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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怪(2) ...

  •   岑深见他很是热情的模样,知道他会先搭讪,便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摆,等着作答。

      书生笑够了也露够了白牙,好歹将嘴合了起来,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许是住惯了荒野间这种惨不忍睹的免费“旅馆”,佛寺的破败程度并没有让他为之一震,他大致地扫过一圈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岑深身上,开口问道:“这位公子,你怎么会在此弹琴?”

      岑深猜准了他会这样问,但他懒得胡编乱造来诓他,便只是简简单单回了一句话:“昨夜赶路至此,忽遇大雨,便借此一宿。”

      他神色淡然,语调平稳,好像他一个身穿锦袍,头戴象玉,手抚桐琴的文雅公子在这破寺里留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只有傻子才会多问。

      书生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将包袱从自己的肩上取下来放在盘起的膝盖间,说道:“在下姓白,名谨枝,淮安人,前年秋闱中运气好,得了今年的会试机会,赶往京城赴考。不知公子赶路是为何事?”

      岑深隐住唇角的笑意,心里暗暗嗤道:这个嫩头小生还真是有趣,一见面两句话不到就把自己的身份和行程报得干干净净,难道就不怕遇上歹人——杀了他然后冒充他上京赶考,或者等他考完再杀掉顶替,把功名利禄据为己有!

      或者是因为他生得纯良无害,无形之中让这小生放松了警惕,所以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地吐了出来。想到这里岑深有些窃喜,这些莘莘学子们每每赴考前还不得拜他这个文曲星君,祈求考运降临,拔得头筹! 眼前这个书生与他亲近,也许便是看他像是日日跪拜的“考神”吧。

      “去上坟祭奠,亲人葬在京城北郊,我离京多年,这个清明想守在他们身边。”

      堕凡之前,天权宫一个打理宗案的星吏托了他一件事。这个星吏本身是死后成神,因为死得意外,双亲抱着他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儿子是死后飞黄腾入了神官编制,他托了几次梦,但双亲每次都明白不了梦境的含义,还只是以为他在地府缺钱,便一个劲地给他烧纸,弄得阎王爷曾经派鬼使给他送冥币。

      因为不能私自下凡,加上天权宫事务繁多,星吏看着自己双亲相继去世也没有时间下凡祭奠,这次岑深被贬,星吏便只有觍着脸恳求他帮个忙,在凡间感伤世事的时候顺便帮他祭奠双亲。

      岑深自己也曾生为凡人,深知凡间的种种的羁绊挂念,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以抚慰一颗孝子的拳拳之心。

      白谨枝听罢,道:“这么看来我们顺路,公子不如同在下一道进京吧,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我看你孤身一人,万一遇到歹徒可就大大不妙了!”

      说完,便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好像在邀请一个深交多年的友人一起去喝酒,一起去游山玩水。

      岑深被眼前这位的“自来熟”折服了,他自己其实是性子偏冷淡之人,本想如果沿途去勾搭一个陌生人,还是怀着吸食其魂魄的叵测居心,肯定会大费一番周章,没想到这只猎物还自己送上门来,等着他宰杀。

      “也好。”岑深微微颔首,算是答应。

      于是两人便计划在佛寺中休整一天,第二天便启程出发,直接入京城。

      晚上入睡时,白谨枝将佛寺里残存的蒲垫整齐地摆在地上,然后在垫子上铺了一层随身携带的布单,临时搭建了一个朴素地铺。他将包袱放在地铺一头,当做枕头,这样粗略一看,还真有了床铺的模样。

      摆弄完毕,他站了起来,把布单上的皱褶理平整,保证整个“床铺”上光滑得可以媲美无痕的绸缎之后,满意地拍了拍手,“生烟,你就睡在这里吧,实在没有多余的被单了,便只能委屈你脱了外袍当被子盖。”

      白日里,白谨枝问岑深该怎么称呼,岑深偷懒,便直接报了自己的字“生烟”。紧接着他又问他年龄,岑深记得自己是在十七岁那年成的仙,模样便一直没有变,便报了“十七”。结果白谨枝厚着一张脸皮,非要岑深叫他叫“兄台”,说他比他大了足足两岁呢!

      岑深心里笑道:我比你大了几千岁呢,嫩毛头!

      听见他发话,岑深便低头扫了一眼那平整无褶的床铺,只见它最多不过两尺宽,根本容不下两个人,便道:“两人同睡会些挤了些。”

      白谨枝笑道:“不挤不挤,生烟你一个人睡,我皮糙肉厚,在那角落的稻草堆上窝一晚就好。”

      岑深望了望屋里那个堆废物的角落,那里有些稀疏的稻草,更多是灰尘和杂物,身强体壮的人窝在那里睡上一晚第二天起来都会腰酸背痛腿抽筋,还别说一个清瘦的书生。

      看岑深面露犹豫之色,白谨枝便径直乐呵呵地往角落里去了,自顾自地说道:“睡惯了硬石板,睡软床铺还不舒服了呢!噫,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贱骨头吧!”

      当天晚里,岑深侧躺在地铺上,一夜未眠,他一直留心着白谨枝的动静,他居然隐约有些怕他对自己图谋不轨。毕竟他白日里表现得太过热情,按照岑深十七年的凡界经历,男子只有对自己衷情的姑娘才会表现得如此殷勤,他一个男儿身,怎么会让他有如此反应呢?

      结果事实证明他的疑虑有些多余,白谨枝晚上睡得很熟,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佛寺中经久不衰,就像是一只安睡的小兽,没有一丝杂念。

      还好岑深是鬼身,一夜不眠也不会出现黑眼圈,他依旧是那副白洁无瑕的皮子,连灰尘都沾染不上他的身体。

      但临出门前,岑深还是愣住了,他突然注意到,今日又是个艳阳天,难道他要顶着这个残缺不堪的鬼身出门吗?

      见他踌躇,白谨枝也停下步子,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看今日阳光颇为刺眼,不知兄台有没有带伞?借我遮一下日光。”

      大晴天本就是很怪异的举动,更何况还是个大男人,但岑深因为懒,连理由都没有多编,直接开口要了,一脸理直气壮地看着白谨枝,丝毫没有为难的神色。

      白谨枝竟也没有多问,二话不说就从包袱里取出伞来,那是一把桐油伞,素净一片,连多余的花纹都没有,伞边缘有些细缺口,大约是饱经风雨后留下的印证。

      不过这把素净的油伞符合岑深寡淡的审美趣味,他上前来欲接过伞柄,白谨枝却往后一退,也理直气壮道:“俗话说:“矮个子搬砖,高个子打伞”,我比你年长,又比你高,当然是哥哥我打伞了!”

      岑深一时语赛,也不做异议,既然有傻子愿意帮他撑伞,何乐而不为呢?

      二人并肩而行,少不得会触碰身体,为了掩盖自己的鬼身,岑深怕用仙气凝造出了一个肉身屏障,触摸起来就像真身一般,暂时应付着,等到了晚上再撤掉。

      他的真身还锁在天庭的玉寒棺里,由九曜星官轮流看守着,根本度不出来。玉帝的旨意是,等他成功度过三次天劫后才能取得真身,恢复仙位。

      而此刻岑深用仙气凝结出的肉身屏障与他的真身无异,阳光经过深色油纸伞的过滤后浅淡了许多,就如一层轻纱,铺于他的眉宇之上,在鼻梁和唇瓣间描出阴影重叠,当真诠释了眉目如画四个字的真意。

      白谨枝将伞面全部倾向岑深,将他遮得宛如穿了一身黑影衣,而他自己却暴露在阳光之下,连个肩膀都没有蹭到一丝阴影。

      边走着,他还不时地去看岑深,不是悄悄地瞟一眼,也不是做贼心虚地偷窥一眼,而是光明正大地盯着看,恨不得把眼珠子长在他脸上一般。

      “你老看我作甚?”本来想视而不见,但无奈那人看得太过明目张胆,怕他把眼珠子看掉了,岑深还是问了出来。

      白谨枝满意地咂着嘴,好像喝了一口酸甜可口的梅子酒,在品尝浓厚的余味,“小生烟,你长得真好看,兄长我怎么看都看不够,看得我都饿了!”

      岑深没有回话,活了几千年,从凡间到仙界,他听过很多夸赞他相貌的美言,但是从未遇到过这样调戏味道十足的赞美,而且赞美的人还一副陶醉的模样,好像恨不能把他嚼吧嚼吧吞下去。

      岑深冷着一张脸,没有回应他,自动忽略掉他那想入非非的表情,脚下加快了步子,不想再和他并肩而行。

      见身边的美人一下子不见了,白谨枝赶忙收回那副陶醉的神色,举着伞快步追上去,喊道:“生烟走慢点,太阳那么大,本来就已经生烟了,等会儿被晒得冒黑烟了怎么办!”

      就这样,岑深一路上箭步如飞,目不斜视地行路,而白谨枝则举着把伞甩圆了膀子去追,追到了之后眼睛便又躁动了起来,一个劲地看大美人,惹得美人又箭步如飞,然后他再甩着膀子去追,如此周而复始,很快便到了京城城外的小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鬼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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