技术却相当过硬,打起仗来不要命,在战场上负过好几次伤。
      第二天就开始了训练,所有训练科目完全按照现役部队的要求进行。训练又苦又累,其艰苦程度远远超出了田家驹的想象。
      连长、排长和小个子班长都像恶魔,从早到晚折磨新兵们。战术、射击、投弹、剌杀……项目一个接着一个,从早到晚在操场上、在山坡上摸爬滚打,根本不让人休息,新兵们暗暗叫苦连天。
      田家驹更是被折腾得惨不忍睹。才两天时间,身上到处有擦伤碰破的地方,膝盖和肘部磨破出血,前胸后背这里青一块那儿紫一块,全身没有一个关节不痛,没有一块肌肉不酸,吃饭时饭碗都端不住,筷子夹不起菜。
      连长、排长和班长们对新兵们没有半点同情心,如狼似虎地折磨这些学生娃。每天天刚蒙蒙亮,起床号就响了。号音还未落,帐蓬外就响起了急促的哨音,这是值班排长在催促。新兵们艰难地从铺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穿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出帐蓬集合,值班排长吹着哨子,队伍就绕着操场跑步。跑完步,各个连队整队站在操场边,听胡司令训话。胡司令训话完毕,各连队带回帐蓬前解散,新兵们赶紧洗漱,不一会开饭号响起来,大家拿了饭盒排队打饭。吃完饭,一天的训练就开始了。到了晚上睡觉,新兵们还要提防搞紧急集合。常常在新兵们睡得最香的时候,突然就响起集合号。新兵们乒乒乓乓起床穿衣,一片混乱。待集合站队好,连长挨个检查,新兵们基本个个狼狈不堪。有人裤子穿反了,有人扣子扣错了,有人没戴帽子,还有人光着脚——慌乱中找不着鞋子了。
      每天的训练中,没有项目一个是轻松的。新兵们原以为小菜一碟的练习射击,却让大家头痛不已。首先是握枪瞄准训练,新兵们双手持枪做瞄准状,枪口上一根绳子吊块砖头,要练到双手持枪枪口不晃不动。然后是各种姿势的射击练习,卧姿射击、跪姿射击、站姿射击、有依托射击、无依托射击、静止射击、跑动射击、远距离射击、抵近射击……练得新兵们睡觉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投手榴弹练习,既要技术又要蛮力,握弹、扭身、挥臂、出手要一气呵成。如果要领掌握得好又有力气,就能轻松投出四、五十米甚至更远。许文举是全基地投得好的,能投近八十米,最神奇的是竟然能将手榴弹投进六十米外的箩筐里面。田家驹是全基地最差的一个,胳膊练得肿胀,怎么也投不过三十米。
      战术训练,分进攻战术和防守战术。每种战术又分为单兵、小组、班、排直至连级战术。单兵战术动作是基础。首先从匍匐前进开始,士兵一手持枪,向前猛跑,突然一声命令“卧倒”,士兵向前扑倒在地。接着又是命令“高姿匍匐前进”、“低姿匍匐前进”、“侧身匍匐前进”,士兵按命令四肢着地向前爬行。这时候,不管地上是砂石地、荆棘丛还是烂泥塘,新兵们都要拼死命向前爬。突然又是命令“跃起冲锋”,大家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前猛冲。冲锋过程中要一边向“敌人”射击,一边跃过战壕、爬上高墙、过独木桥、跳土墩、冲火阵、钻铁丝网……。几天下来,没有一个人的军装是完好的了,手脚磨破擦伤根本不算伤,鼻青脸肿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单兵防守战术稍微简单,但也不轻松。最累人的是挖战壕,挖掩体,做伪装。每人一把工兵揪,命令一下,不管是石头地还是烂泥地,都得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任务。每个人的手掌都磨出一串串的血泡。战壕挖好后,要做伪装,要练习如何发现并击毙偷偷接近的“敌人”。遇到敌军炮火打击时,如何利用战壕保存自己。当敌军炮火向我后方延伸,如何快速占领阵地,准备阻击敌人的进攻。
      单兵战术练习后是小组战术练习。通常三个士兵为一个小组,由小组长指挥士兵之间的协同配合。然后就是班、排、连的练习,都是练习协同配合。在战术训练的间隙,还要练习剌杀,练习劈刀,以备短兵相接时杀敌。新兵们每天在山坡上摸爬滚打,“冲啊”、“杀啊”的声浪响彻山谷。
      许文举完全没有其他新兵面临的困境,他的好身板在这时发挥了大作用,摸爬滚打都不在话下,几乎没有哪个项目难得住他。射击、投弹、剌杀等几个项目在全基地比赛中都拔得头筹。班长、排长、连长甚至于基地胡司令都特别喜欢许文举,大会小会发动新兵向他学习。
      和许文举得到宠爱相反,田家驹处处遭到“虐待”。李班长对田家驹特别地“关照”。每天除了正常的训练课目,常常给田家驹“加小灶”。田家驹时常被折腾得瘫倒在地,李班长却不放过他,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继续训练。
      “这是你自己选择当兵的,”李班长黑着脸大声训斥,一点不管田家驹鼻青脸肿泪流满面的惨状。“怕吃苦怕受罪就不该来当兵。训练不受苦不流汗,打仗要流血,要丢命!”
      一天,田家驹忍无可忍地暗暗骂了句“法西斯”。不料李班长耳尖听到了。李班长黑脸涨得通红,命令全班集合站队,站在队前训话。
      “有人抱怨我训练太严,对你们学生娃没有怜悯之心,骂我法西斯。我承认,我是太狠心了。”李班长扫视着队伍里的每个人,突然大声道,“哪个吃不了苦的,站出来,给老子把军装脱了,回去当你的学生去!”
      队伍里人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动弹一下。
      “格老子的,老子严格地训练你这几个瓜娃儿,是为了啥子哦?是为了我?我是法西斯,无缘无故地折磨你们?老子与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我折磨你们做啥子!”李班长继续训斥着,“告诉你瓜娃儿,日本鬼子利害得很!你们晓得鬼子的枪打得有多准,你们晓得鬼子拼带刀有多狠?你们哪个告诉我,淞沪战场上我军是郎个败的?你们晓得我们死了好多人?我们在自家的地盘上,我们六、七十万兵力打日本鬼子二十万的兵力,郎个就打输了呢?不但死伤将近三十万人,还把大上海丢了!你们说这是为啥子?不就是我们当兵的技不如人,打不过人家嘛!”李班长脸色变得铁青,两眼血红,嗓音嘶哑。“我给你们说,你们来当兵就是要打鬼子的。上了战场,你要是技不如人,你就惨了。你打枪打不准,投弹投不远,没有一点战术技术,你就消灭不了鬼子!你消灭不了鬼子,鬼子就要消灭你!你的爹妈就会失去他们的儿子!”
      田家驹在队列里和新兵们一起神情肃穆地听着。在这之前,田家驹对李班长充满了怨恨,有时真想和他拼了。这会听他这场训话,忽然心里敞亮开来,李班长是对的,他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我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能在战场上杀敌而不是被杀。小个子的李班长的形像在田家驹的眼里忽然高大起来。
      “你们说,”李班长严厉地扫视众人,“我这样做是法西斯吗?”
      “不是!”全班新兵大声回答。
      “我严格训练是对罗还是错罗?”李班长扯着嗓子喊。
      “对罗!”新兵们齐声回答。
      “那好,”李班长停了一会,突然大声叫道:“田家驹!”
      田家驹条件反射地大声回答:“有!”
      “我听你说过,你当兵是为了给牺牲的许章良教授报仇的。原先我相信你,现在我不晓得还能不能相信你了。”李班长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承认你要给许章良教授报仇是假的,因为你根本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更别提将来上了战场要流血牺牲。你现在宣布认输,脱了军装回去当学生;二,不想认输,你现在绕着操场跑十圈,跑不动给老子爬,爬也要爬完十圈!让大伙儿看看你是不是真心要报仇雪恨的。是英雄是孬种,证明给大伙儿看!”
      田家驹握紧拳头,双眼喷火,热血一阵一阵地向脑门上冲撞——黑脸小个子,你可以羞辱我田家驹这个人,但你不能羞辱我为了章良哥报仇雪恨的决心!你以为我贪生怕死吗?好,你看好了,我就证明给你看!
      田家驹“呀呀”地嘶吼着向操场的跑道冲过去。
      许文举和全班新兵们跟了上去,大家陪着田家驹跑。跑到第三圈,田家驹的喉咙就有如着火一般喘不过气来,两只脚僵硬得不再听使唤,踉跄着要扑倒。许文举和另一新兵上前架着田家驹跑,被李班长喝止。田家驹擦去满脸的汗水和眼泪,咬牙向前挪步,踉跄着一步一步向遥不可及的终点挪去。许文举和大伙退到操场边上为田家驹加油鼓劲。
      “田家驹,加油哇,已经第五圈了!”
      “……”
      “加油,还剩两圈!”
      “……”
      操场上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整个基地的注意。所有新兵围在操场边上看,胡司令听得动静从帐篷里出来,就连正在煮饭的伙夫也放下锅铲跑出来。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所有眼睛都随着田家驹移动。诺大的山坳里鸦雀无声。夕阳的金辉洒在每个人的黑脸上,大风吹得人们的衣襟猎猎地响。远远看去,恍惚是一群从远古战场上穿越而来的将士。
      夕阳下,田家驹的身影孤独而执着地在操场上蠕动。一圈又一圈,摇摇欲倒的田家驹终于走完最后一步。许文举冲上去一把抱住他。
      操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我……”田家驹伏在许文举肩上哀哀地痛哭,“我不怕死……”
      “嗯,”许文举话语哽咽,“我知道,大伙儿都知道!”
      李班长的黑脸绽放出动容的光彩。训练基地一千来个新兵,军事技能最好的和最差的两个人都在自己班里,这是多么奇异的缘份!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他们能经受住考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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